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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該走了……


    清心莊門處,上官婉兒的遠房族親上官黎邊死死抗住身周的衝撞,邊出言催促唐鬆。


    自小在邊關長大,複又一顆顆人頭的殺到捉生將,上官黎在東北邊塞多年,深知發瘋的牛群以及受驚的馬群有多麽可怕,在這樣的成群驚瘋的牛馬麵前,就是兇猛如虎,力大如熊也隻有倉惶逃竄的份兒,稍有遲疑就是被踐踏成泥的結局。[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而眼前這數千已經狂暴起來的國子學生並士子們就如同驚瘋的牛群馬群一樣,至少在他們安靜以前,其釋放出的破壞力是毀滅性的。作為人群第一目標的唐鬆此時若再不走,等人群真正衝上來後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走吧”


    “唐家兄弟,走吧”


    上官黎此言一出,周遭環護住唐鬆的另幾個捉生將也是連聲催促。


    人群中央,唐鬆的臉色已冷凝如鐵,沒想到,國子學生居然就這麽魯莽到不管不顧的衝擊清心莊,卻又全然看不到鄭知禮、盧明倫等人的身影。他兩人都不曾出現,就更不用說八老及崔元綜了。


    四家的頭麵人物一個不見,任由國子學生蠻橫衝擊。越是如此,反倒讓唐鬆已有所準備的應對之道徹底沒了用武之地。連一個對話的對象都沒有,又如何阻止這片狂暴的洪流?


    國子祭酒盧明倫不曾到,眼前的國子學生就徹底沒了約束,越是如此,他們就變得更狂躁,也更具破壞性,此時此刻他們就是一群發了瘋的狂牛,野性與骨子裏的獸性一起迸發出來。


    讓這樣的一股洪流衝進清心莊後會是個什麽結局?唐鬆不用想都知道。


    盡管莊外的洪流越來越近,盡管身周的催促聲聲相連,咬緊了牙關的唐鬆仍然沒有退步。


    他是真的不想退


    他是真的不甘心哪!


    後退,哪怕僅僅是半步,那口氣也就散了,清心莊的堅持,通科的堅持也就完了。此刻一退,清心莊與通科十有**就再也立不起來了。這就如同曆史上的許多次變革一樣,一旦開始就決不能再退,退就意味著失敗,而這種失敗是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的。


    莊外的人群距離清心莊已不足百步距離,這時,上官黎是真急了,“唐公子,走”


    眼見唐鬆還沒有退步的意思,上官黎向另外幾人打了個眼色,那幾人頓時緊貼過去,執住唐鬆的肩臂將要將他強行拖走。


    就在這時,卻聽唐鬆一蘆大喝,“放開,來了……


    瞬時之間,唐鬆全身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竟一舉掙脫了四個捉生將的鎖拿。


    上官黎等人連同心急火燎的於東軍應聲迴頭看去,便見身後猛的湧來了一群農人,這些衣衫破舊,滿臉粗糲風霜的農人大多身帶塵土……手中拿著各式農具,分明是剛從田地裏趕來的。


    正門被堵,這些農人又是從背後出現,自然走的是側門了。


    這些突然出現的農人被一個衣衫鮮亮些的四旬中年帶領著,這中年邊快步而來,邊宏聲道:“唐公子莫慌自有俺們護著你……”


    “許裏正……於東軍剛叫出口,清心莊外四野中響起了一片“錘錘”的銅鑼聲,隨著銅鑼聲響起的還有一片片並不整齊,參差錯綜的唿喝。


    唐鬆迴頭向莊外看去,就見國子學人群四周處遍野的湧出了一片片如同莊內同樣的農人,有幾個隔的近些的隱隱之間似乎還能辨認出容貌。


    這漫山遍野而來的農人們或耙或杈,總之手中都拿著農具,此時正隨著鑼聲向清心莊外聚集而來。


    看到這一幕後,唐鬆適才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徹底安定下來,甩了甩滿是細汗的手緊緊握住了迎麵走來的許裏正的雙手,“老許這一迴可真是有勞你了……”


    老許憨厚的一笑,“一接到公子的通知說是來領那曲轅犁,這些人連家都沒迴,從地裏就直接來了,一個比一個跑的快,哪兒還需要我招唿?”


    “老許說笑了”唐鬆指了指外麵遠處敲鑼的農人,“若隻是來領農具又何必要這物事……”


    “見笑了,敲鑼的是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唐公子以前幫襯我們的多,這一迴也該我們幫著清心莊出點力了。


    你這清心莊若真是沒了,本裏的百姓每天要少賣多少的薪米柴菜這就更不說公子早就許下的曲轅犁了……”


    聽許裏正一再說到曲轅犁的事情,唐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不知是錯覺還是什麽,他也感覺到麵前這老許的說話與笑聲裏似乎都有些言不由衷的意思。


    不過此時此刻,卻也容不得他來細究根底了。


    彼時不管是為防走水還是防盜,不說住在山野間的百姓,就連洛陽城中各坊區裏也都備有警鑼,警鑼一響,百姓聞聲聚集,真是再方便不過了。


    唐鬆站的地方極顯眼,就是這三兩句寒暄的功夫,四方而來的百姓已經注意到他,隨即就有一些百姓手提著農具快步跑了過來,跑在最前麵的正是二姬兒的父親牛有富。


    牛有富等左近村民跑來之後,二話不說先就將農具一伸一架,在唐鬆身前紮紮實實的柵起了一道屏障。


    本是氣勢如虹的國子學生們為四方警鑼及遍野而來的農人們所驚,一時停住了步子,此時,他們沒有強力領導人的弊端頓時顯露出來,突逢奇變難免遲疑,便是這遲疑中,唐鬆身前的遮護已經完成,四方農人也已蝟集完畢。


    國子學生們今日鬧出這麽大的陣仗,畢竟不會輕易就退,再則他們打心底裏也不太瞧得上這些個泥腿子的農人。遲疑彷徨的時間並不長,隨著人群中有人再次高唿起“正道”之聲,氣勢稍挫的國子學生們頓時振奮精神,停滯不久的洪流再次滾滾向前。


    國子學生們一動,清心莊內外的氣氛頓時再度緊繃起來,一時間無數雙眼睛都盯在了唐鬆與許裏正身上。


    看著身前的牛有富滿臉緊張,一雙手在農具上不住滑動的樣子。唐鬆心中莫名一軟,長歎聲道:“多謝鄉親們了,不風……許老哥,招唿他們迴去吧。東軍,上官兄,咱們……退”


    說出這個“退”字時,唐鬆心中猛然一陣尖銳的抽疼。


    親眼目睹並切身感受著國子學生的逼近,與唐鬆並肩站著的許裏正臉上肌肉一陣哆嗦,此時他也是真怕啊,但就在他心底稍有遲疑退讓之意時,身後右方處恰有一道眼神如閃電般刺來。


    吃此眼神一刺,許裏正心中的遲疑退讓頓時如冰融雪消般一掃而空,緊接著他便雙眼一閉高聲嘶吼道:“鄉親們,想想唐公子及清心莊帶給咱的好處,既然趕上了,就不能任由清心莊在咱們眼跟前被人給毀了,來呀,上前擋住,護好了唐公子及清心莊咱們也好早點領了曲轅犁迴家……”


    數月以來,不管是有心無心,總之唐鬆沒少在這些農人身上花功夫,也實實在在給了他們許多好處。數月相處下來,在這些農人心中唐鬆親切的好人形象早已豎立。


    若是唐鬆要領著這些農人去幹什麽不法之事,農人們自然是不會答應。但而今見他受了欺負,要上去幫忙護護門戶,農人們卻不會有太多的含糊。加之此事上裏正又放了話,他們自然就更加的要做了。


    隨著許裏正一聲嘶吼,莊外的警鑼再次疾密的響了起來,原本是蝟集在兩邊的農人們應著鑼聲就向清心莊前衝去,站在唐鬆身前的牛有富則是猛然一聲大喝,領著身邊的農人操著農具向前逼近。


    向清心莊挺進的國子學生,從清心莊門處向外逼去的農人,再加上左右兩方紛湧而來的農人,數千人就這樣以清心莊門前二三十步的距離處為中心撞到了一起。


    國子學生們一心向前,農人們奮力阻擋,初時農人人少還占著劣勢,但他們僅僅退了十多步,隨著兩邊湧來的農人越來越多,國子學生組成的洪流終於被死死的擋在了清心莊外。


    當此之時,國子學生距離清心莊門,距離唐鬆不過十來步距離,但就是在這十來步距離處,卻頂著數百個農人,隨著兩邊農人趕來愈多,要想突破這近在咫尺的十來步距離,實已是再無可能了。


    吃此強力阻擋,國子學生順著道路的陣列自然而然的扁平起來,此時此刻,清心莊前上演了一幕轟轟烈烈的士子與農人大戰,農人們畢竟樸實,既不敢也沒有要傷人的心思,是以真到雙方逼近時,俱都棄了農具純以雙手撕扯阻擋。


    論人數農人們並不占優,但在這比拚力氣的撕扯中,他們的身板卻是得天獨厚,往往一個農人乍起兩個膀子,便是三五個國子學生也撕扯不過他。是以場麵上居然成了個平勢,農人們固然驅逐不了國子學生,國子學生也難有寸進。


    數百千人混做一團,你撕扯過來我撕扯過去,一時間,清心莊外喊聲震天,撕爛的衣衫碎布漫天拋灑,其間還夾雜著頂頂紛飛的儒冠,場麵真是混亂到了極致。


    在這場麵遠處,有一些老成的國子學生及士子們並不曾參與其中,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們再也料不到神聖的“正道”之舉竟然演變成了這般模樣,看著看著便有人痛心疾首的頓足叫停。


    “斯文喪盡,斯文喪盡哪!”


    “這一遭國子監可要徹底淪為笑柄了……”


    “唐鬆小人,真小人也!”


    “一群愚夫辱我斯文一脈太甚矣……”


    眼前清心莊外的危機竟然演化成了這般的鬧劇,又見莊前的場麵雖然混亂到了極點,卻並沒有激化為大規模流血衝突的勢頭,唐鬆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清心莊前的道路遠處有大片煙塵騰起,雖然是姍姍來遲,但處斷此事的人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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