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之前這和尚說沒有出路時,蘇邁還以為玩笑之言,如今見這他再次重申,隻怕事實真是如此。


    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沒有出口,那這和尚又是如何進來的呢?


    本想開口詢問,又恐涉及別人私隱,不便開口,一時猶豫不決。


    和尚見狀,歎道:


    “區區天陰鬼火,本來無甚稀奇,我若想出去,自是不難,你若去闖,與送死無異。


    本來助你一力亦無不可,隻是如今,卻是無能為力了。”


    “天陰鬼火?”


    蘇邁心中一寒,雖不知何物,但聽這名字就不是好對付的,何況用來困這大師,隻怕亦非尋常陣法。


    不過無論如何,也得去闖一下才是,總比困在這洞裏好。


    看出蘇邁的想法,和尚忽道:


    “這天陰鬼火可不是輕易能承受的,無絕大神通護體,你連靠近都難。”


    “啊……”


    蘇邁睜大眼睛,一臉失落。


    連靠近都難,那不就是和尚口中的死路麽。


    “隨我來。”


    沒有理會蘇邁的情緒,和尚便大步向前邁去,蘇邁無路可走,隻得跟上去。


    順著那水潭往溶洞深處行去,那神幻莫測的鍾乳石越綿密。


    時見石筍如林,映得洞中五光十色,如入水底龍宮一般,腳下之路越崎嶇,甚至根本無路可尋,得靠和尚提示跳躍而行,才能勉強越過。


    好在這和尚對這洞中甚是熟悉,一路或行或跳,不到一刻便已到達那地洞深處。


    這是一塊相對平坦的所在,中間有一類似蒲團的石塊,表麵甚是光滑,中間有凹痕,看情形應是那和尚日常打坐之處。


    和尚亦未在此停留,徑直繞過石壁,轉身而入,蘇邁忙跟了上去。


    尚未靠近,便覺一股熱浪迎麵撲來,和外麵的陰寒之氣形成強烈的對比。


    蘇邁稍定定神,忙向前看去。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方圓不到三丈的深潭。


    和外邊水潭不同的是,這潭中是一層炙烈的紅色,像熱水沸騰般正不斷翻滾,看起來像是地底岩漿,蒸騰不已,一陣陣的熱浪隨著那或大或小的氣泡洶湧而來。


    不一刻,蘇邁便覺渾身躁熱,臉上隱有汗珠滾出,而站在那潭邊的老和尚卻似渾然未覺,含笑而立,悠哉閑哉。


    “如何?”


    和尚望著蘇邁,隨口道:


    “出口就在這岩漿之下,還想下去一試嗎?”


    蘇邁聞言,有些猶豫,一言不。


    和尚見狀,繼而道:


    “若隻是些尋常岩漿,卻也無甚特別,難的是那本是九幽絕地極深處的九幽冥火被人以大神通捕獲並引入此處,就藏在這岩漿之中,和這地火的熱力互生共長,威力倍增。


    加之數十年來此火纏綿不息,既吸收了岩漿的純陽之氣,還聚集了地底的陰寒,便形成了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天陰鬼火,若貿然闖入,不光肉身被焚,被鬼火纏身,神形懼滅。”


    見蘇邁一麵錯愕,和尚嗬嗬一笑,略帶自嘲地道:


    “老鬼煞費苦心,弄這天陰鬼火來困我於此,也算不枉老朋友一場。”


    “大師,既是老朋友,當初為何要將您困於此地,而且適才聽大師所言,似乎這天陰鬼火不足以難住大師,何以……”


    “阿彌佗佛!”


    和尚念了一聲佛號,臉色轉而深沉,眼神略帶迷離,悠悠說道: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作者是,和尚我一生罪孽深重,既負如來,又漫紅塵,淪落至此,也算罪有應得。”


    “大師……”


    見和尚自責,蘇邁不明原委,一時竟也不知如何開解。


    和尚擺擺手,隨後說道:


    “本來以我門佛法,這區區天陰鬼火尚不足為患,奈何心中有疾,在這地底深處,反而落得清靜。”


    聽這和尚語氣,似有負於人,不敢麵對,情願呆在這地底,也不願出去。


    如此看來,之前他說自願被囚,似乎確有此事。


    隻是這樣一來,他要離開,還真是難如登天了。


    這天陰鬼火如此兇險,比之先前逃離的地洞有過之無不及,還不如順著來路找找。


    心念一生,便向和尚說道:


    “大師,這鬼火兇險無比,小子自問無能闖蕩,還是按來時那個水潭找找,看看還有沒別的去處。”


    “善哉,你那來時之路亦是有來無迴,如何尋得?”


    蘇邁聞言,心下一涼,細想之下,卻現這和尚之言也不無道理。


    那地下潛流強勁無比,自己來時尚無法抵禦,更莫說逆流而去。


    再說自己被石壁撞昏,不知經過多少曲折才到這裏,現在再迴去尋找,隻怕還沒找到路,就被水流吞噬了。


    前行無路,後退難尋,這地洞隻怕真是一死牢。


    曆盡艱險,九死一生,到頭來仍難逃厄運。


    真的無路可走麽?


    望著眼前那翻滾的岩漿,蘇邁心中暗自感慨。


    和尚見他一言不,也未加問尋,搖搖頭,轉身離開。


    蘇邁雙目無神,麵無表情地站著,一動不動。


    許久,當他迴過神時,全身已然盡濕,雙臉布滿汗珠。


    那岩漿依舊翻騰不止,似乎永不停息一般。


    望了一眼那片赤紅,蘇邁搖搖頭,有些無奈地轉身退了出來。


    轉過石壁,便見和尚正盤坐在那石蒲團之上,雙目微閉,靜息打坐。


    此刻不便打憂,蘇邁便行至一側坐了下來,先運用起天隨子的禦寒術,消去一身疲憊,隨後又運起了虛雲訣,默然感受那先天靈氣散遍周身,然後經丹田迴轉,最後消失。


    和往常一樣,這靈氣,對他而言,隻是熟悉的過客,從來不曾停留。


    就算到了此刻,求生不得,欲逃無門之時,也不曾給他絲毫的驚喜。


    修真之道就是如此殘忍,奇跡隻會出現在少數天之寵兒的身上。


    絕大多數的人依舊隻能苦苦煎熬,最後在一次次的失望中絕望,甚至於放棄,他隻是其中的一份子罷了。


    再說就算有奇跡,於他而言也無甚意義,這天陰鬼火世所獨有,就算他在這苦修一輩子,到頭來,隻怕也要落個神形懼滅,倒不如在這石洞之中安樂老死。


    運功完畢,蘇邁依然閉著雙眼,盡量將全身放空,不去想眼前的困境。


    或許這樣,他心裏會舒服少許吧,反正也無事可做。


    時光靜如流水,悄然而逝,當蘇邁終於睜開眼睛時,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


    那老和尚依舊跏趺而坐,削瘦的臉上此刻看去更加的幹枯,似乎已然沉睡多年。


    若非先前有過一番交流,此刻蘇邁真會以為這和尚早已是一副驅殼。


    也不知這和尚還要沉睡多久,蘇邁悄悄地站起身,向來時的路隨意走了過去。


    雖然老和尚對這石洞了如指常,基本不可能存在別的出口,但他還是想到處找找。


    或許下一刻,真的有奇跡呢?


    說不定某個陰暗的角落,和尚未留意到也有可能。


    帶著一絲僥幸和期盼,蘇邁小心翼翼地一路行去。


    盡管他已非常仔細留意,但當他迴到那個初時的水潭時,依然沒有任何的現。


    石洞不大,雖石乳林立,怪石橫陳,偶有水流穿插而過,但在光影迷離的石壁要現一個可供出入的石洞並不算難。


    一番搜索無果後,蘇邁終於相信,這裏確是絕境,無路可走。


    算了吧,命該如此,蘇邁輕歎一聲,默然迴轉。


    當他迴到那石洞深處時,那和尚依然盤坐在石蒲團上,但卻已睜開了眼睛。


    見他迴來,擺了擺手,示意蘇邁至他身旁坐下,隨後輕念一聲佛號,右手屈伸,一枚紫紅色的佛珠便出現在他手上。


    蘇邁依言而坐,當那顆紅珠出現時,放在身旁的黑劍青光一閃而滅,不過此刻蘇邁的注意力已被吸引,未曾注意。


    那佛珠除了比普通佛珠稍大些外,並未有何特異之處,此刻和尚突然祭出,不知有何用意。


    卻見那和尚雙眼半開半合,盯著那佛珠一動不動。


    許久,隻聽得他悠然歎道:“定光珠,五十年,終又重現了!”


    “定光珠?”


    蘇邁在心底輕喚一聲,看這情形,這珠子應是和尚的隨身法寶。


    “情深不壽,愁長難久,半世清修,不過一場幻夢,眾生萬相,終歸虛無。


    來處來,去處去,舍得此身見菩提,阿彌佗佛!”


    話未完,和尚便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說話對他而言,是件很困難的事。


    蘇邁聞言,頓覺雲裏霧裏,這和尚字字機鋒,卻弄不懂到底是要做什麽,隻能靜靜等著。


    片刻,和尚睜開眼,望著那定光珠,眼底神光一閃而逝,臉上表情似有不舍,卻又有幾分解脫。


    少頃,隻見他右手一張一合,那佛珠瞬間光芒大放,金光流轉,隱隱還有一座佛像在其中閃現。現。


    “這定光珠乃我昔年遊曆時偶然所得,雖不算奇珍異寶,卻也是一件難得的法器,如今轉送於你,望你好自待之。”


    說完,和尚便欲將這佛珠遞給蘇邁。


    蘇邁見狀一急,正欲舉手相拒,卻見和尚一擺手,珠子已然到了蘇邁手中。


    同時,耳邊又聽得和尚繼續道:“你欲離開此地,非這定光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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