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戌時、慶元居內室】


    徐恪用罷晚膳之後,正躺臥於床上靜思,衛卒來報,欽差李大人來訪,徐恪忙命其請入。


    李秋坐到了徐恪的對麵,兩人飲茶寒暄了幾句,徐恪隨即便向欽差說起了關於徐有容一案的種種煩難之處。


    徐有容被其繼母汪文馨舉告與人通奸,並妄圖謀害寡母奪其錢財,可此案疑點重重,證據亦明顯不足,實則根本經不起推敲,但令徐恪頭疼的是,與他同姓的這位姑娘心性卻執拗非常,根本不聽勸告,竟一意承擔了罪名,隻想早日赴死。


    當徐恪想要將徐有容提出杭州府大牢,帶至慶元居中親審時,不想,那裏的衙役卻奉了汪再興的死令,決計不肯放出人犯。


    不提審徐有容,就無法給徐有容洗脫罪名,不能給徐有容洗脫罪名,就無法扳倒負責刑獄審案的汪再興。可正當徐恪他們無計可施之際,今日那杭州分水堂的總堂主方銘博又不請自來,妄圖用一件方家二堂主的隨身折扇來要挾徐恪,讓他對汪再興從此收手。


    案情雖多有疑點,奈何主犯卻已認罪,想要推翻此案之原判業已很難,偏生在這個節骨眼上,方銘博又拿出方樹虎的貼身信物來要挾,若徐恪一意孤行,或恐危及方家二堂主的性命,如此一來,徐恪當真是陷入了兩難之中……


    李秋聽罷徐恪的陳述,略作思忖之後,當即笑問道:


    “徐大人,這件事要一分為二來看。其一,若是那方銘博已存心跟他二哥過不去,就算你放過了汪再興,你覺得以那‘魔心佛麵’的為人,他能放過方家二堂主麽?”


    “不能!”徐恪立時答道。


    “這不就結了?”李秋雙手一攤,道:“方家二堂主境況如何尚待查明,可徐有容一案已是片刻不能耽擱,再過二日就是她行刑之期了。”


    “可徐有容自己已然認罪,無論魏百戶如何勸說,始終不願翻供,我想將她帶到這裏親自審問,可汪再興的手下又不肯放人。”徐恪問道:“可否勞動李大人明日下一道手令,將徐有容先提出大牢?”


    李秋卻搖了搖頭,反問道:“就算我差人將徐有容帶到你麵前,若她仍是抵死不肯翻供,你又待如何呢?”


    “這……”徐恪竟一時語塞。


    他隻想著盡快將徐有容提出杭州府大牢,好讓這個本家女子盡早遠離那個黑暗又肮髒的牢籠,可


    他委實未曾想過,如若徐有容依舊認定自己有罪,一心隻想赴死,他又該如何幫人犯開脫?


    他此次千裏南下,乃是奉旨辦理吳文龍被殺一案,地方政務原本就與他無涉。他貿然插手杭州府刑獄之事,替一個孤女翻案,已是犯了官場的忌諱,如若查了半天依舊查不出個所以然來,豈不是陷自己於被動,同時也陷欽差李秋於被動?


    想到這裏,徐恪急得連連撓著自己的額頭,一時間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哎呀!我說‘小無病’呀!……”李秋噗嗤一笑,竟忽然學起了胡依依的口吻,嗔怪道:“你怎恁地死腦筋呢!想要替徐有容翻案,何必定要從徐有容身上入手?”


    徐恪乍聽“小無病”三字,不禁愣了一愣,偷眼一瞥李秋的神情,隻見此刻的李秋,兩眼如水波蕩漾,雙眉似新月初生,眉眼間的笑意就如春花綻放,端的是風情萬種,他便沒來由地臉色一紅,低下頭去,幾乎不敢直視李秋的雙眸。


    “那李兄的意思是?”


    “此案的原告是汪文馨,案子的唯一證人是沽衣店的店主汪鑫,既然這徐有容一時三刻提不出來,為何不從那兩人的身上去找一找案情的真相?”


    “對呀!”徐恪一拍自己的額頭,喜道:“李兄所言甚是!先前我怎地沒想到這一節呢?”


    “不過……”李秋又叮囑道:“這汪文馨畢竟是汪再興的親姊,公然去拿她可不行!此事若是傳了出去,被那汪再興奏上一本,說咱們‘隨意羅織罪名,欺負孤寡,魚肉鄉裏’,那咱們也吃不消啊!”


    徐恪道:“那就先從證人汪鑫入手,我讓魏嘉誠明日一早就去抓人,他有的是辦法讓那廝開口。”


    李秋卻擺了擺手,道:“隻抓汪鑫一人怕是不夠。這件案子時間太緊迫了,兩日之後徐有容就要被開刀問斬,若我們手中隻有汪鑫一人的證供,未必就能翻案。”


    徐恪問道:“那依李兄之意,該當如何?”


    李秋道:“自然還是要有汪文馨的口供!”


    “可李兄剛才不是讓我不要抓她麽?”徐恪有些不解道。


    “你呀!”李秋站起身,走到徐恪床邊,右手玉指伸出,指著徐恪的額頭,連連搖頭,神情中帶著幾分不屑又有幾分欽慕,說道:“真不知你這青鏡司千戶的職位是怎麽得來的?自古查案之道,正的不行就來奇的呀!一條路走不通,那就試試別的路。你若總


    是這般死腦筋,今後天子還要交於你諸般大案,你如何能勝任?”


    “李兄說的有理,我也覺著自己不適合查案,可偏偏卻陰差陽錯地進了青衣衛,還做了一個專門替天子辦案的青鏡司千戶,我這也是……”徐恪撓著自己的額頭,神情中帶著幾分委屈又幾分無奈。


    “好了好了!”李秋好似已受不了徐恪此際對於自己這一個大乾史上最年輕的四品千戶身份竟還這般滿臉“委屈”之狀,他隨即便建言道:“汪文馨既是此案的原告,又是此案最要緊之人,要想替徐有容翻案,就少不得汪文馨的證供。這件事你若實在想不出法子,明日盡管交給舒恨天去辦即可。”


    “那好!”徐恪當即點頭。


    在這一刻,他忽然想,你是書仙老哥的結義四哥,果然熟知老哥哥的稟性,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汪文馨抓來這府衙內院,交給書仙老哥去辦,委實是再合適不過了。


    關於徐有容一案,兩人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下來。


    李秋又與徐恪隨意聊了幾句,便打算起身告辭。


    徐恪忽然間想起一事,於是便隨口問道:


    “李兄,你我此次一同千裏南行,實屬有緣,無病雖與李兄相識才不過數月,卻有一見如故之感。李兄之膽識與才幹,無病實實佩服得緊!隻是……無病心中始終有一事不明,還盼李兄能據實相告。”


    李秋瞥了徐恪一眼,好似已猜出了徐恪的心思,隨即笑問道:“你是問那一晚,少山派三個老頭來殺你的事吧?”


    “正是!”徐恪隨之問道:“那一晚,少山派‘了’字輩中三大高手合力刺殺我等,必欲置我於死地。我與老魏、書仙老哥還有衛裏眾兄弟均不能敵,何以李兄一出手,就能將那少山派掌門驚得呆立當場,且生生受了李兄一掌後又落荒而逃?這件事直至今日,無病一直未能想個明白。”


    “怎麽……”李秋道:“其中原因,舒恨天沒跟你講麽?”


    “沒有!”徐恪搖了搖頭,道:“關於李兄昔日之種種,書仙老哥直至今日,一個字也未曾講過。”


    李秋點了點頭,又笑了笑,道:“這件事麽,其實也不是什麽秘密,且待日後再與你講,目下還是先救徐有容要緊,你說呢?”


    “好!”


    望著李秋轉身離去的背影,徐恪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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