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二十四、申時、大明宮、紫宸殿】


    一個時辰之後,皇帝在紫宸殿內召見了沈環。


    沈環剛剛行禮完畢,就聽皇帝以森冷的口吻責備道:


    “沈卿,朕令你妥善處置那些‘黑麵焦屍’,務必全麵封鎖消息!怎地才旬月之間,此事就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沈環忙跪倒在地,惶恐道:


    “微臣無能,伏請皇上治罪!”


    “算了!”李重盛朝沈環揮了揮手,命他起身,臉上神色緩了一緩,溫言道:“這也不能全然怪你,朕對你確是嚴苛了一些。此案牽連甚廣,每一夜都有流民曝屍於街巷,巡城的人馬除了你青衣衛之外,還有禁軍、京兆府的人,要想嚴密封鎖消息也非易事。”


    “謝皇上體恤,微臣慚愧無地!”沈環站起身,臉上神色,既惶恐不安,又感激不盡。


    “不過……”李重盛話鋒一轉,又道:“此案也不能總這麽拖著!我大乾京城,總有無辜平民離奇死去,這作案的元兇卻一直未能查明,長此下去,如何得了?”


    “皇上責備的是!微臣辦事不力,未能替皇上分憂,實實惶恐!”


    李重盛擺了擺手,叫沈環毋庸多言,自己接著言道:


    “先前,人人皆以為那隻為禍長安城的妖物,乃是貓妖。如今看來,貓妖雖以‘和合之術’魅惑男子,攝取精元,然極少傷人性命,而那些麵目焦黑的死屍,個個均死狀淒慘、渾身精血盡被吸幹,與貓妖魅惑之術全然不同,可見之前你們全都錯將貓妖當作了元兇,而真正禍亂京城的妖物,此時尚不知潛藏於哪個角落?”


    沈環臉上不禁浮現一絲悲憫苦痛之色,然隻是一閃而過,他隨即附和道:


    “皇上說得極是!微臣亦覺得,那隻為祟長安的妖物,並非貓妖,而真正的元兇,此時尚逍遙於法外!”


    “沈卿……”李重盛意味深長地看了沈環一眼,道:“這一個月來,你們難道隻知處理死屍,對於此案真正之元兇,竟半點不能察覺?”


    沈環低下頭:“微臣慚愧!這一個月來,微臣帶人查遍了長安城各個角落,還是未能查到那妖物絲毫蹤跡。”


    李重盛站起身,繞著禦榻走了幾步,又走下丹陛,到了沈環近前。皇帝俯身盯著沈環的臉,一字一句說道:


    “朕不要你覺著慚愧,朕要你想法子來破案!”


    沈環慌忙躬身施禮:“微臣辦案不力,行事拖延,令皇上憂心,令百姓不安,微臣有罪!微臣定當竭盡全力,早日偵破此案!”


    “嗯……”李重盛點了點頭,又迴到禦榻前落座,問道:


    “你可知曉,昨日在長安城南的一處廢棄土地廟內,又出了一件聳人聽聞的命案?”


    沈環忙迴道:“迴皇上,今日一早,京兆府的人就已知會我青衣衛,說城南土地廟內有十四人被殺,隻是微臣派人趕到那間破廟時,裏麵的屍體都已被長安縣的衙役移走,就連破廟內的血跡都已打掃幹淨。微臣聽屬下稟報,說是京兆府與長安縣,都是奉趙王殿下之令,已將那些死者盡數收斂,並擇日好生安葬,是以微臣並未見到那些死者屍身。”


    “嗯!義兒果然是一副菩薩心腸!”李重盛聽得頻頻點頭:“在義兒心中,這些人無分貴賤,皆是生靈,是以死後皆當好生安葬,務必令死者安息!隻是……”皇帝又看了沈環一眼,目光中帶著責備,道:“這十四個男男**,皆是我大乾百姓,卻一夜慘死,死狀又極其淒慘,竟連體內鮮血都被妖物吸幹,沈卿啊!你身為青衣衛都督,身係一城之安危,可是朕最信得過之人!朕將這京城治安交由你沈卿打理,你怎可見著那些妖物一日一日殘害我大乾生靈,卻忍心坐視不顧?!”


    沈環聽得額頭上汗液涔涔,忙又跪倒在地,惶急道:


    “微臣知罪!微臣慚愧無地!”


    “罷了,你且起來!”


    “微臣怠忽職守,查案遲延,請皇上重重責罰!”沈環依舊跪在地上,磕頭於地,聲音中更是帶著無比的愧疚與自責。


    “責罰就先免了,不過,朕隻給你一月之期,過得一月,京城裏若再現‘黑麵焦屍’,朕決不輕饒!”


    “微臣領旨!”


    沈環叩首領命之後,站起身,正待行禮告辭,卻忽聞李重盛換了一種口吻,又道:


    “沈卿,朕尚有一問!”


    “皇上!”沈環抬頭看著皇帝,麵露疑惑。


    “朕記得……”李重盛起身,再一次踱到了沈環的麵前,打量著沈環周身,漫不經心地言道:“朕初次見你之時,你年紀大約二十……?”


    “二十有四!”沈環搶著言道:“那一年,皇上欽點微臣為北司百戶,皇上知遇之恩,微臣沒齒難忘!”


    “是啊!”李重盛抬頭,遙望遠方,思緒仿佛再一次迴到了從前:“你那一年入北安平司為首席百戶,青衣衛中人多有不服者,然不過旬月之間,一個個便都已無話可說。你那時也算是我大乾最為年輕的一個百戶了!朕那時見你,年紀雖輕,但本領不俗,更為難得的是一身膽色、忠心耿耿。那時候,朕就信你,來日必能幹出一番成就!”


    “皇上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這一晃,已經二十年了,現如今,朕也已垂垂老矣!”李重盛忽而歎了一聲,神情中仿佛帶著傷感,就如一位已過遲暮之年的老者,正在追憶那些似水年華。


    “皇上春秋鼎盛,如今正是茂年,哪裏有半點顯老?”沈環向皇帝躬身拱手,客氣道。


    李重盛卻突然話鋒一轉,雙眼直直地逼視沈環,一道銳利而深沉的目光,仿佛要洞穿沈環的雙眸:


    “不過,朕見你卻一點兒都不顯老,這二十年的光陰,如何沈卿的容顏,竟無絲毫變化,這是為何?”


    沈環聞聽此言,心下頓時一驚,直到此刻,他才知皇帝繞了這麽大一圈,關鍵之問卻已埋伏在最後,他慌忙答道:


    “皇上,微臣少年時,容貌就有些顯老,常言道,‘少年老成者,老而不老!’說的便是微臣這種人吧!”


    “哦……是麽?”


    “咳!微臣哪裏不老啊,皇上請看,微臣這鬢邊的白發……”沈環也歎了一歎,俯下身,又仰起頭,將自己的額頭湊到了李重盛的近前,那裏果然生有幾縷白發,若非湊到跟前細看,委實是看不出來。


    “嗯……”李重盛點了點頭,神情中似帶著一絲滿意:“看來,沈卿也老啦!你說得對,‘少年老成者老而不老!’朕記得那時的你,果然也是這麽一副容貌,委實也不象是才二十餘歲的青年……”


    “皇上!”沈環忙拱手道:“微臣今年雖已四十有四,然微臣尚有一股子氣力,可以為皇上分憂,微臣有生之年,甘願供皇上驅策!皇上但有所命,微臣定然萬死不辭!”


    “好好好……”皇帝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之後,才揮了揮手:“你去吧!”


    “微臣告退!”


    沈環躬身行了一禮之後,隨即退出殿外,直到他走出了紫宸殿之外,走到含元殿外的步道上,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他驀地驚覺,自己後背的衣衫已然汗透……


    佇立於大殿蟠龍柱下的李重盛,卻望著沈環離去的方向,心中兀自沉思了良久。


    “高良士!”李重盛忽然招手喚道。


    “老奴在!”內廷大總管高良士身如鬼魅一般,倏然在殿內現身,俯首行禮道。


    “你去準備一下,朕要與你微服出宮一趟!”


    “萬歲爺,咱們去哪兒?”


    李重盛抬眼,一雙深邃的眸子遙望前方,那裏是皇城之南的方向。


    “崇仁坊內,天音酒樓!”


    “天音酒樓?眼下已近酉時,萬歲爺是想去那裏用膳麽?”高良士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也好!”李重盛點了點頭,笑道:


    “今日咱們這一頓晚膳,便著落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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