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景熠十年二月初二、亥時、徐府玲瓏居】


    待怡清和慕容嫣歸來後不久,便從姚子貝口中得知了徐恪即將帶兵攻打灞山的消息。這兩位女子也是同姚子貝一般的反應,均是強烈反對,奈何徐恪心意已決,無論她們如何勸阻,徐恪都是搖頭不聽。


    當日晚膳,五人一道在前廳中就座,眾人雖麵對著一桌子的“美食”,但都沒什麽胃口。徐恪見四位女子都不怎麽動筷,他有心勸慰幾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


    時光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流過。


    當晚,徐恪便宿在了姚子貝的玲瓏居中。到了半夜亥時,姚子貝忽然從夢中驚醒,她用力抱住了徐恪,臉上淌滿了淚水,哭道:


    “徐哥哥,我好怕!”


    “傻丫頭,你怕什麽?”徐恪伸手撫去姚子貝臉上的淚痕,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道。


    “剛剛我做了一個夢,我夢見徐哥哥你……你渾身是血,身邊全是那些怪物,你奮力揮劍左衝右突,可總是衝不出去,眼看著就要……就要被那些怪物給活活吃了……太可怕了!”姚子貝心中兀自有些怔忡不安。


    “不會的,子貝!放心,我命大的很呢,絕不會輕易就這麽死的!”徐恪笑著說。


    “徐哥哥,你不知道那個魔人兵團的可怕之處,一旦你沾著半點魔血,你從此就萬劫不複了!”姚子貝依舊憂心道。


    “那我倒想見識見識這些魔人的厲害。你不是說,隻需把他們頭顱斬下,或用重物將他們身軀搗碎,或是用大火將之焚毀,便會沒事的麽?”徐恪臉上還是掛著笑。


    “那隻是一兩個魔人,如若遇到大批的魔人軍團,且都是訓練有素的魔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戰勝他們!”


    “……”


    姚子貝又想了半天,終於歎息了一聲,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幽幽說道:“徐哥哥,子貝覺得……不如,不如你還是迴去吧?”


    “迴去?”徐恪有些疑惑,頓了一頓,他才領會到,姚子貝話裏的意思,是想讓他發動雲影珠之力,此時就迴到十年前去。


    “迴去吧!你本就是十年前的徐哥哥,又何必淌這趟渾水?這裏已經是一個魔化的世界,我們這些人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就好,你又何必白白犧牲?”姚子貝眼中噙淚,仰起頭,看著徐恪。


    “子貝,你不用擔心!等我到了灞山,到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呢!若我僥幸能贏了他們,長安城從此就不會受毒煙之擾,那對你們來說,這今後的日子可就好過得多了……”徐恪兀自笑道。


    “徐哥哥!到底要怎麽說,你才肯迴去呢!”姚子貝急道。


    徐恪見懷裏的姚子貝此時眼中含淚,心裏焦慮,神情急迫,滿臉都是懇求之色,他想了一想,隻得說道:


    “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到了合適的時機,我一定迴去!”


    “那你還不快拿出你的那顆珠子!”


    “傻丫頭,我就算要迴去,也不急在這一時啊!”徐恪又伸出右手食指,刮了一下姚子貝玉白粉嫩的蔥鼻,笑道:“等我到了灞山,若實在不敵,我再拿出珠子也不遲……到時我隻需往那雲影珠灌注真氣,念動口訣,立時就能迴到神王閣中。”


    “傻丫頭,放心吧!你的徐哥哥絕不會有事的!”


    “嗯!徐哥哥,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到了灞山之後,一看情形不對,就趕緊迴你的神王閣去!”姚子貝用力地抱緊了徐恪,眼裏的淚珠又忍不住地流在了他寬闊的前胸上。


    ……


    到了次日清晨,徐恪起身,與四位女子一同吃過早膳之後,怡清卻主動相邀,她想帶著徐恪去長安城西走走,先熟悉一下灞山附近的地形。


    見怡清難得地主動邀請自己,徐恪當即欣然應允。二人一道出了長安城的西大門,往西北行了五裏,來到了昔日的玄都觀故地。


    由於無人重建,昔日的玄都觀此時仍舊是一片廢墟。當年的重重道觀、層層樓閣,如今已盡數淪為一片瓦礫殘石。怡清領著徐恪走到了一片高地之上,二人向西北遙遙望去,遠處便是灞山。


    此時,灞山山頂的那一個巨大的魔洞,仍然在無休無止地向天空噴吐濃煙。那黑煙就象一張吞天的大網,所到之處,天光盡被蒙蔽,大地為之覆蓋。


    怡清找了一處巨石,與徐恪兩兩相坐。她手指著遠處的灞山魔洞,問道:


    “你們打算怎麽攻打灞山?”


    “目下還不清楚,都是沈將軍在籌劃。”


    “你覺得……你們能贏嗎?”


    “縱然沒有多少勝算,總也要放手一搏!”


    “不是沒有多少勝算,而是你們根本就沒有勝算!”怡清忽然麵朝徐恪,大聲嚷道。瞧她一臉凝重的神色,也不知是在責怪徐恪行事有失魯莽,還是對徐恪即將麵臨的困境,於心不忍……


    “怡清姑娘,你怎知我們就沒有勝算?”


    “不要叫我‘姑娘’,叫我二姐!”


    “什麽‘二姐’!你該叫我一聲‘太師伯’才是!”


    “你!……你氣死我了!”


    “好了好了!莫生氣,莫生


    氣!你不用叫我‘太師伯’,我也不叫你‘二姐’,以後,我便叫你‘怡清’,你還是喚我‘木頭’……咱們兩兩扯平,好不好?”


    “木頭?嘻嘻……連你自己也覺著,你就是一塊木頭啦?”怡清被徐恪逗得不由一笑,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你說我是木頭,我又怎敢不認啊?”徐恪撓了撓自己的前額,苦笑著說道。


    “咳!你這病木頭,在皇帝那裏發什麽瘋!你幹嘛要攬下這檔差事!你可知道,守衛灞山魔窟的是誰?”


    “聽沈環說,是一個叫作‘青衣魔王’的魔頭。”


    “知道是他,你還要去?!”


    “那青衣魔王,有這麽厲害麽?至於讓你這聞名長安的‘驅魔道長’也嚇成這樣?”


    “你……!咳,這功夫還耍貧嘴呢!我告訴你吧,據我所知,那魔君座下,‘赤、白、金、青’四大魔王。人人都說武力最強的是赤炎魔王,心智最毒的是白鼠魔王,最狂妄自大的是金翅魔王。至於那青衣魔王,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大家都以為他實力最弱。其實……他才是四個魔王裏,最為可怕之人!”


    “他有什麽可怕之處?”


    “就是他手下的‘魔人兵團’啊!聽說這些年,那青衣魔王沒日沒夜地操練這一支魔人組成的軍團。那些魔化之人本來心智喪失,隻會狂性大發,胡亂咬人,經過他多年調教之後,居然成了一隻訓練有素的軍團!”


    徐恪奇道:“怡清,這些魔族裏的人物,你怎會知道地如此清楚?”


    “我……我自然是聽人說的呀!”


    “你是聽誰說的?他對這些魔物怎會了解地這般清楚?”


    “我……是聽我二師姐告訴我的!”怡清忽然神色有些異樣,好似在刻意隱藏著一些事情。隻不過,她這片刻的忸怩之狀,徐恪卻並未注意。


    “你二師姐……怡塵姐姐!她這一向可好?如今她在哪裏?”


    “嗯,我二師姐挺好,她如今人在蜀山。”


    “她去了蜀山?”


    “是啊!當年,你不是送來了兩把名劍麽?其中的一把雙股劍你送了給我。還有另一把曠世名劍‘天雲劍’卻是我蜀山至寶。我師姐對你千恩萬謝之後,當即親自拿著它趕迴蜀山了……”


    “原來是這樣啊……”徐恪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看來,當年他的二弟朱無能果然不負所托,將那兩把名劍都帶到了長安,並全部交到了他的手裏。而當年的那個‘自己’也沒有耽擱,轉身就將兩把名劍送到了怡塵與怡清的手中。隻不過,聽聞怡塵已然趕迴蜀山之後,徐恪不由得又心生疑問。都說天下門派乃是“北有少山、南有蜀山”,蜀山派既然身為道界大宗,為何在眼下這一個魔化的世界,卻一直未曾有任何作為呢?


    徐恪當即問道:“怡清,眼下這個魔化之世已經是天昏地暗、群魔當道。你們蜀山派怎麽一直不見哪位高人出手,救一救天底下那些無以為生的老百姓呢?”


    “什麽‘你們蜀山派’,病木頭,你不也是蜀山中人麽?你學了我太師伯祖的一招劍法,一直用到了現在,你可別跟我說,你跟蜀山無半點瓜葛啊!”怡清朝徐恪白了一眼,嗔道。此刻她好似又忘了,若確認徐恪也是蜀山中人的話,她可得立時改口,尊稱徐恪一聲“太師伯”了。


    “我……?”徐恪撓了撓自己的額頭,一時不知該作何迴答。


    “你怎麽知道我們蜀山就沒人出手?隻不過,我的那些師姐,還有師傅、師伯、師叔她們,沒有趕來長安罷了!眼下,她們身在南方,也在力鬥魔物,保一方百姓平安呢……”怡清說話間,又迴身望了望南麵的方向,似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人和事。


    “我聽聞,蜀山掌門昆侖元聖,乃是道界至尊,一身神功天下無敵!他老人家若是出手,這些‘赤、白、金、青’的什麽魔王,不早都灰飛煙滅了麽?”


    “廢話!若有掌門仙尊在此,這些魔物自然不是對手!不過,我長這麽大,就從來沒見到過仙尊現身!有時候我都懷疑,蜀山到底有沒有這樣一位仙尊?”


    “啊?這個……不會吧?”徐恪又撓了撓額頭,納罕道。


    “跟你廢這麽多話作甚!倒把正題給忘了……我且問你,若你遇到了青衣魔王的魔人兵團,你該怎麽辦?”


    “自然是……跟他們拚死一戰!”


    “哼!若隻有三五個魔人倒還罷了。你隻需憑借昆吾劍的劍氣,就可以遠遠地將他們劈成兩段。可若是有三五百個魔人盡數包圍著你,你就算劍法再厲害,將他們全部斬殺,可劍氣飛舞、血肉橫飛之際,難保不會觸碰到他們身體內的魔血。如若你稍稍沾到一丁點魔血,你很快就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魔化之人!”


    “這個……”


    “等你也變成了一個魔化之人後,你已非你,可你還是你!你本就是個劍術高手,若一旦魔化,心智雖失,但劍術猶存。到時候,那個已經魔化的‘你’,就會反過來大肆屠殺人類,成為又一個厲害的‘魔王’!……”說完這句話後,怡清一雙清澈而明亮的眸子,又望向北麵的灞山,眼睛裏盡是憂慮之色。


    “……”聽聞此語,徐恪不


    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一時間,無言以對。


    他還未曾想到,如若自己不幸失敗,喪失性命還是小事,竟還有可能讓自己變作一個新的“魔王”!若自己真到了那一步,整個人似死又活,人性盡喪,魔性大發,隻知瘋狂屠戮、殘殺人類……那可實在是太可怕了!


    ……


    兩人也都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之中。其實,連怡清自己,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說徐恪。不管是勸誡、阻攔、安慰還是鼓勵,似乎都不合適。她知道皇帝已發布了詔令,兩日後攻打灞山之行在所難免。可如何麵對那可怕的“魔人兵團”?又如何破解那“魔血”之毒?怡清心中也是毫無辦法。對這一次比自殺還要可怕的軍事行動,怡清除了講明個中厲害,依然是束手無策。


    ……


    過了不知多久,怡清忽然麵朝徐恪問道:“病木頭!你知道‘甲子十二線命輪’麽?”


    “甲子十二線命輪?那是什麽……”


    ……


    ……


    “報!報大將軍,大事不好了!”寂靜的山洞中忽然傳出了兵士的喊叫之聲。


    徐恪立時睜眼起身,思緒也從剛剛對於往事的迴憶中,轉到了眼前的地下石室之內。他見喊叫那人正是先前派往其中一個路口的崗哨,忙問道:“何事驚慌?”


    “報大將軍,我們那一處山洞裏,前麵好像來了許多的怪物!”


    “有多少魔怪?是什麽怪物?是魔人麽?”徐恪問。


    “有多少怪物,小的……小的沒看清。不過,好像不是魔人,都是一些長角紅毛怪,還有一些其它的怪物。”那擔任崗哨的什長迴稟道。


    “走!我們去看看!”徐恪取出了背上的昆吾劍,轉身便往洞口走去。


    “大將軍,你等等,我也去!”徐恪身旁的臨時衛隊長鄭開也已驚醒。此時,他聽得徐恪要親自前往山洞中殺怪,立時躍然而起,拿了一杆長槍,就跟著徐恪一同入內。


    有十幾個兵士也都已醒轉,見狀便各自拿了兵刃,紛紛跟隨著主將進洞。


    徐恪想著山洞中的那些怪物,他擔心會不會是青衣魔王的魔人兵團,也沒有心思理會後頭跟著的十幾名軍士。


    那巡夜的崗哨當先帶路,徐恪與身後的十餘名軍士一路跟進。眾人往山洞內走了不到半刻,前麵的什長忽然打了一個手勢,小聲朝徐恪說道:“大將軍,你看,那些怪獸就在前麵……”


    徐恪依著手勢看去,果然見前方的一個略微寬敞的洞穴中趴著三隻長角紅毛怪,還有幾頭三首大黑狼。隻不過,此時,那些怪獸好像正躲在洞穴中休息,雖然遠遠地發現了人類的蹤影,還是躺在原地,也不急著縱躍撲來……


    怪獸雖然不多,但畢竟一個個都是體大身粗之輩。徐恪不敢怠慢,急忙手持長劍,一個箭步往前,口裏大喝了一聲“破金勢!”掌中真氣自劍尖處沛然而發,激起罡風陣陣,劍氣所及之處,當先的一頭三首大黑狼首當其衝,三個巨大的狼頭盡數被劍氣斫斷。


    旁邊的一隻長角紅毛怪“嗷嗚”一聲,急忙縱躍而起,睜大一雙血紅的眼睛向徐恪撲來。徐恪劍身上撩,隨之大喝了一聲“斷水勢!”劍勢如風似電,他身後的軍士們隻見電光一閃,那一隻紅毛怪物瞬間便已身首分離。


    徐恪隻攻出了兩劍,兩頭體型碩大的怪物都已訇然倒地。其餘的兩頭長角紅毛怪與四匹三首大黑狼不敢戀戰,嚇得各自轉身就逃。徐恪見這些怪物中沒有一個是魔人,心中已放心了大半,此時哪裏還能容它們脫逃?他縱步一躍,劍身斜揮向下,又是一招“開木勢!”那一股淩厲無儔的劍氣幾乎是所向披靡,又是一頭三首大黑狼嗷叫了一聲,頹然倒地身死。


    徐恪殺得興起,便不想留下一個活的怪獸。他手持長劍,暗自提了一口真氣,撒開兩腿拚命追趕,誓要將這幾頭怪獸給殺得片甲不留!


    “大將軍,小心前麵!”鄭開叫了一聲,也拎著長槍,緊緊跟在徐恪的後頭。他身後的十餘名軍士見徐恪如此神勇,心中大受鼓舞,也都跟著自家的主將,奮力追趕。


    不過,徐恪走得性急,竟忘了取一隻火把。此時,他整一個隊伍中,便隻有先前擔任崗哨的那名什長手裏舉著火把。徐恪輕功雖好,奈何那些軍士們一個個都隻是普通的武人,哪裏還能追趕得上!


    徐恪撒開兩腿,隻奔行了不到半刻辰光,漸漸地就失去了身後火把的光亮。原本,那些怪獸就在他眼前,他隻需長劍揮出,便能立時結果了它們的性命。但隨著身後火把的光芒逐漸減弱,他追趕的步子也不由得慢了下來……


    在如此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山洞中,徐恪也不敢太過托大。他隻得停下腳步,等後頭的一隊兵士們盡皆趕到。待他取過了什長手裏的火把,再往前一照,此刻,這深不見底的山洞中,哪裏還有半個怪獸的蹤影?


    徐恪正思忖著要不要繼續追趕之時,卻忽聽得身後不遠處發出了一陣陣淒厲的叫喊。那些聲音猶如鬼哭又似狼嚎,在暗夜中聞來,忍不住令人毛發戰栗,兩股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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