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東由省城迴來,已經是日落黃昏時份。家裏人正圍在桌上吃飯。楊敏瓊忙添了副碗筷,可東見妹妹不在,忙問:“媽,寧寧呢?”楊敏瓊將嘴向西廂屋一努說:“房裏吃。”王宇宏用眼望著兒子。可東說:“爸,有話晚上單獨說。”王宇宏問:“你見到他了?”可東表情沉重點頭。吃完晚飯,外麵汽車喇叭聲響。可東忙到西廂房叫:“妹妹,出來搬東西。”可寧見了哥哥笑:“哥什麽時候迴來的?”哥妹倆走到院外,見一輛小貨車堆得滿滿的,裏麵都是洋貨。彩電,冰箱,和幾個大包。王宇宏叫來鄰居幫忙,將東西搬進屋。可東拆開一個大旅行包,拿出幾件時裝說:“妹妹,這是哥哥送給你的。”可寧接過時笑笑 :“哥,你不怕嫂子罵?用這麽多錢。”可東幫可寧拿著衣物送到西廂房笑說:“我這是孝敬父母,親愛妹妹,她沒理由罵。你快將這些衣服穿穿看合不合身。”可寧抖開一件淺綠色的毛絨外衣,說:“妹妹,已經老了,穿這些花裏胡哨的衣服別人會笑的。”可東睜大眼說:“你老了,才二十九歲就說?我出去,你換好衣服出來。它很合適你的。”

    可寧換好衣服出來,端的不是一個人,她本身長得就標致,身材又好,加上這麽一穿著更顯美麗動人。可東帶著笑意,拉過妹妹很動情說:“妹妹,哥哥有你感到很自豪,別太低估自己。人生隻有幾十年的工夫,我們沒有理由不使自己快樂。”

    “哥”可寧含淚擁住可東說:“我也很想,可是做不到。”

    “你能做到,你不試著做怎麽能知道做到做不。答應哥哥,試著做。”

    “我答應,哥。”

    可東笑了。但那笑容顯摻雜太多的傷感。可寧沒有感覺到,他將可寧扶迴房,坐在椅子上說:“寧寧,我有位同學在醫院當講師,正好與你是同行。明兒他來拜訪,我又有事。你抽空陪陪他,好不好?”可寧點頭說:“好,明天你又要出去?”可東笑:“好不容易迴來一趟。你不走親串朋,別人來請你,美意不接受不行。”可寧說:“哥,你知道的。小妹一向不善言辭,招唿不周,可別怪我。”

    “你會與他有很多的話題,我信得過你。”

    “舅舅”紅紅跑一蹦一跳過來,拉著可東的手說:“外公,叫你調電視。”可東站起來說:“妹,說定了,明天靠你了。”

    可寧笑意微微說:“放心,我盡力就是了。”

    東廂房,王宇宏與可東坐在炭爐旁暖手腳,可東聲音低沉說:“爸,妹妹的感覺沒錯。那個人一直深愛著妹妹。”

    王宇宏皺著眉頭,看著兒子說:“你以為是真的?兩人的感情既然這麽好就不會離婚,寧兒也不會被他害得這麽慘。”

    “爸,正因為呂飛深愛著妹妹,才不願害妹妹。在他與妹妹離婚就是表達自己最誠摯的祝福與愛意。”

    “你怎麽搞的,叫你弄清妹妹為什麽與他離婚,可你盡對他卻是溫美之詞。東兒,你與他見一麵對他又能了解多少?他是演戲出身的,你不要太相信他。”

    “爸爸,你不知道。那個人受的苦比妹妹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才真正不幸,妹妹有爸和媽,還有女兒。可他沒有,孤零零的一個人躺在醫院裏倍受病魔的折磨。”

    “ 活該,這叫蒼天有眼,現世現報。”

    “爸,你不能這麽說。那個人在與妹妹離婚之前在省同濟醫院確診為肝癌,而且已經到了晚期,而妹妹並不知道。他之所以在臨死之前要與妹妹離婚,因為他不願妹妹因他而毀了一生的幸福。妹妹 的個性我很清楚,她現時很痛苦,但好過她一生一世走不出情愛的陰影。妹妹與那個人相愛到那個份上,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王宇宏用手抹了把臉,啞著聲音自語:“沒想到會是這樣。”

    可東紅著眼說:“爸,寧寧並沒有白愛他。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還在床上寫東西,而他經過化療已是麵目全非,不成人樣了。在他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光裏,他就隻有孤零零地一個人承受著,他沒有親人相伴,沒人送衣問暖,他本有妻子可以陪他度過人生最黑暗的時光,本有女兒可以承歡膝下,但他怕妻子接受不了這個現實,而在他的前麵到下,離婚或者更容易讓寧寧接受。所以他寧願一個人受苦受難。”

    王宇宏流淚了,說:“我明天去看他。”

    可東拉著爸爸的手說:“爸,他不會見你的。最好的方式是讓寧寧快樂起來,這是他的心願。”

    第二天,全家人剛用完早點,一位瘦高個子約三十來歲的青年來到王家。可東很高興地與他擁抱,而後他彬彬有禮地同王宇宏夫婦暄寒,當他麵對可寧的時候,臉色發紅。可東笑說:“江濤,今天上午我有事,不能陪你,由我妹妹可寧代我陪你轉轉,晚上我們再聊如何?”

    江濤笑:“別人大老遠的來同你敘舊,今晚可別想睡。”

    可東出去後,王宇宏去了醫院,楊敏瓊帶著紅紅上街去了,屋裏隻剩可寧與江濤。先時,倆人很拘緊。可寧也感覺這差使特累,又不能開,。隻得有一句沒一句與他答喧。後來談到內科醫學,倆人漸漸投契起來,除了中間吃午飯時間,倆人一直都有小聲交流著。直到可東迴來倆人還餘興未盡,可東見了很高興,王宇宏夫婦看女兒今天像換了個人似的,也暗暗歡喜。

    江濤盤桓了兩日,與可寧母女倆十分親熱稔熟,臨走時倆人相互留了電話號碼與通信地址。

    過了春節,臘月初四。可東就要飛美國,一家人在他臨行前幾日幾夜都沒睡好,那種難以割舍的親情,使可東的心中充滿了離愁別苦。可東將可寧叫到房裏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談話。他告訴可寧,江濤三十五歲,未婚,是位很有才華的青年。他這次特約江濤來家,就是想搓合倆人的婚姻。江濤對可寧非常滿意,並答應如果婚姻成功的話,一定待紅紅如親生女兒,並在婚前將可寧母女倆的戶口轉到省城。可東問可寧的看法,並要求妹妹考慮。可寧說談婚論嫁尚早,首先要將她母女在省城安頓好,再論其它。可東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可寧說:“妹妹,你別動死心眼,江濤玩不起,你的前夫在省城,是不是。因他才動這念頭。”

    可寧擰起了眉頭說:“他要想要我,就得先這麽做,以後的事誰說得清道得明?”可東歎了口氣說:“妹妹,在生活中,不論遇到什麽打擊,你可得挺住啊。”

    可寧突然很有信心說:“我會的。”

    初春的早晨,可寧被女兒吵鬧醒。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朦朧感覺到西風唿嘯了一夜。她花哄:“好女兒,媽媽困死了,讓媽媽睡一會兒,別吵鬧了。”紅紅鑽進媽媽的懷裏說:“媽,窗外有個人呢。”可寧摟著女兒說:“哎呀,怎麽可能。”她翻身向窗口望去,果真有個人影映照在窗簾,不由心內一陣發緊。暗罵:“哪不知是哪個瘟神,大清早的向人房內窺視。”她慢慢爬起床,穿好衣服。悄悄地走到窗前,猛地將窗簾一掀,不由“啊”地一聲,人也呆了。紅紅由床上跳起笑叫:“是爸爸,是爸爸。”

    窗內窗外的倆人相對視了許久,可寧簡直不也相信麵前的呂飛已經消瘦得不成人樣。隻是雙眼依舊黑亮而有神采。“呂飛”可寧哽咽著,忙著打開窗戶,一陣冷風帶著雪花飄進,窗外已是白皚皚的一片。呂飛兩眼畜積的淚水流淌著,好久擠出一絲笑說:“你把女兒抱給我看看。”紅紅沒穿衣服跳到窗下哭喊:“爸爸,爸爸紅紅好想你!”可寧忙抱起女兒。解開自己的大衣圈摟著。呂飛由窗槅伸進枯瘦的手,撫摸著女兒的臉,可寧扣住呂飛的手哭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可寧這才感覺到呂飛的手冰涼且劇抖著。哭著說:“呂飛,你進來。”呂飛大聲喘著氣,紅著眼對紅紅說:“紅紅,長大後一定要孝敬媽媽。爸爸對不起你。!”又一陣劇烈的咳嗽。可寧急問:“呂飛,你怎麽了。你。。。。。。瘦了好多。”

    呂飛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說話都不連貫,他充滿深情看著可寧和女兒說:“我這是最後一次同你們見麵。寧寧,你徹底把我忘了吧,我走了。”說完。他掙紮著縮迴來。“不”可寧試圖拉往她,但遲了。紅紅哭叫:“爸爸別走,紅紅聽話,不惹你生氣。”呂飛踉蹌到退,流淚喊:“紅紅,愛你媽媽!窗下有爸送給你的禮物。”

    “別走,呂飛。”可寧瘋了似地叫。呂飛死死地看了她一眼,毅然轉身向冰雪封凍的世界走去。

    可寧哭著將女兒放進被子裏衝出家門,繞過院子沿著呂飛的腳印追去,遠遠地她看見亦真攙扶著呂飛向公路上停放的一輛小車奔去。可寧剛追到路上,汽車已經發動,她撲了過去叫:“呂飛,你不看我。也看看孩子呀。”

    呂飛的臉貼在玻璃上,心如刀割。她看著可寧感覺眼前一陣昏黑,他努力地大聲對司機喊:“開車。”

    可寧一下子倒在公路上。哭叫:“呂飛,我恨你。恨你。

    王宇宏夫婦趕到公路上扶起女兒。她們來到窗下,看見有一個大包,還有一捆書本。王宇宏忙去提過來。可寧衝過去將包掀得老遠,把那捆書本用腳踩,叫喊:“誰要他的臭東西。負心人,不得好死,負心人!”

    三人迴到家,紅紅見爸爸沒來,哭著叫著要爸爸,可寧紅著眼吼:“你沒有爸爸,你爸爸死了!別哭,再哭我扁你!”紅紅停住了一下後,哭著叫著依然要爸爸。可寧發起狠來就是一掌打得紅紅半邊臉都胖了。王宇宏忙過來捉住可寧,抱起紅紅,對女兒吼:“寧兒,她還是個孩子。懂什麽事?”

    可寧摟住女兒失聲痛哭起來,紅紅乖巧地鑽進媽媽的懷裏,也流著淚兒。

    初春的這場雪挾著風持續了半個多月,天才放晴。暖暖的陽光如笑臉綻開在人們的心頭。屋頂上的雪漸漸在容化,雪水將屋簷腳下的雪滴成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穿洞。一群女孩與男孩在打著雪杖,那尖厲的笑叫聲,讓死寂多時的小城添了許多的生機與活力。

    可寧卻緾綿在病榻上,王宇宏說女兒是那日早晨受了風寒和刺激的緣故,可東在這之間打了個越洋電話,很是關切妹妹的近況。勸說妹妹萬事要拿得起,放得下,不要鑽牛角尖。並告訴妹妹江濤很不錯,不要白白放過這樣一位優秀的人。可寧很是感動,在她對於再婚沒一點念信,因為呂飛傷害她太多太過。她覺得自己與呂飛感情這麽深都勞燕分飛,更何況與一個陌生的男人?她對婚姻再也樹立不起信心,雖然江濤常給她寫信約他去省城玩。這一切都打動不了她,她唯一感興趣的是到省城,聽說呂飛所在的編輯部與醫學院相距不遠。她要看呂飛同怎樣的一個女人好,怎樣來麵對她和女兒?但是要想到省城並不是她想的那麽簡單,醫學院附屬醫院同意接受她,勞動局卻卡了殼。可寧想想自己原來也很傻,大學畢業那年,她原可以留在省城,可那時的她被理想與獻身精神所驅動,自願申請迴到故鄉。現在想去省城卻這麽難,她本可以沉迷於醫學,但紅紅不懂事,想起爸爸就找她要,這無異於在她的傷口處撒鹽,本來平靜了的心卻再走波瀾。這次與呂飛在窗口見了一麵,當時她完全被情所迷,忽略了其它,現在她細細想來,才發覺呂飛言行舉止都不是一個正常人,在她追趕呂飛到公路上時,遠遠看見亦真將呂飛連拖帶抱,她的聲音他的容貌改變了許多,他一定患了很重的病,想到這她的心隱隱有些不安,這種不安使她做事常常丟三拉四。她努力使自己想起呂飛時自己的絕情,以此來平複心靈。可是,不知怎的,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那時她是局中人,完完全全被婚姻中意外的變故弄昏了頭腦。現在仔細想來不由她心驚肉,。呂飛去省城的前夜,她曾千叮萬囑呂飛,一定要到同濟醫院檢查一下身體,因為他無緣無故高燒,而又查不出病因,且身體一直很消瘦,為此她不知費了多少心思,也不能使丈夫身體好轉。他一定檢查了,查出什麽病,她不知道。因為呂飛一迴家就同她鬧離,。她氣壞了,忘了問。她現在想來,自己這次離婚是極不正常的,倆人的感情那麽好。呂飛去省城前後半個月,而且是去改稿開會,怎麽可能在這極短的時間與另一個女子建立感情?加之這次見麵,他病入膏肓的摸樣,更使她覺得呂飛一定有重大隱情瞞著她。

    可寧將自己的疑慮告訴了父親,以期得到父親幫助。誰知父親聽了變了臉色說:“寧兒,別胡思亂想了,你既然與他離了婚。你與他就再沒有關聯了,不要向自找煩惱。我和你媽為你夠煩神了,莫再究根了,行麽?”

    “爸”可寧說:“女兒隻是想知道,我為他痛苦了許多時,值不值得。”

    王宇宏堅決反對女兒再去找呂飛。楊敏瓊知道後,自然也同老伴站在,。並且隻要可寧閑著就把她弄在身邊。怕她一時性起,真的去找呂飛。可寧見家人我麽為她揪心,隻得把心事擱著,何況她現在並不知道呂飛住在哪裏,身在何方?她感到意外且驚喜的是江濤通過校方與勞動局交涉,勞動局已經同意她調入省城,調令已經開出來了。明天江濤親自送來,

    這天,殘雪未盡,又下起了蒙蒙細雨。可寧正在醫院上班,突然有人喊她接電話。她原以為紅濤說今天來,大概有什麽緣故要推遲來,誰知打電話的是亦真,因而感到十分突然,那邊亦真說話也不利落,語氣十分的低沉:“可寧,你好麽?”可寧笑:“亦真,你告訴呂飛,我很好,要不了多長時間我也會調到省城嫁人去。”

    “那個呂飛真是,唉!”亦真說著聲音嗚咽。可寧急問:“亦真,你怎麽了。”好久,亦真 才說:“可寧,我代表呂飛祝你幸福,再見。”說完掛了線。可寧“喂”了好久,才放下電話,心中怪怪的。亦真自她與呂飛離婚後既沒與她見麵從沒打電話給他。這次突然來電話肯定有什麽事。她找主任請了假,向車站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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