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霜打滿地。冰涼的風攜枯黃的落葉紛紛飄墜。東方的朝霞隱偎,隻有黑鴉鴉的雲層低垂。倏忽間,細密的小雨網住這世界,大地被升騰的霧氣所籠罩,於是,淅瀝的雨聲空街而泣。

    一個女人,神情漠然而淒愴,雨水淋濕了她的頭發,流淌過她那美麗而蒼白的臉腮,明眸大眼滿是憂鬱的絕望。她的雙腿有些打顫,步行起來一擺三晃,仿佛如弱柳扶風般的無奈。

    這條街是條老街,寬不過四米,兩邊都是晚清或明國時遺留下的老房子,斑駁的牆與塌壞的屋簷,雨水由壞了的屋簷淋到牆上,在牆腳下匯成一條小溪緩緩向低處流淌。街的盡頭有一獨門小院,小院的東側有棵百年槐樹。此刻隻剩光禿的枝丫,槐樹的對麵是一片菊圃。五顔六色的菊花在風雨中搖 ,水靈而美麗。

    女人推開虛掩的院門,停在院子中央,死灰而呆板的麵容出現了激動的紅暈。腦海裏幻化出兒時倒伏在父親的懷抱,坐在槐樹下聽著父親講古往今來鬼怪神仙的傳說。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向院南角張看。她看見了自己少女時代栽種的一棵小樹已經粗壯成材。淚水和著雨水在她的臉上縱橫流淌。她咬了咬唇,向青磚紅瓦的三間平房走去。

    屋裏,一對老夫婦正座在桌旁吃早餐,油條加稀飯,一碟花生米,一碟榨菜。男主人頭發花白,麵目清瘦,很有儒者風度。他的吃相也非常的文雅,細嚼慢咽。他是位卓有成就的老中醫。名聲很響。清朝末年,他的祖父在黃梅縣城開了中醫外科—王濟生 膏藥鋪,由於治皰疔療效高,鄰縣的蘄春,廣濟與江西省的九江,湖口,安徽的宿鬆等地都有人上門求醫。民國二十五年,其父繼承了醫術,並開始向外開辦函購業務,包裝紙上有王濟生的照片。注明“祖傳秘製膏藥”製法一直不向外傳。抗戰期間,該店對軍民治療傷口潰爛有奇效。

    解放後,王宇宏才十九歲,積極參加新中國的醫療衛生事業,並任縣 醫院副院長。他的老婆楊敏瓊乃時縣城的一枝花。兩家乃世交,私底下播下了情種。一個慕她姿容秀麗,風雅宜人,一個敬他醫術高明,才華出眾。當時的吳副縣長看出端倪,牽線搭橋,二人始結伉儷,情深意篤。生了一對兒女。兒子出國讀博士,女兒畢業分到縣醫院當了醫師。夠老夫婦倆爭光露臉了。問題在王宇宏調到農場總場醫院當院長其間他們的寶貝女兒愛上了位戲子。名門之女豈能下嫁下三流的角色?夫婦倆自然極力反對,誰知女兒竟置父母養育之恩不顧,愛女之情不惜,背叛父母,私自嫁了,氣得夫婦倆與女兒斷了來往。你想,倆夫婦的兒子遠在大洋彼岸,娶了位洋女人,迴不來了,女兒雖近在咫尺,卻天涯相隔,怎不氣悶?。後來王宇宏與妻子心裏雖然話絡了。無奈倆冤家不曉世理,竟然不蹋門檻,而老夫婦倆畢竟是長輩,臉拉不下來。如何是好?

    楊敏瓊邊喝稀粥,邊挾花生米,不料花生米由筷子間滑到桌上,蹦到地下。她彎身用手拾起花生米,往嘴裏送。王宇宏用手將其打落,責怪:“我跟你說多少遍了,一粒花生能值幾何?你如果吃進肚裏,鬧出病來還得了?你這樣看似節儉,其實是天大的浪費呢!”楊敏瓊很溫柔地一笑說:“你們這些醫生呀,仿佛天底下什麽都有毒似的,能藥死人。”

    “咚咚”門敲得響聲輕微。楊敏瓊撇了一下嘴,放下筷子,過去開門,邊攏了攏花白的頭發。

    門開了,一位被雨淋得通透的女人立在門口。臉很蒼白,櫻桃小嘴與眼在顫動著。她突然往地下一跪,聲音淒愴而悲涼叫:“媽,您還愛不愛您的不孝女兒?”

    楊敏瓊驚得從頭到腳一個通心透。淚水嘩地流了下來,一把摟住女兒哭:“傻兒呀!”

    王寧宏站了起來,臉陡地一熱,整個人都呆了,父女倆的目光遙遙相對。他聽女兒悲咽:“爸,原諒女兒!”

    王宇宏一步一步走了過去,當他伸出滿是老人斑的手與女兒相扣時,女兒緩緩地往地下倒去,嘴角有笑,眼角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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