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輛裝甲車沒有逃出多遠,在洪水河大橋上,被女酒鬼關山蓮率領的飛橇隊追上了。


    這個壯碩的女人一口氣喝光了酒,將酒袋狠狠地砸在地上。死鬼二當家吊喪眉曾說過,他老婆喝了酒能吊打他。這是實話,三當家關山蓮的能力源自於酒。她和書院的梅朵一樣,千杯不醉。不同的是,梅朵喝的酒隻能轉化成廢物流進馬桶。女酒鬼卻能把酒當成身體燃料,酒喝得越到位,力氣越大,能力也越強。


    女酒鬼像大青蛙一樣從飛橇上蹦起來,躍上了一輛裝甲車的車頂。她的右手呈詭異的紫色,一拳砸在裝甲板上。在雲爆彈轟擊下都能安然如故的裝甲板,竟被女酒鬼的拳頭融穿了一個洞。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燒焊的味道和刺鼻的焦臭。女酒鬼不喜歡這個味道,所以她的鼻子上多了個鼻夾。


    一根槍管從洞內伸出來,女酒鬼伸手握住,把槍管彎成u型,炸膛和慘叫的聲音同時從裝甲車內傳出。女酒鬼把報廢槍塞了迴去,順手往裏麵丟了顆手雷,退後兩步。火光在裝甲板的破洞處一閃而逝,持續不斷的黑煙從裏麵冒出來。


    女酒鬼跳上了另一輛裝甲車,如法炮製。前一輛被她破壞的裝甲車沒有停下來,它偏離了行駛方向,直到撞斷大橋護欄,掉進河裏。前方的裝甲車通過潛望鏡觀察到後車的情況,像屁股被火燒了,都加快了速度。


    有兩輛車的士兵打開了頂部的矩形艙門,探出身子向女酒鬼射擊。飛橇隊的丘八就擔心敵人一直縮在烏龜殼裏不出來,三個冒頭的蘭山士兵立刻成了靶子,死狀很淒慘。


    過了橋,十輛裝甲車不跑了,迅速圍成一個圈。玉關的丘八是狼,蘭山的士兵也是狼。與其在逃亡中一個個被咬死,倒不如停下來痛痛快快地對咬,就算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一輪射擊後,十多人從飛橇上栽了下來。玉關的“狼”們紛紛棄了飛橇,以裝甲車為掩護發動反擊。


    蘭山狼個體實力強,玉關狼多。狼群的對決,原本勢均力敵。奈何插進來一頭兇厲的玉關母狼,瞬間打破了膠著的平衡。


    女酒鬼解決了第三輛裝甲車,手持著一塊被她切割下來裝甲板,狀若瘋牛般地衝鋒。她會用裝甲板把敵人砸死,也會把右手直接刺入對方的胸膛。高溫燒焦了肌肉組織,死在她右手上的人,一滴血都不會流。


    勝利的天平倒向了玉關。


    另一個場地上,戰鬥臨近尾聲。玉關、肅州、冬縣三方聯盟勢力,以犧牲一千餘人的代價,剿滅了蘭山七百多人的殘餘力量。雙方都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一個要死戰,所以都死了。一個要血戰,所以用上千人的血灌溉了這片荒瘠的土地。


    不去理會被雲爆彈消滅的蘭山士兵以及另外兩個戰場的戰損情況,僅看這次短兵相接的結果。玉關損失三百零六人,肅州四百二十七人,冬縣六百八十五人。三方聯盟與蘭山的近距離戰鬥,死傷比為2:1。從戰損比和死亡人數,大致能看出各方的戰力對比。蘭山最強,玉關次之,肅州再次,冬縣墊底。


    戰場中央,莫司令傲然獨立。圓月為他投射出長長的影子,月夜中,他原本挺拔的身子顯得更加修長。他的周圍有許多人,但他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他帶領的弟兄都已經在這片土地上長眠。


    他們和他一樣,為人類能夠繁衍的理想而活著,死時卻連投胎轉世的奢望都不敢有。莫司令一直認為,如果說有人能給人類的延續帶來希望,非鬼王莫屬。犧牲眼前這些人,他不認為有錯。


    他掃了一眼眼前的烏合之眾,眾敵環伺並沒有給他太大的壓迫感,死在他手裏的,不下兩百人。就個人而言,這筆生意不虧。他隻恨因為自己的大意,葬送了這群兄弟們的性命,有負邱元首的委托,有負國恩。


    三方聯盟的丘八們紅著眼,怒目瞪視著這位光杆司令。槍口都對準了他,但沒有誰去扣動扳機。大人物自然交給大人物發落。當然,這是托辭,真實的原因是這位司令不怕子彈。他們隻是納悶,這位這麽有本事,為什麽不逃?他們哪裏知道,蘭山“帝國”的司令,早已心存死誌,一心殉國。這時候正在積蓄力量,準備在臨死前帶走幾個厲害的墊背。


    莫司令這麽想著,厲害的就來了。鼻涕蟲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在他身後,冬縣的首領陳達勇落後半個身位。陳達勇自甘人後,倒不是服氣鼻涕蟲,而是佩服玉關的狼兵,和他們相比,自己手下的兄弟充其量是一群哈士奇。


    鼻涕蟲指著莫司令哈哈大笑:“帝國?!司令?!哈……哈哈。弟兄們,你們幹趴了一個‘帝國’,高不高興?”


    “高興。”聯盟的丘八們大喊,聲音不算齊整,但氣勢還是出來了。


    “現在馬上又要幹趴一個司令,大夥兒高不高興?”


    “高興。”這一次聲音整齊了。


    聯盟的丘八高興了,莫司令很不高興。


    “高興個屁,沒有兩顆雲爆彈,你們就是渣。”


    “我們的確是渣。”鼻涕蟲不以為意,“但戰爭隻認結果,不認如果。我承認你的部隊很強,那都是血喂出來的。”


    莫司令詰問道:“你就幹淨了?”


    “幹淨,絕對幹淨。和你一比,我們就是張白紙。”鼻涕蟲嘿嘿笑了一聲,“我們搶了胡楊十幾年,欠下的人命不超過兩條,還是誤傷。搶歸搶,我們不殺人。”


    莫司令笑了起來。胡楊首領一提起玉關,就恨不得在臉上刻滿仇恨兩個字,他還以為是多大的仇。在他看來殺人都不是事,何況搶糧食。


    “那倒是胡楊的人小氣了?”


    “肯定的啊。大家夥一起在甘北過活,都是兄弟。從兄弟家拿點吃的,哪能那麽記仇。他人呢?”鼻涕蟲假裝東張西望,“死了?哈哈……做人嘛,要大氣一點才行。你要看事不開啊,老天就看你不開,那就得把你收了。”


    “你這話挺合我胃口,可惜咱們做不了朋友。”莫司令不無遺憾地說。要是沒打這個仗,他沒準會起“愛才”之心,幫蘭山收編了玉關。無論是玉關的當家還是丘八,都還能入得了他眼。


    “那是,這一世肯定做不了朋友了。”鼻涕蟲讚同道,“咱也沒來世,所以注定是永遠的敵人啦。”


    莫司令對此不否認,他問道:“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胡楊那群蠢貨,六七百號人都拿不下你們幾個?”


    鼻涕蟲拚命地搖頭,鼻尖下的小肉瘤撞了左側的鼻翼又撞右側的鼻翼,他吐了兩個字:“秘密。”


    莫司令無奈道:“不說算了。”


    “我倒有個問題。”鼻涕蟲說,“你們為什麽要在天快黑的時候才發動?”


    不等莫司令迴答,鼻涕蟲又自言自語地說:“這好像不算問題,隻要我們幾個當家的死了,群狼無首,我們的據點自然就任你們拿捏了。”


    莫司令說:“你的腦子比你的長相聰明。”


    “你說我一臉豬相?”鼻涕蟲眼睛一鼓,接著他又笑了起來,“隨你怎麽說,我又何必跟一個將死的人計較?”


    莫司令挺了挺胸,正要說話,遠處傳來了發動機的聲響。人群外有人喊道:


    “跑走的裝甲車迴來了。”


    外圍的丘八立刻轉身,舉槍對準了南方。


    那人又喊道:“裝甲旁邊是我們的飛橇隊,三當家也在,在車頂上站著呢。”


    玉關的丘八們爆發出一陣歡唿。隔了幾秒,肅州和冬縣的丘八才反應過來,跟著吼吼。


    莫司令苦笑,他的兵,一個也沒逃出去。等敵對的丘八們吵鬧完了,他才看向鼻涕蟲,說道:


    “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誰來送我上路?”


    鼻涕蟲抬了一下手,四周的人群立刻安靜了。由遠及近的發動機聲響,就格外清晰。


    鼻涕蟲擺出了拳擊的姿勢,麵色凝重。


    莫司令見隻有鼻涕蟲一個人有動作,心裏沒來由地欣喜,他笑著說:


    “死前能和你這樣的高手過過招,是我的榮幸。”


    莫司令突然放低了身段,口稱和鼻涕蟲過招是一種榮幸,實則是捧殺。隻要鼻涕蟲礙於臉麵,不喊幫手,莫司令有把握快速擊殺這個對手。之後隻要能再解決掉另外兩個勢力的首領,他就可以改變一下計劃,先不去死,而是先殺一批麵前的丘八,能殺多少算多少。綿羊再多,終究隻是綿羊。


    鼻涕蟲腳步挪動地很慢,隔兩三秒鍾,他才會踏出一步。莫司令對鼻涕蟲的異能不太了解,從之前的戰鬥來看,對方都是用拳頭砸,應該是位力量型的能力者。他凝神戒備,九成九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鼻涕蟲的身上。


    “哼。”在鼻涕蟲離莫司令還有五米的時候,陳達勇發難了,使出了他的聲波攻擊。


    莫司令的心髒像被重錘狠狠擊打了一下,隨後又被人握著不停地擰,他痛得弓起了腰。


    肅州首領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莫司令的身後,他團成一團,速度堪比風火輪,向莫司令的腿狠狠撞去。莫司令還沒從心髒的絞痛中緩過來,“砰”,他的膝彎處受到大力撞擊,仰麵栽倒。肅州首領團著的身子這時像彈簧片一樣展開,雙腿踢打在莫司令的腰部。


    莫司令身體騰空的那一刻,肅州首領身體一滾,讓出了位置。


    鼻涕蟲衝了過來,雙手托住了莫司令的腰。他的雙臂變得烏黑,莫司令腰部的衣服在一眨眼的功夫變成了黑色。或許是發力過度,鼻涕蟲的麵部肌肉都有些扭曲。


    這三位在幾小時前還相互提防的勢力頭領,此刻的配合卻默契無間,一氣嗬成。


    莫司令身子一僵,他自腰部以下,都失去了知覺,繃直的小腿垂了下去。鼻涕蟲的同化能力還在繼續,莫司令的腰散發出玉石的光澤。


    莫司令能麵對數千人麵不變色,他的能力或許比想象的都要驚人。在此前的戰鬥中,他展現出超強的防禦力和精準的射擊能力。三方聯盟的丘八們相信他肯定還有其他的能力。但已經不重要了,莫司令沒有機會表現了,他成了一名高位截癱患者。他咬著牙罵道:


    “卑鄙,你們使詐。”


    鼻涕蟲現在還不敢放鬆,沒有出聲。陳達勇踱了過來,嘻笑地問:


    “我們怎麽使詐了?”


    “說好……出手的是他,你們一起出手了。”


    陳達勇伸出左手拇指從左至右抹過他的一字胡,嗬嗬笑著問:“我們什麽時候承諾過隻一個人出手了?”


    莫司令一時無言以對,對方確實沒有任何承諾。當莫司令問出誰來送他上路時,隻有鼻涕蟲動了,給他造成了即將一對一拚鬥的一廂情願的美麗誤會。那三人的配合如此默契,顯然事先曾經商量過。拉幾個墊背的願望落空了,被托舉在半空中的莫司令帶著不甘和絕望,恨恨地罵道:


    “無恥小人,枉我以為你們是條漢子。”


    陳達勇和肅州首領都哈哈大笑,陳達勇說:


    “怕是你對我們的人品有點誤會。我們是狼,能群毆的時候,絕不會單打獨鬥。你以為這是拍電影?為了拖時間拖劇情,一個個排著隊跟你玩?你又不是主角。”


    肅州首領懶得和仇人費口舌,他對鼻涕蟲說:“玉關的,差不多了,讓兄弟們爽一爽吧。”


    鼻涕蟲把腰部完全黑玉化的莫司令丟在了地上。


    女酒鬼擠進人群,“大哥,我要為二哥報仇。”


    鼻涕蟲說:“悠著點,大家和他都有仇,別一下整死了。”


    “那我切他一隻手。”


    鼻涕蟲點點頭,向外走去,丘八們為頭領們讓出了一條路。


    莫司令聲嘶力竭地喊道:


    “玉關的,我送你一句話。”


    鼻涕蟲轉過身說:“洗耳恭聽。”


    “你身上真他媽臭。”莫司令說完哈哈大笑。


    鼻涕蟲臉黑得都快變成黑曜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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