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還未降臨,葉辰便開始收行頭,又比平時,早了半個時辰,生怕楊閣老再來,找他去給俠嵐瞧病,並非他不想瞧,而是看的太透徹,著實無能為力,總覺對不起老楊那希冀的目光,沒錯,他是在逃避,屠過帝的狠人,也有無奈的時候。


    如此,時光在悄然中流逝,一天天,一月月。


    俠嵐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秀麗的長發,多了幾縷銀絲,絕美的臉頰,也少了一抹紅潤,隻覺渾身乏力,頗為嗜睡,如病入膏肓的人,好似這一睡,便永不會醒來。


    身為丈夫,老楊還真是殫精竭慮,方圓千百裏,有名的郎中,都被他請來過,絲毫在乎錢銀。


    要說那些個郎中們,還的確有真才實學,也都頗有些本事,可藥方開了一張又一張,草藥拿了一堆又一堆,卻絲毫不見俠嵐好轉,非他們醫術不行,是這病,凡間治不了,連葉辰都束手無策,更遑論是他們。


    病沒治好,俠嵐遭罪,楊閣老也日漸憔悴,白發比俠嵐的還多,先前挺拔的腰背,也佝僂了幾分,看的葉辰,都有點不忍了。


    奈何,有些事,葉辰可說,有些事,卻是說不得,天煞孤星之事,說與不說,都是一個結果,硬要說,那是徒增煩惱。


    一天又一天,楊閣老還是日日都來,不再相信那些個郎中,隻帶著俠嵐,讓葉辰瞧病。


    無大礙!


    這句謊言,葉辰不知說了多少遍,連他自個,都有些虧心了,開的治病藥方,也皆補氣血的,天煞孤星的脈搏,每逢強一分,俠嵐的脈搏,便會弱一分,隨著她下腹越隆越凸顯,她之狀態,也越來越糟糕,有那麽幾日,連走路都成問題。


    又是一日清晨,葉辰早早便來了。


    這一次,等在酒樓大門口的,僅楊閣老一人,見葉辰到來,忙慌替葉辰擺放行頭,慌慌亂亂的,或者說,他是心不在焉,以至於,有幾樣行頭,都擺錯了地方。


    整完這些,他才坐下,目不斜視的看著葉辰,“你老實與我說,俠嵐究竟生了何種病。”


    “無大礙。”葉辰迴了一句,卻沒去看楊閣老的眸。


    “你莫誆我。”楊閣老氣息,急促了一分,還是那般死死盯著葉辰,眼眶也紅紅的,看的直想掉眼淚,“我又不是傻子,又不是瞎子,自看的出,俠嵐病的不輕,就在今夜淩晨,她那苦修幾十年的內力,已蕩滅殆盡了。”


    “是她所修心法之緣故。”葉辰終是抬眸,直視著楊閣老,這也是在忽悠,既是騙了,那便騙到底,至少,比起先前的搪塞,這算是一個正當的理由。


    “邀月宮的心法,有問題?”楊閣老有些不信。


    “心法沒問題,但破了戒,就成了問題。”葉辰還在一本正經的忽悠,悵然道,“邀月宮的開山鼻祖,必是恨透男人,這才在心法中,種下弊端,處子身修邀月宮心法,自是無恙,但若破了守宮砂,弊端會逐漸顯現,懷有身孕時,尤為嚴重,這或許,便是邀月鼻祖,懲治後輩的手段,以告誡邀月宮人,要恪守宮規,莫妄動情緣,否則,便付出慘痛代價。”


    “該死。”楊閣老震怒,一掌把葉辰的桌子,拍成了兩半兒。


    葉辰有點尷尬,也還有點心虛,想了頗久,還是決定把這黑鍋,先扣在邀月宮身上,反正天高路遠,先坑一波兒再說,楊閣老難不成為此事,再去找她們算賬?


    “我知道你有破解之法,求求你,救救她。”楊閣老滿目希冀,語氣近乎哀求,當日,他的心法有問題,便是葉辰解救的,此番,俠嵐也遭功法荼毒,葉辰多半也可以。


    “破解之法,還是有的。”葉辰起身,把那半截兒的桌子,又給拚了起來,悠悠道,“我可以破她心法弊端,但前提是,她得先把孩子生下來,不然,妄動心法,會傷及你家娃娃。”


    “你不是誆騙我的吧!”


    “你且安心,總會好的。”葉辰提筆,又給老楊開了幾服藥,“給她補補氣血,待孩子出生,啥都好辦。”


    “多謝。”楊閣老鄭重的行了一禮,轉身直奔藥鋪,既葉辰說無事,那便無事,他對葉辰,無條件的相信。


    身後,葉辰揉起了眉心,從來不覺,自己編瞎話,已編的這麽溜了,出口成章,一點兒不帶臉紅的,大楚的第十皇者,在坑蒙拐騙的路上,已經越浪越遠了,拽都拽不住的那種。


    又過一日,陰山老道來了。


    沒錯,他來了,竟從老墳古墓中,活著出來了,此番出來,越發蒼老了,拄著一根枯木,花白頭發半披散著,遮了他半邊臉龐,饒是故友瞧了,也未必認得出。


    他之壽元,已所剩無幾,誰能想到,他已是一個近百歲的人了,若有源晶戒指在身邊,多活個十幾年,還是不成問題的,可惜,戒指已被葉辰,融入了源晶中,世間再無第二枚。


    “前輩果是沒騙我。”時隔幾個月,陰山又坐在了葉辰桌前,語氣蒼邁,卻比先前更平靜。


    “可見到陰月皇妃了。”葉辰笑道。


    “先秦奇女子,絕代風華,世人誠不欺我。”陰山感慨道。


    “是我奪了你的源晶戒,致使你壽元將終,若你願,我可請皇妃,暫時封印你,待他年,帶你修仙。”葉辰話語悠悠。


    “活的夠久了,老了,也累了。”陰山笑的溫和,他的笑,飽含著滄桑,活了近百歲,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曆經了歲月風塵,見多了人世百態,當年那顆年少的心,早已隨蹉跎時光,埋葬在年年花謝花開中。


    葉辰不語,陰山既是不願,他亦不強求。


    “可否拜托前輩一樁事。”經久沉默之後,陰山再次開口。


    “但說無妨。”


    “待我死後,勞煩前輩尋個僻靜處,把我埋了,無需立碑置瓦,無需刻姓銘字,有個墳頭便好。”陰山聲音頗是沙啞。


    “如你所願。”陰山說的平靜,葉辰迴的也平靜。


    “多謝。”陰山一拜,拄著拐杖走了,顫顫巍巍,消失在人流中,在誅仙鎮尋了一處小園,安靜的住下了,隻待那一日到來,看破了生死,死於他而言,也並沒想象中那般可怕。


    葉辰更多的是歎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與陰山,並無多大仇怨,皆誤會而起,陰山既是選擇長眠,他自不會強求。


    第三日,邪魔來了,天煞孤星不日將會出生,她得擱這守著,一是救天煞生母,一是怕葉辰搗亂,搞不好,他有那個筋搭錯,真就給天煞滅了,那可是寶貝疙瘩,可不能被扼殺。


    這幾日,誅仙鎮的天,總見陰雲密布,灰蒙蒙的,如似黑幕遮蓋,時而,還有一兩道雷電閃過,這天氣,咋看咋像要下雨,卻並無半點雨滴,搞的諸多攤位主,都沒敢出來擺攤。


    凡人不知,可葉辰和邪魔,卻心知肚明。


    此乃異象,天煞孤星要降生前的異象,這僅前奏,真正的大場麵,還在後麵,萬古難現的命格,出生時,動靜必不小。


    再去瞧俠嵐,氣息那叫一個微弱,臉頰煞白無血色,神智朦朦朧朧,總覺心神,要被吞入一座無底幽淵,冰冷到窒息,使她嬌軀瑟瑟發抖,本該有的痛楚,此刻卻絲毫覺察不到。


    十月懷胎,於她而言,就是一個煎熬,好似,這孕育生命的過程,就是一個走向死亡的過程,今日,她終是撐不住了。


    楊閣老急的一身汗,把鎮上所有的接生婆,都給抓了過來,為此,他還下了死命令,若俠嵐有恙,誰都別想活著出去。


    然,待接生婆看了俠嵐,都差點癱那了。


    接生這個活兒,是個美差,孩子順利出生,主人家一高興,賞錢少不了,但也得看孕婦的情況,如俠嵐這般,莫說生孩子,連動一下都困難,這等狀態,,會鬧出人命。


    “楊老爺,你家夫人的身子骨,太弱了,這孩子,我們接不了。”眾多接生婆,對視一眼,都跪在了地上。


    “都想死?”楊閣老怒吼,豁的抽出了玄雷劍,老眸布滿血絲,猩紅一片,幹係到妻兒性命,他不瘋才怪。


    接生婆們嚇得冷汗之下,一個勁兒的叩首,皆高唿著饒命,今日的楊閣老,與平日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太可怕了。


    “相公,莫為難她們。”躺在病床上的俠嵐,氣息微弱道,也知自身狀況,這是一道鬼門關,她注定踏不過。


    一聲相公,使得楊閣老那顆……冰冷又暴虐的心,瞬間融化了,手中的玄雷劍,也在不經意間脫落了,老軀忍不住的顫抖。


    接生婆們如蒙大赦,忙慌起身,逃出了房間,並非她們見死不救,是救不了,楊閣老若發起狂來,都得死。


    這邊,楊閣老已蹲在床邊,眸中浸著淚花。


    “你幹什麽,我還沒死。”俠嵐的笑,略顯牽強,頗是蒼白,欲想抬手,摸摸老楊的臉龐,奈何,有心無力。


    “莫說傻話,我……。”楊閣老話沒說完,便覺自己的身體,與地麵分離了,都不知咋迴事兒,奔著門口就去了。


    沒錯,他被扔出去了,都不知飛出去多遠。


    再瞧扔他的人,正是邪魔,手就那麽一拎,就給楊閣老扔出去了,很顯然,她要替俠嵐接生,這活兒,她雖是沒幹過,但卻比凡人間的接生婆們,強了千萬倍,她可是魑魅邪神。


    外麵,楊閣老落地了,一頭栽進了花圃。


    到了,他都沒瞧見是誰扔的他。


    “何人。”僅一秒,這貨就衝出來了,喝聲震天。


    “消停點,安穩穩的等著。”不遠處的涼亭,傳來悠悠話語,仔細一瞧,正是葉辰,正握著酒壺倒酒,喝的優哉遊哉。


    楊閣老一愣,有點蒙,“先前進去的人,你認得?”


    “那是我……師師師師師師師師師師祖輩兒的人。”葉辰一口氣,都不知說了多少個師字,就這,他還嫌少,準備再來一串兒,不是他瞎咋唿,是因邪魔那娘們兒的輩分,忒特麽的高了,不是吹,再喊上三天兩夜,也夠不著邪魔那一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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