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撬了旅館後門的鎖,悄悄迴到房間,徐根寶和真紀尚在焦急等待,董知瑜簡單告訴了他們事情的經過,幾人商定第二天撤離。


    迴到房間,懷瑾卻久久無法入睡。今夜所見之饕惡太過扭曲與殘忍,她見慣了單刀直入、赤裸裸的殺戮,對如此病態的蹂.躪殘害卻無法釋懷,何況,這一切似乎因自己而起……


    而除此之外,壓在她心頭的樁樁大事也迫在眉睫。明日撤離意味著與真紀終要告別了,對於這個妹妹,也算得上是戰友,她還是放心不下,也難以割舍。再放眼全局,兩黨已進入劍拔弩張的對峙階段,恐怕大規模的戰役即將爆發,可憐這四萬萬百姓,剛剛得以從多年的戰亂中解脫出來,還未嚐到安定富足的滋味,又將卷入下一場災難……自己已無心、無力再去殺伐,此次迴玄,可不就要打點行李遠赴渝陪,至此和瑜兒……


    想到這裏,她不由歎了口氣。


    一旁的另一張床上,董知瑜翻過身來,“還沒睡嗎?”她輕輕問道。


    懷瑾本不想吵到她,“做了個夢,快睡吧。”她想哄她入睡,聲音卻太過清醒。


    一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董知瑜坐起身來,又下了床,到懷瑾床上挨著她睡下,“我知道你有心思,”她將懷瑾抱在懷裏,“若是為了今天的事,你隻需記得,那絲毫不是你的錯,若是為了以後的事,也得先休息好才有力氣去解決,”她的手輕輕拍著懷瑾的背,“你看,天都要亮了。”


    “嗯。”懷瑾抱著她閉上眼睛,起碼這熟悉的香氣可以舒緩內心的焦慮和疼痛。


    天早早亮了,南雲去樓下退房,邊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住在一四零房間的客人,說去敲門告別卻沒人應答,她不知道幸子住店用的化名,隻說是曾經有過些交情的熟人,旅館前台知道她們相熟,邊查登記簿邊告訴南雲:“那位小姐昨天晚上退房了。”


    南雲在路上將這消息告訴了其他幾人,一時大家都無言,想必昨晚幸子出發去找三浦前已經做好了不再迴來的準備,成則攜“雛菊”遠走高飛,敗則難免一死。


    她究竟是什麽人?她的身份要隨著她的死亡而成為永遠的秘密了嗎?


    “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美方的誘餌,不是晦國軍部的人,不是赤空,也不會是渝陪的人,”懷瑾緩緩道出自己的想法,“我可真是好奇,還有哪方勢力知曉‘雛菊’的存在,並想要得到它……”


    “我迴晦國後會著力調查這件事情,”南雲點了點頭,“希望你們也不要放棄關於幸子的調查,我會和董知瑜同誌就此事繼續保持聯絡。”


    “明白了。”董知瑜抬起頭,卻看見懷瑾臉上的一絲涼意。


    幾人到了火車站,樸阿奎就此與大家辭別,他給每人準備了一個紙包,裏麵是些路上打牙祭的小食與他挑選出來的藥材,大家謝過樸阿奎,又說了些“後會有期”之類的話,這才進了車站。


    至此便要兵分兩路了,南雲和真紀將搭火車前往大連,從旅順口上輪船,而懷瑾、董知瑜以及徐根寶則要乘火車一路南下迴玄。


    到了離別的檔口,縱有萬語千言卻也無從說起,離發車還有些時間,董知瑜拉了真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徐根寶料想幾人定有一番體己話要說,便借口買香煙暫時避開了。


    真紀看了看董知瑜,又看了看懷瑾,微微笑了,她的眼皮子還有點浮腫,昨夜聽到幸子被殺害的消息,雖然不了解內情,但畢竟是一同生活過的姐妹,白天還活蹦亂跳的……她的難過裏夾雜著一絲害怕,如此紛亂的時局,人命竟如草芥。


    “真紀……”董知瑜拉起她的手,“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嗎?算起來……那是舊國三十年了,大約也是這個季節,那天晚上是不是讓你瞧見我爬樹……”


    董知瑜本想說個輕鬆的事兒讓大家樂一樂,可邊說著邊想到那晚身邊的兩個人,馬修早已浪跡天涯,而真紀又要遠渡重洋迴到晦國,人生,是不是一場又一場的離別呢?逗樂不成,她倒先哽咽了,趕緊收了話頭,不然隻怕要哭出來。


    真紀將她輕輕攬入懷中,自己閉著眼睛,不讓眼淚有機會滑出來,本來想好了,這場離別,不哭。


    “我不知道真紀有沒有瞧見你爬樹,倒是讓你瞧見我爬樹了,”懷瑾接著她的話頭,她知道董知瑜的用意,“想來真是笨拙,那晚我還貼著抹小胡子,咱們真紀多聰明,讓她一眼便認了出來。”她嗬嗬笑著,拿手輕輕在真紀頭頂摩挲。


    真紀破涕為笑,放開了董知瑜,“我會給你們寫信的,你們也要常常給我報個平安。”


    南雲見她們如此不舍,安慰道:“人生何處不相逢?當初你們送我,哪裏想到又會以這樣的方式見我?”


    這話戳到了懷瑾心頭,抬起眸,“可我不希望將來以這樣的方式再見真紀。”


    真紀聽出懷瑾話中的意思,趕忙接道:“懷瑾君不要擔心,真紀知道自己迴去想做什麽。”


    南雲沒再接話,隻點了點頭,昨夜真紀因著幸子的死哭得傷心,她都看在眼裏,她的心動搖了,真紀如今是她唯一的親人,似乎,就在那一刻,自己隻想她平安,如果迴到晦國可以看著她開開心心地跟自己辦好女性刊物,也許就是最好的安排。


    董知瑜這才想起,先前南雲說就幸子一事繼續和自己保持聯絡時,懷瑾眸中那絲涼意是什麽意思,她何嚐又不想自己脫離了赤空遠離政治呢,隻可惜,她最關切的兩個人,她都不能盡興庇護。


    月台上有人吹起了哨子,列車快進站了,幾人站起身來,各自心中都有些遺憾,“阿波羅行動”讓這場離別變得倉促,可她們心中亦是感恩的,感恩這隻是一場生離,而不是死別。


    “太倉促了,”懷瑾歎道,“都沒有能給你準備一樣禮物。”


    “這個嘛,”真紀語氣輕快起來,低頭從一隻隨身小包中摸出一張照片來,仔細一看卻是懷瑾和董知瑜的合影,“我有它!”


    懷瑾接過照片看了看,摸出一支筆來,在照片背麵書下:唯願一世安好。姊:瑾。


    董知瑜也接過筆:唯摯念。姊:瑜。


    真紀看著那兩行字,鼻頭一酸,又是淚眼婆娑。


    “南雲,”懷瑾轉過身,“本應該送你們到船上,怎奈……”


    “安全起見,我們幾人還是早些分開為好。”南雲自然曉得其中利害。


    “這次,也要謝謝你能讓我跟著一起行動。”


    南雲唇角輕輕一揚,“不讓你跟來可是要與我拚命的!不過,也要謝謝你,”她壓低了喉嚨,“倘若不是你一直提醒,我們或許就把幸子當成了ckc,那樣下去,行動失敗自不必說,還得犧牲我們的同誌。”


    列車到站了,一時人潮湧動,真紀與南雲分別與大家擁抱,這才依依不舍地隨人潮走去。


    終是要離開的,懷瑾佇立在人潮之外,空洞洞的。


    列車走遠了,三人站在月台上,不知什麽人在對麵高聲唱著:


    山高高,水迢迢,去路也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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