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軍在緬甸節節敗退,已經開始喪失鬥誌,轉而開始向滇緬邊境待命的遠征軍求助。


    這是懷瑾第三次與法師接頭,而她的皇協軍一旦結束修整,轉移至戰場,她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與他聯絡。


    法師這一次給她帶來了相對具體的信息,一周後,遠征軍第五軍將進入緬甸,以第兩百師為先頭部隊,由副司令長官杜聿明直接領導。


    對於收編軍隊,懷瑾這幾年操作得再熟練不過。一支部隊,底下的小兵跟著小頭目,小頭目跟著中層長官,而中層無非跟在某一將領麾下。小兵是一支隊伍的主體,他們往往以軍餉為重,尤其是皇協軍,腦子裏並沒有多少是非黑白,誰給發餉就幫誰打,小頭目與中層之間,中層與將領之間,則要複雜一些,有情誼,也有派係,有條件的,就從中層內部瓦解他們;倉促些的,“擒賊先擒王”,把上頭舉麾的拿下,隊伍自然就收編過來了。


    要說“王”,這兩萬人的軍隊,“王”不正是自己?


    “為了情報係統的安全,為了你的安全,我們並沒有告訴杜聿明你的身份,也沒有告訴他我們正策劃收編皇協軍,換句話說,他並不知道你這個臥底的存在。”


    法師走後,懷瑾一人在書房中讀著這密寫的信件,對方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這無疑又讓本就困難的任務難上加難。


    而懷瑾帶給法師的情報並未涉及具體的軍情,她知道晦軍下麵要炸哪座橋,要拆哪條路,然而她不能說,這些具體的細節都是在這竹宮中開會討論時得知的,橋和路都可以再修,然而一旦讓晦國人懷疑到自己頭上,更大的計劃便無法實施完成了。


    她給法師的情報主要有兩條,一是關於晦軍的總動向,二是關於蘇瑪樾烏。懷瑾將自己這些天來對她的疑問總結了出來,繞開那夜荒誕的下藥不說,隻道此人一心想要自己臣服於她,她有著更大的、不可告人的計劃,而自己在這個計劃中似乎占有舉足輕重的分量,另外晦國人對蘇瑪樾烏恭敬有餘,懷瑾琢磨,一是因為貢榜王朝在緬甸尚得人心,緬甸的政治格局和民情畢竟比香港複雜,扶植傀儡政權比直接接管要容易;二來,懷瑾通過這次蘇瑪樾烏用秘方拯救皇協軍以及對自己下藥的事情,開始懷疑讓晦國人買賬的是蘇瑪樾烏所掌握的某種異族番幫的奇門異方。


    轉眼毛淡棉已經讓晦軍占領,英國將兵力集中在歐洲戰場,放棄了仰光,轉而向西北節節敗退,緬甸已經幾乎交給了*。杜聿明帶著第五軍走緬甸中路,此時晦軍的一個師有兩萬多人,而*一個師隻有一萬餘人,在人數上就明顯處於劣勢。


    晦軍將緬甸戰場的兵力主要集中在西部與印度相交的地方,以便占領整個緬西後與印度的德軍會師,作進一步戰略部署,中東部抽調到西線的兵力便讓皇協軍補上。


    懷瑾的兩個師原是廣東、福建當地的偽軍籌集起來的,每個師都有自己的師長與中層軍官,而懷瑾接管以後,這兩個師長心裏本是不服的,硬生生從玄武派了個女軍官來壓在自己頭上,平時在各自的管轄區都是占山為王說一不二的,於是兩人暗戳戳勾結起來,麵子上尊懷瑾為司令長官,話音裏卻是時常對她編排擠兌。


    這天懷瑾與軍中中上層軍官開會分配行軍計劃,她有私心將兩萬人聚攏在一起,否則收編計劃很難完成,而兩個師長卻滿嘴不同意,說晦軍這邊人數本就占優勢了,沒必要把兩萬人都壓在一條線上。


    “晦方這次和韜國遠征軍第五軍作戰,采取的是閃電戰的戰術,以大規模裝甲部隊快速進軍,以求在短時間內殲滅敵人,所以要求我們在人數和裝備上絕對壓倒對方,軍備方麵,晦方已經給我們配備了最為先進的裝甲。”懷瑾站在演示台前,平靜地說道。


    矮胖的那個師長從鼻子裏哼笑兩聲,“晦方?晦方是不在乎我們死活的,隻要幫他們殲滅第五軍,拿我們當人肉炸彈他們都願意!”


    “沙場縱橫,首先拚戰術,請問廖師長對戰術本身有什麽意見?”懷瑾問道。


    “剛才不是說了嗎?兵力都集中在一起太冒險!”姓廖的矮胖師長開始顯出不耐煩來。


    “這個疑問我已經再三解釋了。”


    “哼,”另一個師長冷笑一聲,“老子從當年跟著陳炯明開始,打了幾十年的仗了,你要是問我,我就是告訴你不妥!”


    “懷司令官,我這一萬人可不是一聲令下就湊來了,這是老子打了十幾年的仗贏來的兵!今天你說都上就都上,我們還沒發言權了怎地?”


    “老廖,要不怎麽說女人隻配在床頭繡繡花?出來打仗,靠譜嗎?”另一個師長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懷瑾站後一步,自腰間拔.出槍來,對著這兩個師長的腦袋“怦怦”兩下,一槍一個準兒。


    “魏旅長,方旅長,請問你們對這作戰計劃有什麽意見?”懷瑾轉身問這兩個師現在軍職最高的二人。


    空氣中凝著駭然的冷霜,每個人的表情都在一瞬間定格,那是驚恐與匪夷,與之相對應的是地上熱烘烘的還在流淌的腦漿,矮胖的廖師長似乎還沒斷氣,剩下的大半個腦袋抽搐了一陣,終於歸於平靜。


    被問話的二人半天才合上嘴,眼珠子從地上轉移到懷瑾平靜的臉上,“沒……沒意見!懷司令官,我們沒意見啊!”


    “那好,魏師長,方師長,按照剛才討論的,請各自迴營準備,今晚七時準時出發。”懷瑾已將二人升職。


    門口傳來“啪,啪,啪”三聲掌聲,大家循聲望去,竟是帶著翠羽麵具的公主。


    “懷將軍,殺得好!”


    懷瑾轉身看向她,“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蘇瑪樾烏竟笑了起來,聲音還是一貫的慵懶沙啞,“我怎敢指教將軍閣下,你的槍,”說著指了指懷瑾手中,“還冒著熱氣呢。”


    懷瑾將槍插迴套中,“散會。”


    她從蘇瑪樾烏身邊走過去,並沒有停留,她的心情無比沉重複雜,此時並無精力和蘇瑪樾烏周旋。


    帶軍這麽幾年來,她從不是一個崇尚以簡單武力收取人心的人,她惜命,哪怕是偽軍的命,哪怕是一個最底層的士兵,她也總想著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這個生命背後有爹娘兄妹,有一家子的希望。


    肅軍紀是必要的,但隻要不是嚴重的原則問題,能從輕懲處她就會從輕,哪怕被人背後說她婦人之仁,她不在乎,她隻知道,就算自己是個男人,這份寬容與仁慈也會一樣存在。


    然而今天的情況卻不同於往日,她並沒有大把的時間和機會去進行潤物細無聲式的軍心調整,戰役迫在眉睫,兩個不聽話並且時時挑釁她的師長,不但是正常作戰的阻礙,更是收編路上的地雷,難以想象留著他們會給執行任務帶來怎樣的後患,而一旦收編成功,*也不會留這兩個師長活口,所以,與其留著他們給眼前的任務帶來重重阻礙,不如提前結束他們。


    “阿瑾!”身後傳來蘇瑪樾烏的唿喚。


    懷瑾偏了偏頭,繼續大步往前走著。


    “阿瑾!我有話跟你說!”


    懷瑾收住了腳步,轉身看著蘇瑪樾烏。


    對方伸出手,掌心裏竟躺著一隻拿金線繡得金光流轉的荷包,“給你的,行軍的路上帶著。”


    懷瑾心中一陣不知所謂,什麽時候,自己和蘇瑪樾烏之間到了這等兒女情長的地步?


    “謝公主美意,但恐怕行軍路途艱險,戰場上更是槍林彈雨、出生入死,懷瑾受不起這精貴之物。”說完轉身便欲離開。


    “哎!”蘇瑪樾烏索性拉住她,惹得一旁經過的幾個士兵頻頻側目,“你聽我說完再拒絕也不遲!”


    懷瑾略略一個收身,從蘇瑪樾烏手中掙脫出來,隻端端將她看著,“公主還有什麽吩咐?”


    “你以為我跟那民間的小女子一般,臨行前細細給你縫了隻香囊帶著?”蘇瑪樾烏說完自顧自哈哈笑了起來,仿佛這是一件頗有趣的事,“這是藥,阿瑾你好生帶著,你的兵服了我的藥湯,身體裏都有了抵抗力,你沒有,所以,切記帶在身邊。”說完將攤著的掌心又往懷瑾那邊托了托。


    “藥?”懷瑾挑起一側眉,並沒有去接,“既是藥,治的是什麽病?”


    蘇瑪樾烏拿那一雙含情的眼眸將懷瑾瞅著,“你隻管好生帶著,會用到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想到。”


    懷瑾心中莫名一個激靈,目中兩道犀利的光芒一閃,瞬間又歸了平靜,她從對方掌中將那金色的香囊取過,暗自在手中輕輕一捏,果然是一包沙狀的藥物。


    “懷瑾謝過公主。”


    “阿瑾!”蘇瑪樾烏又叫住她,眼中湧動著熱烈、灼人的神采,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了,“阿瑾,我可真是喜愛你!等不及讓你做我的女人了!”


    懷瑾幾乎就要莞爾了,卻隻垂下眸,轉身離去。


    六點鍾,營地各處準時發餐,這是臨行前的最後一頓晚飯,還有兩天便是年三十,戰場上條件有限,懷瑾便決定提前給大家發放年夜飯。這臨行前的一餐很是豐盛,餃子自不必說,光是乳豬就烤了幾百頭,另外每人還分到了一碗酒。


    懷瑾在各個營帳間徘徊,看著士兵們大快朵頤,各個吃得滿麵紅光,還有兩天就是年三十了,她輕輕闔了闔眼,想到去年的年三十,一年光景而已,卻似變了一世,再抬頭望月,一彎新月高懸在這南國的天邊,玄武城的月亮也該升上來了吧?


    七點鍾,行軍的號角準時吹響,兩萬人浩浩蕩蕩,一路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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