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太重要了!出了外交部,也就幾分鍾時間,便拐進了那邊的沙塘巷。顧劍昌說過,店門口的菜牌如果是黑筆寫的,就是沒消息,但如果是藍色字跡,則表示袁克強同誌迴話了。


    她覺得,迫於事情的緊迫性,消息是會有的,但究竟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她則完全沒有把握。


    三步並作兩步往湯包店趕去,遠遠看見門口支起的菜牌上用毛筆洋洋灑灑寫著:今日早點供應……


    藍色!果然是藍色!董知瑜抑製不住臉上釋然的笑意,雖然這還隻是通往成功的一小步。


    進了門,跟小石頭打了招唿,隻說來吃早點。小石頭應著,去了後頭跟董旬說了一聲,不一會兒,董旬便迎了出來。


    “小小姐來了,這前麵人多,不如到後頭來和董叔一起吃吧。”


    “噯。”董知瑜應了聲,便跟著董旬進去了。


    進了廚房一角的小飯堂,顧劍昌也在這裏,剛一關緊門,“怎麽樣?同意了嗎?”


    顧劍昌和董旬相視一眼,“小董,我這裏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顧劍昌開口道,“袁克強同誌批準了我們的請求,為了施亞軍同誌的安危,為了抗晦民族統一戰線的大局,克強同誌命令我們趁此機會消滅塚本恕及其同謀,竭盡全力營救懷瑾。”


    “太好了!”董知瑜克製住跳將起來擁抱兩位老同誌的衝動。


    “另外,克強同誌褒讚你有勇有謀,年輕輕一位女同誌,可以想到通過營救懷瑾保護自己的身份以及策反她為我黨效力,很了不起啊!”


    董知瑜紅了臉。


    “克強同誌已將這次行動正式命名,並將記載在冊,小董,從今天開始,你有了一個正式的代號:彼岸,而此次行動,則因為你的代號被賦予了一個浪漫的名字,”顧劍昌說著樂嗬嗬地看了董旬一眼,“此次行動,代號‘彼岸借花’。”


    董知瑜怔了一怔,“知瑜不會辜負顧叔和組織的信任,隻是這壞消息,又是什麽呢?”


    顧劍昌一掃剛才樂和的模樣,整張臉頓時沉霾了下來,“由於事發太過突然,事先我們根本沒有準備,要在一兩天內完成籌劃布局,武器、人員都到位,是個很大的挑戰啊。你那邊有什麽新情況沒有?”


    董知瑜將老宅暗道、找到馬修,以及新都大戲院的這些事情詳細敘述了一遍。“顧叔你對玄武的情況可能還不甚了解,這新都大戲院現在被晦國人改名為‘東和劇場’,專門放映晦國電影,而地點就在晦人街上,離我家老宅不遠。明晚我們可以分為兩組人馬,一組負責在西邊牆頭外接應懷瑾並將她送往安全的地方,另一組則負責在新都消滅塚本一幹人馬。”


    “沒想到這不到一天的時間,你就找到這麽多頭緒,並有了這麽詳細的計劃,”顧劍昌和董旬紛紛露出詫異的神色。


    “新都啊,任之行同誌那條線上有一位同誌就在那裏當學徒。”董旬接道。


    “太好了!這個我記著,可以利用。”董知瑜笑道。


    “隻是這個馬修,可靠嗎?”顧劍昌語氣裏滿是擔憂。


    “顧叔,明晚行動,我們能籌齊多少槍支彈藥?”


    “玄武城裏確實沒什麽拚火的家夥,但江北有,如果我現在出發,明天一早應該可以帶過來些槍支彈藥以及增援的同誌。”


    “人過來容易些,現在江兩邊哨卡查得那麽嚴,沒有周密的計劃和充分的準備,要帶武器過來恐怕很危險啊!”


    顧劍昌重重地歎了口氣,“我和你董叔研究了半宿,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江北調人調槍,另外任之行同誌那裏應該也可以借到些人力和武器。”


    “顧叔、董叔,你們再相信我這一迴,我相信馬修,眼下這就是最安全有效的辦法,你們放心,我不會讓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他若問起來,我最多說我和懷瑾私交甚好,更不會向他透露你們的半點情況。”


    顧劍昌站起身在屋子裏踱步,這是一個很冒險的決定,可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姑娘是對的,這個立場中立的洋人確是一筆可利用資源,眼下並無萬全的計策,從江北調人調槍,若是成功了還好,可正如董知瑜擔心的那樣,江兩邊晦軍的關卡林立,稍有不慎,不但這次行動泡湯,這剛剛費心建立起來的玄武聯絡站也要覆沒……相信這個洋人,隻要董知瑜不透露顧家湯包店,不透露組織,後果相比前者,確實更可以承受些。畢竟,兩害相權取其輕。


    顧劍昌停下腳步,“我同意,小董,你和這個馬修有沒有具體的計劃?”


    董知瑜再一次露出釋然的笑容,“他還不知道新都大戲院的事,我們約了今天中午十一點碰頭,就是要商量具體計劃,二位叔叔有什麽要跟我交代的沒?”


    “記住不能跟他透露你的真實身份以及我們這個聯絡點的事,還有一點十分重要的,這次行動若是成功了,在不確定你能夠策反懷瑾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是我們所為,但願我們能將晦國那邊知道此事的人全部消滅掉,但即便在渝陪那邊,不要透露是我們救了懷瑾。”


    董知瑜擰起眉頭,“知道了……我先和馬修商量一下具體計劃,下午再過來跟你們匯報,不過老宅那邊,接應並護送懷瑾的事情得我們來辦,還有我建議接到她之後先不要送她迴家,等這陣風頭過了,確定她安全了再說。”


    “這個我們已經有安排了,”董旬接道,“明晚我們會讓小石頭拉著人力車去西牆頭外候著,懷瑾一出來便把她拉到紫鍾山裏一棟屋子裏,那是我們一個臨時據點,十分僻靜,遇到緊急情況可以暫時在那裏躲避。”


    “如此甚好,”董知瑜看了看表,已經快要到九點,“我得趕緊去見老宅裏的那位內應,把明晚的情況告訴她,好讓她提前準備,另外再了解一下懷瑾的情況。”說到這裏,她的心一揪。


    真紀,奔波了這麽久,見了這麽多人,真紀才是她最想見的,因為隻有她,才知道懷瑾的情況。


    金桂旅館人來人往,提著箱子的人來了又走,流動十分頻繁。


    來到三零六房間門口,董知瑜一隻手握著口袋裏的那隻花口擼子,另一隻手輕輕扣了扣門,她帶著防身武器,以防真紀那裏出事,那麽在這扇門後的,不定是誰。


    門立即被打開,仿佛裏麵這個人貼在門上等她已久。


    那是真紀的一張臉沒錯,董知瑜仔細看著對方的眼睛,確定一切正常,又左右看了看,沒發現可疑的人,這才進了房間。


    “董小姐,你可來了。”真紀微微仰頭將她看著,仿佛她就是自己全部的希望。


    “她怎麽樣了?”


    “還算穩定,西本醫生已經讓我每晚給她注射肉毒杆素,所以我一定會想盡辦法控製住,不讓她再攝入毒藥。”


    “肉毒杆素……”董知瑜沉吟,“這是什麽?致命嗎?”


    “我問了西本醫生,他說這是一種麻痹肌肉和骨骼肌的藥物,起到讓神經遲緩性癱瘓的作用,他調配好了量,按照這個量去注射,她隻是會失去意識,沒有行動能力,可如果停用一兩天,便可以慢慢恢複。”


    仿佛心口被鈍刀割了一下,那種疼讓她的眼皮“突突”地跳起來,瞬時紅了眼眶。她心疼,心疼她的懷瑾,在她看來萬般寶貝的身體,竟讓人拿藥這樣摧殘折磨。


    “聽著,真紀,”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你隻有一次機會,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不能讓她攝入藥物,想辦法讓她蘇醒,明晚七點到七點半之間,你要帶她出去。”


    接著,董知瑜將地道的詳細情況,完完整整給真紀描述了一遍,“她如果可以自己行動最好,若是不能,請你背著她,拖著她,用什麽辦法都行,隻要出了地道,就有人接應。另外,在進入地道前,千萬不要留下蛛絲馬跡,不能讓別人發現地道,進去後記得將進口封好,自榆樹根部出去後,千萬記得把蓋兒蓋好,上麵用泥土掩上,不要讓人看出倪端。”


    “好,我都記住了。”真紀用力點了點頭。


    董知瑜拉住真紀的手,“懷瑾那邊就拜托你了,我知道這一切對於你一個姑娘家來說很難,可是……”


    可是什麽?她再也說不出,在開始哽咽前收了聲。


    “我明白。”真紀看著董知瑜,有些東西在她那裏越來越確定,可她不想捅破,也不想搞明白,她要救出懷瑾,之後怎樣,她都可以。


    “你呢?”


    “我?”


    “對,救出懷瑾後,你自己怎麽辦?再迴去不免危險,你願意跟著我們嗎?”


    “董小姐,我必須得迴去。”


    “為什麽?”


    “如果像你計劃的那樣,今井一夥知道懷瑾君一事的人明晚都被消滅,在酒館裏還是有另外兩人知情,一個是一名叫做幸子的藝妓,還有就是西本醫生。西本醫生大致每天都忙著給人下毒或是治療,隻要我告訴他那位女病人被轉走了,而今井那邊又死無對證,他是不會追究的。幸子那裏則困難些,原本今井是派了她看護,我是想辦法插進去的,現在若說懷瑾君被轉出,她勢必要想,她怎麽不知道。所以我要留下來觀察事情的進展,必要時作出下一步行動。”


    董知瑜恍然大悟,“你分析得對。我們的目標是讓懷瑾恢複原先的身份,讓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如果酒館裏有人知情,必將引起大患……”董知瑜這才發現自己疏漏了一個環節,“你所說的下一步行動,會是哪種?”


    “所以剛才董小姐你說,先把懷瑾君轉移到一個秘密地點,觀察幾天,我覺得很是明智。我在酒館,每天都和上層軍官們接觸,如果有什麽消息,我會及時通知你,這個房間我會一直保留著。


    如果幸子那邊有什麽情況,我也可以隨機應變。”


    “嗯,”董知瑜點了點頭,“好,真紀你這裏想得比我周到。暫時就隻能這樣,但如果有什麽危險,你一定要懂得保護自己,”頓了頓,覺得自己這句話十分空泛,並無實際價值,“我們明天上午還是再碰個頭,以防各自有什麽變動。”


    出了金桂旅館,這才感到一陣春風拂麵,久違的玄武的春,並不曾因為人世的動蕩而打上半點折扣,空氣中飄飛的柳絮,枝上的鶯啼,人們身上的嶄新春衣讓暖陽曬了之後散發出的特別馨香……時候還早,董知瑜往鏖商會館踱步,她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和懷瑾在這春日暖陽中手挽著手,毫無牽掛地散步,沒有戰爭,沒有這隨處可見的命懸一線。


    “有時我就想,如果能帶著你,遠離這硝煙與紛爭,像一對白鳥,自由地飛,弄舞浪尖,被歲月遺忘,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懷瑾那低柔的聲音在耳畔迴響,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種無奈,那種深入骨髓卻又隻能置若罔聞的無奈。無奈與遺憾,隻能削弱鬥誌,而身處她或者懷瑾的位置,喪失鬥誌將是最可怕的東西。


    是,這一天一定會來到,可眼下,我要先把你救出來。整理好情緒,董知瑜大步向鏖商會館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一會兒在微博裏繼續放一些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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