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瑜迴到辦公室,先給葉銘添打了個電話,她想確認,懷瑾究竟是公開被逮捕還是其中另有文章。聊了幾句家常,便將話題轉向懷瑾,對方說她告了幾天假,董知瑜聽著,丁家橋那邊並無風聲,這麽看來這是一宗秘密逮捕,心中生出一絲慶幸:你們秘密逮捕她,我們就再秘密將她救出。


    緊接著,她便拿著本翻譯成中文的鏖國僑人駐玄武情況表去了翻譯一科。


    “這一本名冊和介紹,煩請你們科室給抓緊翻譯成晦文,上頭催了。”她揚了揚手中的冊子。


    “喲,董大翻譯,我們也想抓緊呢,可我們科室這不一直缺人麽。”宋翻譯說著,拿眼睛瞟了瞟胡校的空桌子,科室裏對胡校這段時間一連串的告假早就頗有微詞。


    董知瑜撇了撇嘴角,“胡翻譯去哪兒了?什麽時候迴來啊?”


    “他呀,神秘得很,前幾天說在燕州,昨天打電話來說又去了扈瀆,說家裏有點事情,問他什麽時候迴來,隻說兩三天,兩天還是三天呢?天知道。”


    這麽說,還有兩三天的時間,董知瑜暗想。“那有勞宋翻譯先帶著慢慢做,沒辦法,徐部長今天催了,胡翻譯確切什麽時候要迴來,還請宋翻譯知會一聲,我去跟徐部長說。”


    走迴辦公室沒多大一會兒,她就開始跑洗手間,來迴跑了兩次便稱自己吃壞了肚子告假迴去。出了大門她立即馬不停蹄地往夜金陵趕去,此刻,時間對於她來說已掰成了一分一秒來用。


    一路上她仔細想著種種可能。懷瑾曾經透露過傅秋生迴了渝陪,他有沒有迴來?若是迴來了,跟他商量一下,隻要西邊圍牆外沒有人把守,有傅秋生幫忙,她就有辦法;若是沒有迴來,人一樣要救,她想,單純靠她和那個真紀,弄不好就要流血犧牲……這個她不怕,但她怕即便犧牲了也救不出來,她也怕她和懷瑾之中有誰遭遇不測,她不怕死,可剩下的那個,怎樣獨完?她不敢想。


    所以說,如果傅秋生沒有迴來,她是否該尋求其他方麵的幫助?去扈瀆找唐生明?她沒有電台,電報無法匯報這件事情,電話也恐被監聽,若是去找他,一來一迴就要兩天,更別說他還要計劃部署,不行不行!組織、董叔?心之所想,可如何說服組織去搭救一個渝陪的臥底軍官?


    再往深裏想,若是成功救出懷瑾,下一步怎麽辦?雖說是秘密逮捕,可隻要抓她的人——塚本恕和他的幫兇——一天還活在這個世上,懷瑾便一天不能再以原先的身份繼續活動,她必然要離開玄武,也不可能繼續潛伏在江偽。


    一邊想著便到了夜金陵,傅秋生果然沒有迴來,吧台小哥說他的上一封電報是說三天後到,不可能等他,這時離真紀找她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依舊沒有頭緒,時間不允許她多做猶豫,便趕緊出門,叫了輛人力車往董旬家趕去。


    到了董旬家卻是大門緊掩,細密的一層汗從鼻尖沁了出來,她緊緊咬著牙,救出懷瑾的信念在每個時辰化作一個個具體而瑣碎的目標:打聽胡校的下落、請假、找傅秋生、找董旬……她慶幸自己有這些物化的目標,心中的疼痛和焦急才不那麽猙獰。


    從街坊口中得知,董旬現在找到了一份工,在沙塘巷的一家菜館做廚子,沙塘巷……董知瑜在心裏琢磨,可不就是雞鳴寺附近麽,兜了個圈子,原來還得折迴去,不管這些了,找到他就是此時的目標。


    此刻在沙塘巷的“顧家灌湯包”,顧劍昌正跟董旬傳達上麵的指示:“經組織再次核實,董知瑜同誌確實是當初在渝陪犧牲的陳先誌同誌的上線,她在渝陪潛伏了近兩年,兩年中,為組織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情報。不過組織上一直對她的失蹤不明所以,幸好有老董同誌你和她的這層關係,我們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同時,組織上對董知瑜同誌對革命信仰的堅持以及這幾個月以來的不懈努力給與高度讚揚,同意我們吸收她到玄武這條線上。”


    “太好了!”董旬的雙目熠熠生輝,“我這就把這個消息告訴小小姐去,她不知要多高興呢!”


    “等等,”顧劍昌的眉頭鎖了起來,“小小姐?老董同誌,革命的道路上沒有主仆,今後在外麵你繼續稱唿她為‘小小姐’沒錯,但是,關起門,請叫她的名字或者同誌。”


    “是,是,顧同誌批評得對。”


    話還沒說完,便有人輕輕叩門,兩人立即噤聲,董旬快速拿起賬簿作出仔細研察的樣子,顧劍昌走過去打開門,是店裏的夥計小石頭——董旬隔壁住著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孤兒。前幾年屠城的時候,家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一個苟活了下來,吃百家飯混著,倒也是可憐,這兩年搗騰了一輛舊車,去車行做起了人力車夫,賣力不討好,車行盤剝得厲害,其他拉車的老油條也盡欺負他,有時候一兩天下來到手的錢也就夠填一頓肚子。


    董旬有意帶著他來投奔顧劍昌,一來給他個固定的飯碗,二來他覺得這個小石頭有潛力,可以培養培養,豆菹舫的小孫當初也是他帶出來的,最後關頭沒有讓他、讓組織失望,他希望可以培養出第二個小孫,當然了,他不希望小石頭落得個同樣的結局。


    隻見小石頭探進頭來:“顧掌櫃,董叔,外麵有一位也是姓董的小姐找你。”


    董旬下意識望了一眼顧劍昌,“顧掌櫃,那我出去看看?”


    “去吧。”顧劍昌擺擺手,心裏也有些預感。


    沒多大一會兒工夫,隻見董旬領了個水靈的姑娘進來,關緊門:“老顧,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這位就是董知瑜同誌。”


    又轉身對著一臉疑惑的董知瑜,將這“顧家湯包店”的原委、以及組織上的最新決定給說了一遍,董知瑜越聽越透亮,當董旬說到塚本恕的時候,一道光在她的眼中劃過。


    “小董同誌,歡迎加入我們的隊伍!”顧劍昌微笑著伸出手,“今後就叫我顧叔好了,在外麵在這裏都可以這麽叫,比較容易,不會引起懷疑。”眼中的光突然暗淡下來,“我原先也有個閨女,和你差不多歲數,參軍打鬼子,前年在黃土嶺戰役中犧牲了。”


    董旬和董知瑜都楞了一下,尤其是董旬,共事這幾天並未聽他提及這一層。


    “顧叔,您家小姐妹的犧牲是光榮的,也是值得的,她的血不會白流。說到這裏,知瑜要感謝組織上一直以來的信任和栽培,也感謝顧叔您和董叔的幫助和愛護,今後我會聽從領導指示,為我們這條線傾盡所能,最大限度地發揮光和熱,眼下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你們匯報。”被組織接納是讓她興奮的,可眼下不是慶祝的時候,時間一分一秒在流淌。


    “到底是讀書人,說出話來和我們就是不一樣,”顧劍昌對董旬自嘲式地笑著,臉上又嚴肅起來,“什麽事你說吧。”


    “是這樣,剛才董叔提到我們這條線目前有個任務就是保護施亞軍同誌,與塚本恕抗衡,現在有件十萬火急的事情,是關於塚本恕和懷瑾參謀的,董叔應該對她有所了解。”


    董旬點了點頭,接上了董知瑜的話頭,也是跟顧劍昌分享這一情況:“這懷瑾是渝陪安插在江偽的重要臥底人員,在江偽軍事參議院、訓練部、參謀本部、軍事委員會,全掛著職,位高權重,我和犧牲的老塗同誌之前和她有多次接觸,這人很特別,重義愛國,和我們交換過幾次情報,隻換不賣,如果不是站錯了隊伍,也稱得上是女中豪傑。”


    “她也是渝陪派我來到玄武的接頭人,我的這項派遣,代號叫‘歌闕行動’,我為‘歌’,‘闕’就是懷瑾。與其說這是一鈔歌闕行動’,不如說是‘馬前卒’來的貼切些,關鍵時候,玄統司將犧牲我這個‘卒’去保懷瑾這匹良駒,換句話說,如果‘馬’不在了,對於玄統司來說,我這個‘卒’也就失去了繼續留在玄武的意義。”


    顧劍昌將兩人的話消化了一下,“我知道這個人,隻是沒有接觸過,也不曾想你們倆跟她原來有這樣的聯係,尤其是小董你,這一層關係,我們要好好利用。”


    “可是懷瑾被塚本恕秘密軟禁了,且是用的下三濫的方式,”董知瑜將真紀找到她,以及懷瑾的情況跟他們說了說,“綜合董叔剛才跟我說的,施亞軍同誌被調查的事情,以及懷瑾之前跟我提過的她的懷疑,我想,塚本那裏應該有個名冊,他是根據這個名冊在逐一調查。百密一疏,施亞軍同誌和懷瑾二人,一旦被塚本這樣的厲害角色仔細調查,是必將有把柄要落下的。”


    “小董你的想法是?”顧劍昌點著了一根煙。


    “我想請組織考慮救她,塚本現在六百裏外的扈瀆,再過兩三天就會迴來。”董知瑜目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董旬將目光移到了顧劍昌臉上,小小姐想要救她,從她一開始張口說這件事情時他便參透。


    顧劍昌吐出一口煙,眉頭略微皺著,“我們為什麽要救渝陪的人?”


    “我剛才說過,如果懷瑾不在了,對於渝陪來說,我也失去了留在玄武的意義,他們甚至可能立即讓我撤離也未可知,保住懷瑾,把她救出來,幹掉塚本,我負責策反她,這樣不但保住了我,還能為組織爭取到懷瑾,請顧叔斟酌!”


    作者有話要說:讓姑娘們久等了,作揖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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