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淵聞言,不由一怔,一時之間竟覺得無極魔君此言有理。生於這片天地之間,眾生往往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無奈。他們無力去左右自身的命運,哪怕成就了元嬰,甚至化神至尊之境,也仍舊隻是強者手中博弈的棋子罷了。而類如無極魔君這般的棋子亦不在少數,他們為了活下去,別無選擇。哪怕他們被人當成棋子,在大環境使然之下,他們也不在意了。他們在意的,是怕自己成為棄子。


    若是棋子,尚且還有價值,不僅能夠活下去,在明麵上還能有著隻手遮天之勢,享受著眾生朝拜。億萬生靈跪伏在他們的腳下,或瑟瑟發抖,或誠心跪拜。可若是成為了棄子,那便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哪怕他是化神至尊,法力深厚,手段莫測,有著通天徹地之能。但在那等龐然大物的麵前,這一切都是無力而蒼白,結局早已注定!


    無極魔君的元神歇斯底裏地嘶吼著,此刻他的元神因為激動,導致著元神之光不斷閃爍。他的內心在不斷地波動,心境顯然已經破碎。之所以如此,並非是他心境失守,能夠成就化神至尊之位者,哪怕到了此刻也是諸多算計。他之所以如此,乃是看到羅淵被自己說的微微一怔,對他而言,這是一個契機,一個繼續生存的契機。


    故而,他幹脆置之死地而後生,索性直接破了自己的心境,使得自身情緒不斷湧現。而其中,絕大多數的情感皆是悲哀,不甘與無奈,似乎這一切都並非他所願。若非逼迫之下,他應當是悲天憫人,守護蒼生一般的存在。


    “哦?這麽說來,倒是我錯怪了你。你非但不願手染鮮血,反倒是想要庇護蒼生?”羅淵低聲開口,似乎儼然被無極魔君的話語所蠱惑。


    “道友明鑒,流雲宗之事並非在下本意。這其中諸般緣由,在下亦不過是奉命行事。若是真要說恨,那與道友有深仇大恨的是均衡教才對。若非他們逼迫,在下又豈會去滅殺越國修士。”無極魔君趁熱打鐵,順勢將矛頭指向了均衡教,並無限弱化自身的存在與罪責。


    “你的話語不無道理。”羅淵輕歎一聲,他的心中卻是對均衡教恨到了極點。若非是他們欲要大權在握,號令蒼生,強行平衡天下正魔兩道,行那滅絕之事。流雲宗何至於此,越國何至於此,這數以兆記的生靈何至於此!這天下蒼生,億萬生靈的性命,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與權勢相較,恐怕連草芥都不如。他們以列域主宰之名自居,動輒之下伏屍百萬,血流千萬裏,一國之眾死傷無數。


    更是在沒有化神至尊所在的國度中派遣至尊出手,至尊出手試問誰人可擋。當至尊走出世間的那一刻,越國的結局已然注定。那等人物出手波及何其之廣,元嬰老祖尚且不能自保,更遑論毫無修為的凡人。一擊之下山崩地裂,猶如翻天覆地,伏屍何止百萬之數。血流漂櫓,血流成河這並不隻是說說而已,事實上,那鮮血豈又止成河而已。


    最讓羅淵怒不可遏的,乃是流雲宗等正道皆是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是真真正正的俠義之士。別的且不多言,流雲宗宗旨便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可換來的結果是什麽,是曾經出身於正道的先輩,他們踏足化神之後無情地出手抹殺。


    “均衡教,可笑,可笑。什麽往聖前賢,什麽大能之輩,不過隻是一群爭權奪利的小人罷了。為了一己之私,致天下蒼生於不顧,他人的生死被他們一手掌握。我等生來自由平等,他們怎敢高高在上。對敵忍氣吞聲,示弱賠禮求和,對內屠戮無情,風光無兩,真是一個了不得的傳承,哼!”羅淵冷然開口,對於均衡教,除卻那開宗仙人與焚天真君外他真是欠缺好感。


    從自家嶽父澹台化之處那裏,他了解到列域在八域之中地位不高,整體實力亦是偏弱。其實,以列域的綜合實力而言,在八域之中雖說不至於稱尊第一。但也不會沒落至此,一切皆是均衡教與昆侖的緣故。這兩者一個自認為是天下共主,主宰大世沉浮,可定大勢更迭。一個自詡為仙道正宗,超然世外,世間生死與他們並無幹係。哪怕他域入侵,他們仍舊是作壁上觀,抽身事外。自恃實力超絕而置身事外,對於唇亡齒寒之理不屑置之。


    “大勢更迭,主世間沉浮?嗬嗬,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要之何用?”羅淵搖頭喃喃低語,他雖是劍修,手染無數鮮血。可對於無辜的生靈,還是有著憐憫與慈悲,這是他出自流雲宗的根,自不會忘。


    “雖說如此,可你又能奈何?均衡教禦統天下不知多少萬載歲月,其中強者如雲,隨便走出一尊便是能夠令天地變色的大能之輩。以你而今的修為,雖然在化神之中不弱,但那些真正的至高存在,殺你也不過一指而已。甚至,一個目光流轉,一念之下便可,你憑著一腔熱血又能走到哪一步。”無極魔君目光黯淡,這一刻的確是他本心流露。


    隱約間他還記得那一道身影,踏立屍山血海之中,袖袍鼓動,雙手負背,一副冰冷猙獰的麵具之下傳出一道聲音:“你願不願意跟本尊離去。”


    在他的身後,則是一個蜷縮在一角的孩童,渾身浴血,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那孩童不過十歲左右,衣衫襤褸,身上處處有著傷痕,此刻嗚咽難語,雙目之中更是充滿了恐懼。這方圓數百裏內,除了他和眼前這個冷麵修士外,再無任何活人。他的父母親人,玩伴鄰家都已化作死屍,再也無法陪伴他走下去。


    他不知道跟著眼前這個黑袍修士走下去,自己未來的路會是怎樣。但他知道,若是不跟眼前這個人走,那麽結局隻有死路一條。他隻是一個孩童罷了,在這種場麵之下,除了悲痛,更有畏懼,還有麵對濃鬱血腥味引起的不適。


    求生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本能,在這種環境下,他唯有頻頻點頭才能博得生機。而從此之後,他便喪失了自由,失去了一切,成為了不斷殺戮的人形兵器。他也曾想過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可他卻沒有力量能夠反抗,也沒有勇氣去反抗。因為,反抗的唯一下場,隻有死。


    無極魔君陷入了沉默,自破心境的他,求生欲望小了太多太多,竟不再向開口乞求。


    羅淵看著無極魔君那暗淡的元神,心中難免有所觸動,隻是暗歎了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但,這並不是他放過無極魔君的理由,哪怕是出於無奈,即便是事出有因,可無極魔君的的確確手染鮮血,殺戮了不知多少俠義之士。


    若是就此放過他,他愧對自己,愧對死去的眾同門,愧對師長,更是愧對死在無極魔君手上的萬千眾生。羅淵冷視此人,盡管對於他的遭遇有著同情,但並不意味著他會放過此人。隻見他一甩袖袍,凝聚天地大道,化作一個丈許大小的烘爐,隨即彈指注入幾許極陽之力。


    “不!你既認同,又為何下次殺手,本尊不甘心!”無極魔君暗淡的元神歇斯底裏地吼叫著。他以為羅淵被他說動,會不再對他下殺手,或許他能夠拚出那一線生機。然而,就在他以為已然踏出一條生路之時,羅淵無情出手,徹底破滅了他的希望。


    “不甘心?不殺你,我何以麵對九泉之下那被你屠殺的俠義之士!又如何去麵對宗門上下!”羅淵言罷不再理會無極魔君,雙手掐訣演化爐內秩序為大道之火,熊熊焚燒著無極魔君的元神。


    這火足足燒了半個時辰,無極魔君的嘶吼從最初的慘烈,到之後的虛弱,再到而今的消散。這便意味著,從此以後,天下再沒有無極魔君這個修士存在。他已然成為了過往,成為了羅淵的踏腳石,成就了他的榮耀。


    “砰”,一聲輕響,火爐消散,秩序神鏈退去,待到一切散盡之後。在羅淵麵前,唯有一個光團閃爍,浮在海水之中。其內不再擁有無極魔君的神識波動,這就是一團最為純粹的法力光團而已。羅淵走了,揮一揮手,將那光團收起,隨後踏步離去。


    這一戰對他而言除卻大仇得報外,並沒有什麽收獲。隻因焚天之法太過強橫,一式神通之下,這諾大的極冥宮皆被焚毀。莫說是丹藥靈草,便是通天古寶也在火海之中被熔化蒸發,若非如此又豈能生生焚化三名至尊與八臂摩羅之影。這一切,都不重要了,無極魔君被他親手斬滅,這百多年的恩怨也算暫且告一段落。


    而均衡教,以他現在的修為還遠不足以挑戰。若是因為實力的攀升而盲目自大,相信下場不會比無極魔君好到哪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溯源亂古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上老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上老祖並收藏溯源亂古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