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見話音未落,人影已至,來著正是古煞。盡管他與廣普,陽川二人之間有著對立以及爭鬥,但他終究還是廣陽古派的老祖。如今陽川已死,連元嬰都未能逃脫,廣陽古派之內雖說還有那麽一兩個元嬰修士,但終究是遭受了重創。


    倘若宗門之內修為最高的廣普也遭劫而隕,廣陽古派這個傳承數千載的龐然大物,就離滅門不遠了。這並不是古煞願意看到的結果,他終究還是要站在廣陽古派的一方去思考。


    周老雙目微微眯起,誠然,他在猶豫。此刻的廣普身負重創,更是被他禁錮了全身修為,倘若要殺,那麽隻在一念之間罷了。二人立場本就相對,但周承之所以猶豫,還是因為此前古煞站在了羅淵的身前。更是出手庇護了羅淵以及澹台璿雅,因此,才會有所遲疑。


    廣普雙目緊閉,堂堂元後大修士,一代名震天下的老祖,如今卻被人如同雞仔一般的提在手中。更是被封了全身修為,連自爆都無法做到,而為自己求情的,還是針鋒相對數百年的師弟。這讓他倍感屈辱,哪怕對方的修為與他相仿,但他的傲氣,不容許自己有這般下場。


    周承看都沒看廣普一眼,誠然,他的確很想殺他。但略一沉吟之後,反而是將目光望向了羅淵,顯然是打算將處理權交給他。


    羅淵在澹台璿雅的攙扶之下,飛遁上前,冷冷地看著廣普:“我說過,在我麵前,你也不過是螻蟻罷了。”


    廣普雙目依舊緊閉,但他的身軀卻在羅淵說完此言之後劇烈地顫抖著。這是一種屈辱,哪怕是湮滅指點在身上的疼痛,也遠不及羅淵這冷漠的話語更讓他感到刺痛。


    “徒兒,廣普這老匹夫的確該死,但,廣陽古派不能沒有他。無論怎麽說,你當年也是廣陽古派中的一名弟子。”古煞歎氣開口,他不知道該怎麽去說。


    “我早已不是廣陽古派的弟子了。”羅淵這一句很堅決,在廣陽古派內,他隻對那麽兩三個修士有著好感而已。至於這個正道宗門,他還從來未曾在意過。


    “漠然,當年之事皆我一人之過,還請你高抬貴手放過廣普老祖吧。我馬東宇,願一命換一命,絕無怨言。”一道聲音傳來,隻見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踏空而立,離開了廣陽古派,向著羅淵踏空而來。


    羅淵對這聲音,對這身形怎能不熟悉,此人正是當年險些讓他道消的馬東宇。羅淵劍眉倒豎,目中含怒,刹那之間身軀迸發紅藍之芒,神霞噴湧,氤氳紫氣升騰。隨後,身形一晃,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一掌拍在了馬東宇的胸口。


    而馬東宇,明知感受到了危險,卻強行不讓自己躲避。硬是承受了羅淵這含怒一掌,登時身軀倒射,口鼻溢血,五髒六腑皆受到震蕩,修為跌落。僅僅一掌,馬東宇便身負重傷,雖然這是他絲毫沒有反抗的原因,但這也足以證明了羅淵的飛躍。


    而馬東宇之所以站出,並非是他有多麽的尊師重道。其一是真的不願意看到廣普葬身此地。正如古煞所想,廣普若是葬身此地,廣陽古派勢必會大幅度削弱,再無力抵抗外敵。哪怕是被滅門,也並非不無可能。


    如此一來,元嬰修士憑借著法力高強,修為深厚,離開廣陽古派之後,大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而他們就不同了,他們盡管修為不弱,可終究未到元嬰,哪怕隻是一名元嬰中期的修士出手,便可輕易將他們擊殺。


    其二,他是在賭,他賭羅淵看在古煞的麵子上不會殺了自己和廣普。如果真的賭對了,那麽日後廣普恢複之後,他的地位,他將會得到的資源,必定遠遠超過其他人。甚至被廣普收為親傳弟子也未必沒有可能。屆時,這區區重傷又算得了什麽?


    羅淵一掌重創馬東宇之後,雙手負背,思索著要如何去處理廣普。他轉頭看了看古煞,卻見古煞目中一片希冀,以及,一片複雜。


    羅淵輕歎一聲,這等大敵,若是放了,實在令他難以心安。


    忽而,一道白光從廣陽古派內衝出,以金丹境界的極速衝到了羅淵的麵前。其中的強大,哪怕是羅淵也不由眉頭一挑,心中起了防範之心。在他的感知裏,來者比樓靜歸更加強大,已經無限的接近於元嬰修為。


    “漠道友,多年未見,別來無恙。”白色光芒緩緩消散,從中傳來了一道極為溫和的聲音,隨後浮現出了來者的容貌。此人身長八尺,一襲白袍,風度翩翩,所謂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用在此人身上絲毫不為過。


    “是你?卻是許久未見了,當年之事,在下還是欠了你一個人情。”羅淵先是一驚,隨後認出了此人。來者正是當年在宗門內賜予他一道陣盤,令他在馬東宇的攻伐之下得以幸存的段安涅。


    段安涅手持一把折扇,頭戴一抹玉冠,一襲白袍纖塵不染,如同謫仙降世。聽聞羅淵此言,他依舊溫和地開口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不過,在下此次前來,乃是有一個不情之請。”


    “你也想讓我放過廣普這老匹夫?”羅淵反問。


    段安涅點了點頭,拱手開口:“正是此意。”


    羅淵深吸了口氣,過了數息方才開口道:“好,當年你無意救我一命,今日我便拿這廣普老匹夫還你一命。從今往後,你我二人再無瓜葛,那樓靜歸……”


    “任憑漠道友處置。”未等羅淵言罷,段安涅微笑開口,一言一語都極有分寸,言行舉止更是從容有度。


    羅淵看著段安涅,不由心中嘖嘖稱奇,便隨口問了一句:“你們傳承弟子不是整日修行便好了嗎,怎麽段道友給我的感覺似乎有些奇異?”


    段安涅搖了搖頭,笑而不語,顯然並不想說。


    “罷了,既然如此,你將樓靜歸帶來吧。”羅淵平淡開口。


    段安涅帶點了點頭:“好說,漠道友稍等。”


    廣陽古派仙門大陣內,段安涅緩步踏落,似慢實快地走到了樓靜歸的麵前,而後微微一笑。


    樓靜歸雙目圓睜,驚怒交加地開口喝道:“段安涅你想幹什麽!”


    段安涅依舊溫和:“樓師弟莫慌,一個交易罷了。”


    “段安涅你……有幾分把握?對方乃是魔教中人,又有幾分信譽可言?”一道傳音從仙門深處傳來,本是略帶慍色,可隨後又化作了無奈。


    “用一個樓靜歸,換廣普老祖與馬東宇活著迴來,這交易,我們不虧。至於把握,我們若想讓廣普祖師活命,還有選擇的餘地和資格嗎?”段安涅搖著折扇,輕描淡寫地開口說著,並非神識傳音,絲毫不曾避諱。


    “段安涅你!”樓靜歸心中大怒的同時亦是倍感屈辱。


    段安涅望了望盤坐在樓靜歸身旁的幾名弟子,灑然一笑,毫不顧忌地踏步上前,一掌壓在了樓靜歸的天靈之上,將其修為盡數壓製禁錮。隨後,便以揮出一股法力,幻化為繩索,拉著樓靜歸飛遁而去。


    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人去阻攔,即便是那藏在深處的元嬰老祖,也未曾出麵。對於段安涅,似乎連他都感到有所顧忌。


    “漠道友,你要的人,在下給你帶來了。”段安涅再度飛遁至羅淵身前,對於廣普之事,倒是隻字未提。


    “有勞段道友了,不過還請段道友稍等片刻。”羅淵言罷,雙目猛地一冷,手中靈力凝聚,劍氣飛舞,轟得一拳,打在了樓靜歸的丹田之上。這一拳勢大力沉,足以開山,哪怕樓靜歸肉身不弱,可也抵擋不住這般威力。


    他的身軀一震,五髒六腑俱損,奇經八脈皆毀,雙目睚眥欲裂,仰天怒號,痛苦不堪。而更讓他心生絕望的是,羅淵沒有任何殺他的打算,而是穿過他的腹部,將他一生修為凝聚德金丹,生生破碎。


    他一生修道,而今,修為毀於一旦。羅淵恐他有恢複的可能,更是以莫大靈力,將其體內的氤氳紫氣驅除,而他蘊含在血液之中的極寒之道,也被羅淵以劍氣和煞氣衝擊。如今的樓靜歸,修為一絲不留,體內還有劍氣和煞氣在接連不停地折磨著他,他比死還要難受千倍萬倍。


    “殺了我啊!為什麽不殺我!給我一個痛快吧!”樓靜歸仰天長嘯,他的心已經死了。可他的修為一絲不留,他連自爆這等保全尊嚴的無奈之舉,都無法做到。對於修士而言,修為便是一切,修為甚至高過生命。


    有多少修士,明明可以過著錦衣玉食,安逸無憂的生活。可他們卻為了那一絲修為突破的可能,去深入絕境,哪怕明知會死,可還依舊前仆後繼。從流雲宗到廣陽古派,無一不在講述著墨塵曾對羅淵說過的一句話:“若無修為終成空。”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曾自恃修為高深,視我為螻蟻,是非曲直,真假黑白對你而言毫無意義。可如今,你卻跪在此地仰天長嘯,悔不當初,求死都難。你的意氣風發不再了,你的傲骨也沒了,無非是咎由自取罷了。”羅淵搖了搖頭,似有萬千感慨,隱隱約約間,他似乎明悟了什麽,可當他想要再度捕捉之時,又如同隔了無盡混沌,難以看清。


    “廣普老匹夫,今日若非有人替你求情,你的下場,不會比樓靜歸好上多少。”羅淵冷聲開口。


    隨後羅淵轉頭對周老開口:“周老。”


    周老點了點頭,他對羅淵很滿意。重情,但卻下手狠辣,且出手果斷,對死敵更是毫不留情。這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極為滿意的。


    “無妨,區區一個廣陽古派,隻要宗主願意,抬手可滅。”周承言罷,便將廣普扔給了古煞。


    羅淵則是衝著段安涅點了點頭:“這樓靜歸和馬東宇,道友便都帶迴去吧。”


    段安涅看了看樓靜歸,搖了搖頭,目光略帶同情,但卻是笑著開口說道:“漠道友下手可真狠,這還真不如殺了他呢。罷了,此事也與我無關,告辭,希望日後還有緣相見,屆時你我二人可把酒言歡。”


    羅淵抱了抱拳,開口道:“就此別過,不過日後你我還是不要相見為好。若是為友也便罷了,倘若為敵,還真不是我想看到的。”


    “哈哈,那也要看情況再說,有時候啊表麵上是敵人,但還不一定是真正的敵人。對了,你身旁的那位便是鎮海宗的少宗主吧,果然天資絕色,漠道友可真是大幸啊。”段安涅調笑一句,便帶著樓靜歸與馬東宇踏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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