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世閱讀武俠小說的時候,趙凡就看到,書中的武道高手,似乎都將“破碎虛空”作為自己的畢生目標,像是“天師”孫恩這等絕頂強人,一旦獲得破碎的機遇,便能立刻將苦心經營數十年的勢力棄之不顧,其餘強者在話裏話外,也無不對“無上天道”充滿景仰,以至於穿越以來,趙凡一直覺得,每一個高手都在本能地追尋著這個超脫、升華的機會。


    但現在,張三豐卻輕描淡寫地告訴他,這機會老子七十年前就有了,但老子根本就不稀罕。如此霸氣側漏的台詞,自然令趙凡忍不住隱隱顫抖起來,對於那傲視天下的氣魄,不勝心向往之。


    不過,這令人全身發抖的激動也就隻持續了片刻的時間,作為一個飽受幻想作品轟炸的現代人,趙凡見過、聽過的各種秘辛和軼聞,根本不是這個世界的土著武者可比,因此在短暫的震驚過後,趙凡便立刻取迴了冷靜,腦子略微一轉,便大致理解到了師尊這番長篇大論的用意——


    “師父,像您這樣有能力破碎虛空,卻一直駐世長存的高手,當今世上共有多少?”


    “不少,也不多,算起來總有那麽三五個。”張三豐微笑著說道,“至少就我所知,那位修煉‘無敵神鑒’的‘快活王’,以及雲遊西域,至今未返f的令東來令道友都是其中之一,而更加重要的是,那位端坐大周龍廷的女皇,也同樣已經越過了那道‘最終界限’。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的時間。”


    “哦?原來當今世上,還有這麽多高人都不願破碎虛空……”趙凡點了點頭。隨即有些疑惑地問道,“按理來說。無上天道本是世間武者的終極追求,師父和這些絕世強者明明都已擁有飛升之能,為何卻遲遲不肯踏出那最後一步?”


    “哈,這個問題問得好。”張三豐點點頭說道,“若是問起老道,那老道的迴答很簡單,自然是因為‘不想’。所謂逍遙者,本就是自由自在,為所欲為。不為所不欲為,是可以無為而為,為而不為。等到老道哪天高興,有那個想法,自然就會破碎而去。但若以為但凡有了能力,便‘必須’為之,這豈非心為形役,卻又哪有半點逍遙的意思?像那樣活得比狗還累,修道還有什麽意思可言了?”


    張三豐說著擺了擺手。似乎對於那種“有能力就要去做”的想法,全然嗤之以鼻。


    “不過,這種想法也隻是老道的一家之言,其他高手的理由。自然也各不相同。比如,那位大周皇帝武則天,在‘二聖臨朝’集齊十卷《天魔策》之前。便已憑借自身的武學智慧,創出‘天魔功’前所未有的第十九層‘元始篇章’。當時就可以破碎虛空而去,但此後四十多年來。她不僅一直沒有類似的意圖,反而逐漸架空李唐皇室,垂簾秉政,勵精圖治,一方麵革新吏治,勸業農桑,同時厲兵秣馬,大肆招羅武林高手投效,更派出手下暗樁,在其它國家煽風點火,等到登基之後,甚至不惜禦駕親征,攻滅西夏,降服吐蕃,你以為她這是要幹什麽?”


    “這……”趙凡微一思索,也不禁皺起眉頭。從武則天的連番舉措,趙凡也能看出這位女帝胸中的滔滔雄心,但其真正的意圖為何,趙凡卻不能準確地把握。


    最終,還是張三豐給出了答案。


    “她是要完成魔門千百年來的最終夙願,想要憑借自己的蓋世武力和驚人智慧,刈荑群雄,橫掃八荒,一舉掃滅六國,最終一統神州,達成‘聖門天下’的宏願。到那時候,當今世上,儒、釋、道三門顯學,恐怕均要被斬斷道統,唯他們‘聖門’獨尊。”


    “現在,大周朝之所以收斂不少,一直沒什麽大動作,一來是因為並吞西夏的得利尚未消化,而來則是尚有老道撐著,令武後不能東進。不過那武則天比老道小了快五十歲,等到老道壽元將盡,或是破碎虛空之後,天底下恐怕再也沒人能夠敵得過她,到時候我道門一脈勢將難保,因此在二十多年前,北方全真一脈的王嚞老兒,便召集天下八大道脈,製訂了一個‘種子高手’計劃,目的便是要培養出一個精通各家道門武功,有望在老道離世之後,庇護整個道門的絕世強人。”


    “這個計劃從一開始來看,的確相當成功。”張三豐望著海上漂泊的孤帆,仿佛迴憶一般眯起眼睛。


    “當時王嚞遭遇歐陽鋒突襲,遂因此假死轉入幕後,派出七大弟子,四處尋找傑出英才,最終找到一個外似木訥憨傻,其實錦繡內藏的絕世奇才,王嚞遂派出馬鈺、王處一、丘處機三大弟子連番提攜,更請動‘九陰五絕’之中的其餘兩位‘南帝’‘北丐’,不僅讓兩人將一身絕學傾囊相授,更通過布局,輾轉讓這傻小子習得《九陰真經》之絕學。如此三大高手調/教之下,這名弟子果然展露出了驚人的素質,堪堪二十出頭,便已成為超級高手,為人又是忠正耿直,溫厚友愛,在武林之中頗有人望,所有人都期盼著他成為道門下一代的領軍人物。”


    “可惜王嚞老兒腦子出了問題,雖然把他培養出了一身不俗的武功,但卻把他培養成了一個極有責任心的謙謙君子。殊不知君子可欺之以方,而相比起道門在野逍遙的立場,武後作為皇朝尊主,更是本身便占據大義。等到王嚞老兒將人培養得差不多了。武後隻是派出華山派的嶽不群,以家國大義,為國為民之類的理由,就這麽遊說了幾次,那傻小子就一頭紮到武周的陣營裏頭,心甘情願地為了武則天賣命,現在還在替她鎮守城池。真是被人賣了還幫他數錢。”


    “至於王嚞老兒,嘿。這家夥被歐陽鋒重創之後,一直勞心勞力。還沒看到結果就已經歸天去也,要是看到這一幕,恐怕會氣得活過來吧,哈哈,哈哈哈!”


    明明是說著道門計劃破產,二十年心血付諸東流的慘事,但聽張三豐說來,卻仿佛有著聽笑話一般的感覺,到了最後。這老道士甚至真的哈哈大笑起來。


    對於這位師尊已經有些熟悉,趙凡知道,這便是張三豐“自然之道”的體現——雖然在這件事情之中,的的確確是道門遭遇慘敗,但既然事情本身如此可笑,那麽當真笑起來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師尊他愛笑便笑,對於如此攸關自身的重要事項,趙凡自己卻是完全笑不出來。


    從之前張三豐的描述之中。趙凡已經猜到了那位上一任的“道門種子高手”究竟是誰。


    外表木訥憨傻,實則大智若愚,修煉有《九陰真經》,更得到了“北丐”“南帝”兩人的真傳。如此人物,根本不作第二人想,當然就是現今駐守晉陽。替大周抵禦塞北強鄰的超級高手——大俠郭靖!


    傳言自五年多前,他便攜愛妻黃蓉一道。在晉陽防衛遼國胡騎南侵,當時趙凡聽說之際。隻是單純感慨了一下,這“射雕”劇情的變動,對於郭靖守城從襄陽守到晉陽一事,很是吐槽了一番,暗想聰明伶俐的小郭襄,在這個世界,莫非要改名“郭晉”不成?


    本來這件事情,對於趙凡來說,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隻覺得距離自己甚為遙遠,根本無需在意,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和那位郭大俠扯上了關係。


    雖然那位郭大俠按照道理來說,應該算是道門全真一派的苗裔,而自己卻是武當門下,和他並無太多瓜葛,但如果趙凡沒有猜測的話,在郭大俠之後的第二代“種子高手”,應該便是自己無疑。因此,按照前後兩代“種子高手”的計劃來算,趙凡便驚訝地發現,自己和郭大俠竟也能狗算得上是師兄弟了。隻不過日後見到那位郭師兄,自己又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才好呢?


    趙凡如是想著,不由得輕歎一聲,隨即想起,關於為何要收自己為徒一事,張三豐似乎尚未給出答案。


    “所以……師父,你說了這麽多,仍然沒有說明白,為什麽會垂青於弟子啊?”


    “哼,笨小子,這都沒有明白嗎?”


    張三豐“哼”地一吹胡子,完全忘了之前說趙凡不可能愚鈍的,也正是他本人。


    “你看,既然之前的‘種子計劃’已經全盤破產,那麽咱們在尋找下一任種子高手的時候,自然也得找一個足夠可靠的家夥。因此經過本門內部討論,一致認定新的‘種子高手’應該有這麽幾個條件。”


    “首先,這個人應該要有一定的天賦,你小子雖然根骨悟性均非上佳,但所學廣博,可以補足悟性的差距,毅力驚人,可以彌補根骨的不足,總算仍在接受範圍之內。”


    “其次,這個人應該是個好人,不求你為人良善,嫉惡如仇,但凡事應有底線,對常人當有惻隱之心。這一點上你做得很好,雖然殺性十足,但幹掉的都是些豬狗不如的東西,而且行事之前頗有三思,遠橋和我都相當滿意。”


    “然後是第三。”


    張三豐伸出三根手指說道。


    “這個人不能像郭靖那樣是個純粹的好人,應該有著自己的思考,懂得使用手段,否則根本無法領導道門,隻配被人玩弄。像你之前為了混入關東而對付青城派,這就很不錯,從頭到尾並未傷及一個無辜之人,這也讓老道頗為讚許,算你再過一關。”


    “然後是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張三豐背著手,轉身看向趙凡。


    “這個人應該心向道門,既不能向著儒門、佛門、魔門,更不可以是一張白紙,輕易任人染色!光憑這一點,天下九成九的青年高手,都可以排除出名單之外,畢竟儒家、釋家聲勢顯赫,秉正當朝,魔門雖然惡名頗多,卻神秘詭異,自有一股奇異的吸引力(也就是中二之氣十足——趙凡在心裏如是吐槽),唯有道門講究清淨隱世,雖然高人不少,勢力也不小,卻一向不為世間的愚夫愚婦推崇。不過你這小子倒是有意思,明明並非道脈出身,卻對我道門,尤其是武當一脈頗有好感,之前金陵之事,便對遠橋極有看顧,言談之間,更是對道門自然親近,似此狀況雖有些不可思議,但卻當真正中靶心,讓老道和玉虛宮木道人、太和宮一航掌門等,均頗為中意,此後經過連番考察,這才真正選中了你!”


    聽到這段直白無比的剖析,趙凡心中隻覺一陣驚險,隻因這麽多條件,但凡有一處不對,自己便要永遠失去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一時間不禁有些後怕。


    尤其是最後一條,那完全是因為趙凡前世混論壇、絡小說之時形成的道教狂熱,本質上更接近葉公好龍的感覺,誰知此刻卻被這一世的道門高手認定為心向道門,這是何等強大的運氣!


    如是想著,趙凡不禁在心中暗暗慶幸起來,當即對著張三豐重重一拜。


    “承蒙師尊垂青,趙凡心中不勝感激,今後必以武當為先,敢不為本門效死!”


    看著這位小徒弟跪在沙地之上,一臉懇切地大表忠心,張三豐輕輕頷首,隨即大袖一拂,一股綿力湧出,頓時將趙凡托了起來。


    “好!今時今日,你總算真正入我武當門牆!既然列我名下,自然當賜佳名,你七位師兄每人各占一景,本是三峰齊聚,互相唿應;隻是你五師兄英年早逝,不免三峰不齊,今日為師便賜你靈峰之號,望你慎行苦學,從此承我道統!”


    “是,弟子趙靈峰謹遵師尊教誨!”


    趙凡恭恭敬敬地說道,隨即再一次拜了下去。


    從這一刻起,他在江湖上的名號,便成了“武當八俠趙靈峰”,從此別人提起他時,第一反應再不是“天衣居士”的義子,而是武當張真人的徒弟。


    這對趙凡來說究竟是否好事,此刻仍不得而知。


    不過讓趙凡高興的是,當他從沙地上重新翻身而起,一臉微笑的張三豐含笑點頭,決定傳授他武當一派的神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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