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駭然,急道:“大人,萬不可如此對何少爺。”


    轉身對何老太爺道:“何老太爺,不如給本縣一個麵子,此事再商量商量?”


    “何老太爺,鄭財其實未死,不過一時昏迷過去,抬迴去治一治就好了。”秦銘一站起一旁,勸道:“雷知府不過輕打一頓鄭管家出氣。您消消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氣生財嘛。”


    何老太爺氣得渾身顫抖,人都快打成爛泥,還沒死?怎麽治?


    “想一想何少爺的脾氣。”陳果見狀,急忙勸道,“何少爺不懂事,耍起脾氣,與親衛起衝突,格殺勿論,您白發人送黑發人,何其悲哉?”


    雷少軒上任之日,便鬧出事來,真把何少爺給宰了,即使不是陳果動手,何侍郎絕不會認為與陳果一點關係都沒有,一定會認為陳果試圖搗鬼,意在讓雷少軒出醜,雷少軒也是受害者。


    屆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會被遷怒,而雷少軒卻不會有事。


    陳果隱約感到有些恐懼,事情越鬧越大,弄不好,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鬧些小事情,也許能看雷少軒笑話,事情越大,雷少軒越沒事,誰叫他背後有太後撐腰,自己卻要承擔全部責任,嚴格來說,此事是自己任內發生的。


    何老太爺恨得咬牙切齒。雷少軒出身死囚,做事肆無忌憚,自己呢?敢賭雷少軒不敢殺自己兒子嗎?


    不敢!


    何老太爺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安慰自己,鄭財不過是個下人,怎能與兒子比?


    “讓雙方寫具結文書,永不翻案,反悔者追究亂訟之責,先杖刑四十再受理。”


    雷少軒轉身看著何老太爺,淡淡道:“何老太爺,看在何侍郎麵子,我可是殺人嫌犯都放過了,您可別讓我為難。再掀起什麽風浪,我麵子上固然不好看,可保不齊有人利用此事,把何小少爺拖進深淵,連累何侍郎。朝中何侍郎不是沒有敵人,您說呢?”


    何老太爺聞言心悸。


    雷少軒此言似是威脅,又似好言相勸,可也點明一點,如果不幹淨利落平息此事,最終雷少軒不過是丟麵子,何府卻有可能搭上兩個兒子。


    誰說雷少軒年少無知,自己一定咬死他,何老太爺恨道。


    雷少軒此舉,極其奸詐,無比狠毒,讓自己付出巨大代價,自己還得承他的情,恨不起來,也不敢恨!


    心裏隱隱恐懼,絕不能讓何侍郎知道此事,甚至還得去信,說雷少軒的好,否則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借此事,教唆兒子對付雷少軒?


    要恨,隻恨鄭財做事做得太絕,把周氏逼上絕路。


    人總是善於找借口為自己開脫,無法恨雷少軒,如今何老太爺恨上了鄭財,可歎!


    “愣著幹什麽?”何老太爺怒喝道,“還不趕緊抬走,去找郎中醫治,等死嗎?”


    何老太爺領著隨從,將鄭財抬走,拱了拱手,匆匆離去。


    場中,眾位官員看向雷少軒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


    至始至終,雷少軒壓根沒有審案之意。


    此案關鍵在於周氏要公道,無非是懲戒真正兇手,取迴被強占的店鋪。


    然而,對於已經結案的案子,就算魏王親審,也絕不可能當場翻案;而事後,要想層層翻案,何府上下活動,出現什麽結果,根本無法預料。


    “大人如此快速地審結此案,十分英明!”秦銘一抹著額頭汗珠道。


    “柳縣令才是主審,我不過問了幾個無關的問題。”雷少軒淡淡道。


    柳元一怔,自己還沒問一句話,便已經寫具結文書了,屁的主審。


    卻不敢辯駁,心裏卻舒了一口氣,也明白了,至少雷少軒不是搶功勞的上司。


    雷少軒不理會柳元微紅的臉色,繼續道:“柳大人勇於擔當,重審案件,在諸位大人見證下,圓滿了結此案,雙方事主都十分滿意。柳大人,即刻寫一份文書,讓在場諸位大人簽字見證,宴席後交到我手裏。”


    眾官員聞言一凜,這是雷少軒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原本還有些小心思的陳果心內駭然,這招太毒。


    雷少軒活活打死鄭財,嚴格來說,漏洞百出,保不齊有人試圖做文章。


    如今,如果還有誰對此案有什麽企圖,麵對的將是整個北川官場而不是雷少軒。主審的是柳元,簽字見證的是全體官員,找不到雷少軒在此案起作用的一絲痕跡。


    陳果心裏哀歎,麵對如此奸詐狡猾的上司,耍心思,不啻是尋死。


    所有人再不敢輕視雷少軒,年紀輕輕便能出任北川知府兼北川都尉,不是靠太後麵子便能行的,必然有過人手段。


    “還有一事。”


    看著不遠處柔弱的周婉青,和驚慌不已、緊緊拉著母親衣襟的兩個孩子,雷少軒歎了一口氣道:“我等之俸祿,皆民脂民膏,取之於民,卻不能保境安民,以至弱小婦孺淪落無著,我等之錯。柳元,你帶頭捐贈一下周氏母女。”


    柳元聞言,麵露欣喜之色。


    此案有錯,自己早有彌補之心,苦無機會,如今帶頭捐助,減少心中愧疚的同時,也能增長官聲,原本對雷少軒小小芥蒂,變為了感激。


    “我捐一百兩銀子。”柳元慷慨道。


    “我捐五十兩。”


    “三十兩。”


    “……”


    眼見周氏可憐,眾位官員皆踴躍捐款。


    不多時,銀子、銀票堆滿了托盤。柳元端著托盤,如酒樓小二上菜,轉過一圈,來到雷少軒麵前。


    “九十五兩,不能搶了柳大人風頭。”此事圓滿,雷少軒心情很好,開著玩笑道。


    “我捐九十兩。”陳果裝出肉疼的樣子,笑道:“隨在上司後麵。”


    “九十兩,向陳大人看齊。”秦銘一笑道,補充道:“緊隨上司身後。”


    “我……我出五兩……我身上隻有這麽多。”一個聲音突兀道。


    五兩?雷少軒感到很奇怪,如此場麵,五兩實在有些拿不出手。


    抬眼看去,隻見一名穿著有些皺褶的半新官袍中年官員,站在北川府官員群中。


    秦銘一見狀,似乎怕雷少軒不悅,急忙道:“此為河道郎中周洲,為官清廉,人口眾多,家中委實不大富裕。”


    雷少軒心中一動,北川官場竟然還有此等官員,下意識問道:“此人能力如何?”


    “此人任河道郎中二十多年,北川山河地理無一不熟。任河道郎中一職,無人能替代。”秦銘一擔心周洲因為此事,惡了雷少軒,解釋道,“此人不大懂為官之道,久不升遷,做事倒是一把好手。”


    “我捐一千兩銀子。”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眾人側目看去,卻見沈小寶站了出來,拱手道:“北川眾位父母官員,如此體恤婦孺,心係百姓,實為我等楷模,也是北川百姓之福。我代表北川保行捐助一千兩銀子。”


    “我代表遠方船運捐助一千兩。”曹傲然道。


    “……”


    在場商人紛紛解囊。


    原本讓北川知府難堪之事,一時竟成了官民共襄盛舉,捐助婦孺的美事,很快傳遍北川。


    眾位官員紛紛鬆了一口氣。


    此事也隱約看清楚了,雷少軒雖然為人奸詐,對手下卻並非嚴苛,十分體恤部下,並沒有為了名利,拿下柳元,隱約表明,雷少軒要的是好結果。


    柳元有錯,然而開始判決此案時,已然替周氏著想,隻是何府管家太過刻毒,結果不能完全怪柳元,為官誰不懼怕吏部官員?


    宴席上,雷少軒站起舉杯道:“本知府年輕,毫無官場實務經驗,今後北川一切事務照舊,陳大人依然總覽一切事務,各位各安其職。”


    眾人聞言放下心來,隻要不觸及自身利益,對雷少軒也就不那麽抵觸。


    陳果也舒了一口氣,至少雷少軒不是來和他搶果子的,雖然日後最大的果子,仍然也必然是雷少軒的。


    眾人紛紛敬酒,盡歡而散,雷少軒總算順利地就任北川知府。


    判決,上任後,雷少軒除了不停地外出視察,與各級官員談話外,幾乎不理政務,府衙日常事務,全都交給陳果。


    雷少軒喜歡和商人混在一起,這點讓北川上下頗有微詞。


    “雷知府如此奇怪,竟然和那些低賤的商賈廝混。”士子們憤憤不平。


    “死囚出身,哪裏知道什麽貴賤?呸。”


    “貪官!不務正業。”


    “……”


    此刻,雷少軒正在望江樓上和沈小寶等弟兄一起喝酒。


    “小六,真擔心你對付不了那些官場老油條。”沈小寶道。


    “能對付小六的人還沒有出世呢。”曹傲然笑道,“那些人怎會是小六對手?”


    “對,小六如今是北川老大,咱們幾個弟兄榜在大樹下,這迴要大幹一場。”羅浩興奮道,“小六,下一步怎麽幹?”


    雷少軒一眼看去,卻見羅浩的手不老實地放在身旁陪酒的女子身上,沒好氣道:“把她抱進房,她會教你怎麽幹。這麽大男人,還不知道怎麽幹,難道這幾年沒人教,都是偷偷一個人摸索的?”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


    “怪不得這小子滿手是繭,原來是摸出來的。”淩軍笑岔氣,“說是煉刀,我天天煉刀,怎麽不見繭子,我還覺得奇怪。”


    “小六!我……我跟你急。”羅浩氣急敗壞,“我要跟你絕交。”


    “絕交?那好事就沒你的份了。”雷少軒看著羅浩。


    “什麽好事?”


    “我要買一家妓院,以後天天有老師教你。”雷少軒開玩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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