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雷少軒辭別西京,領著眾人往北川赴任。


    北川之路,芳草萋萋,景致美麗而悠長,似雷少軒的心情。


    雷少軒率領著三十六名親衛,公孫倩親自挑選了十名仆人和四名丫鬟隨行伺候。


    原本想輕裝而行,不料微星死活要跟隨,哪怕放著價值數十萬兩的廣寒宮股份不要,雷少軒無奈,隻好同意,此外,隨行的還有羅浩等人。


    國子監美女教習蘇敏也要南下遊曆,於是讓雷少軒準備了一匹馬,美其名曰給雷少軒上最後一堂課如何更快更好地適應官場新生活,也隨著雷少軒南下。


    行走了十幾天,遠遠地,望見了北川城外斷橋亭。


    此時,斷橋停外,站立著一群人,穿著各色官府,人群中還立著幾頂黃傘。


    北川同知陳果正在人群中,心裏很是鬱悶。


    原北川知府張一農上調,任禮部侍郎,自己代行北川知府一職已有三個月。


    三個月來,自己家族花費了無數銀兩,往西京活動,原以為升任知府一事,已是板上釘釘,不料魏王卻任命雷少軒為知府,自己白費了幾個月功夫,心裏怎能不鬱悶?


    新任知府雷少軒還是個出身軍職,絲毫不懂地方事務的毛頭小夥子。據說他不過因為母親深得公孫太後歡心,魏王拗不過太後麵子,才被迫任命雷少軒。


    陳果身為國子監學子,畢業已有十幾年,曆任縣令、通判、同知等職,在北川任職頗為兢兢業業,自認為無論資曆、能力、功績及民望等,足以升任知府,不知比新來的雷少軒要強多少倍。


    無奈,官場不講資曆、能力、功績及民望,到了知府一級的任命,需要魏王認可,自己隻能繼續等待。


    “陳大人,據說新任雷知府年輕有為,咱們該如何在其領導下工作?”說話的是青縣縣令胡剛,也是國子監學子,五年前畢業。


    說著,胡剛目光閃爍,眾人皆看向陳果,陳果在北川為官十幾年,屬於老資曆了。


    “一郡之事,包含鹽、糧、捕盜、江防、河工、水利以及民籍、軍務等等,事務繁雜。雷知府為國子監新畢業的學子,說起來是我師弟,然而剛步入官場,毫無實務經驗,望諸位看在我麵子上,要多多擔待,將所有事務盡量承擔起來。”


    “正是,同為國子監師兄弟,是要互相幫襯。”合縣縣令柳元附和道。


    他也是老的國子監學子,在合縣縣令任上六年之久。


    眾人霎時恍然,這幾位要架空雷少軒,紛紛應和。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等自然唯大人馬首是瞻。”


    “為了不誤事,我們就多多擔待些吧。”


    “哈哈哈……”


    “……”


    國子監學子,屬於朝廷精英,日後大多前途無量。知府以上官職,非國子監學子不授。


    北川府內以及下轄六縣府衙,隻有陳果、胡剛和柳元為正牌的國子監學子,眾人自然以其為首,認熟不認生,隻要不犯錯,雷少軒也不能拿自己怎樣。


    得罪陳果不會有好果子吃,陳果在北川為官十幾年,根深蒂固,陳家也是豪族世家,背景不差。


    遠遠地,看見了一名穿著錦衣紫帶金吾衛服飾的青年,騎著高頭大馬,向斷橋亭走來,身後跟著大隊人馬。


    “來了,來了!雷知府來了。”一名衙役急忙來報。


    陳果領著眾人迎上前去。


    無論心裏多不滿,麵子決不能不給,否則就是撕破臉皮,誰也不敢輕易與上司撕破臉皮,除非以後不混官場了。


    上司麵子都不給,以後還能在誰手下混?


    “卑職北川同知陳果,率北川府及下轄六縣七品以上官員,恭迎雷知府到任北川。”陳果行禮道。


    “陳大人太客氣!少軒何德何能,敢勞各位大人遠迎?”雷少軒拱手道,“各位大人辛苦。”


    陳果麵子做到很足,一一介紹了北川府大小官員,隨行迎接的還有北川最大的十家商號的東家掌櫃。


    雷少軒重新見到了沈小寶,心裏很是高興。


    沈小寶胖了一圈,當日留在北川的幾個兄弟當中,沈小寶、曹傲然赫然在迎接之列。短短兩年,北川保行、遠方船運和如意貨流,已然躋身北川巨商行列,隻能用奇跡來形容。


    不過想想,其實也不算太驚奇。北魏雖然以農業為主,商業卻很發達,北川為通衢之地,北川保行、遠方船運和如意貨流業務,屬於創新,處於壟斷,壟斷很容易爆發增長。


    “下官等已在望江樓設宴,為大人接風。”陳果道。


    “怎敢如此破費?”雷少軒淡淡道,“如此大場麵,會不會有什麽風言風語?”


    雷少軒隱隱覺得,陳果安排如此大排場迎接自己,多半不安什麽好心,不過是知府上任,用不著如此排場。


    不過事情已成定局,自己一人想改變什麽,徒然掃大家興而已。


    “諸位屬下一片赤誠之心,大人不妨隨之,免得辜負眾人一片好意。”陳果平靜道,心裏暗爽。


    大家都在場,法不責眾,雷少軒又能如何?如此排場迎接新知府,所有風言風語,隻好讓雷少軒一人扛了。


    “既如此,恭敬不如從命。”雷少軒啞然一笑道。


    小小伎倆,雷少軒倒也不放在心上。


    雷少軒也算出身大戶人家,場麵應酬頗為稔熟,虛虛實實,很快與眾人談笑風聲,打成一片。


    北川城內,通往望江樓的街道已經淨街。


    一路鳴鑼開道,頗為隆重,雷少軒開始還覺得新鮮和興奮,然而單調的鑼聲和吆喝,很快就讓他覺得膩煩,騎在馬上沉思起來。


    自己雖然身為北川最高長官,然而如果屬下不與自己一條心,都如陳果一樣耍小心眼,那麽自己將很難順利開展一些工作。


    南征就要開始,自己沒有更多時間整頓北川各級官員,必須盡快將北川上下掌握在自己手裏,否則會耽誤南征計劃。


    遠遠看見望江樓,雷少軒舒了一口氣,心裏輕鬆起來。


    當年自己從望江樓離開北川,沒想到一迴到北川,便來到這裏,心裏不由慨歎,世事無常。


    正要下馬,忽然,望江樓後的一處角落裏,竄出一個女人,手裏拉著兩個小孩子,來到樓前,擋住了去路。


    “知府大人,冤枉!”那個女人和兩個孩子,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


    開路的衙役吃了一驚,急忙衝上前去,團團將女人和孩子圍住。


    北川通判秦銘一,氣急敗壞地從雷少軒身後閃出,衝上前去喝道:“你是何人?有冤情可到衙門告狀。當街阻攔官員,該當何罪?來人,快快拖走!”


    地方治安正是通判分管,出現如此紕漏,顯然是自己失職;而且雷少軒上任之日,便出現攔路喊冤告狀,弄不好被認為是故意給雷少軒難堪。


    眾人皆看向雷少軒,神色複雜,幸災樂禍有之,嫉妒有之,關切有之,不以為然有之……


    “住手!”雷少軒走上前去,止住正要架起婦女的衙役。


    這是一名二三十歲模樣的少婦。


    身穿白色孝服,眉眼清秀,蒼白的臉上透出些病態的柔弱;一個大約三、四歲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也都身穿白色孝服,係著小辮子,目光驚恐,稚嫩的小手緊緊抓著少婦的衣襟。


    雷少軒的心揪了起來。


    “民女周婉青,合縣本地人氏,夫家姓許名權,為外來的郎中,在合縣青石巷開了一家藥鋪,名為和仁堂。生意很好,被北川何府少爺何有看上,命管家鄭財領著家丁上門搗亂,打死了我丈夫,霸占和仁堂……”


    “大人,此案已有定論,周氏卻不服,屢次上告。”秦銘一尷尬道。


    此事在北川也曾鬧出不小動靜,秦銘一自然知道此事。


    “既然此案已有定論,你為何不服?”雷少軒好奇地問道,心裏隱隱發怒,如此弱女子告狀,多半有蹊蹺。


    “大人,我親眼看見鄭財打死我丈夫,結果卻判了另外一個人死罪,之後又說兇手死於獄中,而屍體明明是城裏流浪漢,讓人如何信服?”周婉青抽泣道。


    “何府不是賠了你五百兩銀子嗎?”雷少軒身後,合縣縣令柳元閃出身來。


    此案,正是柳元判決的,五百兩銀子的賠款,算是一筆巨款。


    周婉青霍然抬頭,憤怒道:“賠我五百兩銀子,卻天天差遣地痞流氓上門,肆意辱罵打砸,強說五百兩銀子為購買和仁堂款項,且威脅說,如果不辦轉讓文書,便要搶走我兩個孩子。當初我們花了一千兩銀買下的和仁堂,珍稀藥材等何止千兩,卻被迫用五百兩銀子搶占。”


    柳元滿臉通紅,看著雷少軒有些心虛道:“此事,我倒是不知。”


    雷少軒看著周婉青柔弱的身體和兩個弱小的孩子,心裏一陣刺痛。


    苦海歸來,雷少軒早已心冷似鐵。


    然而,這是自己治下的百姓,是自己的人,如此柔弱的小女子,帶著兩個弱小孩子,被人欺淩到如此絕境。


    “你先退下一旁。”雷少軒和聲道。


    雷少軒臉色陰沉,看著秦銘一和柳元道:“到底怎麽迴事?”


    柳元有些不敢看雷少軒,解釋道:“何府為北川最大的藥材商,其長子何濤現為吏部侍郎。當日管家鄭財上門,不知是誰下手過重,失手打死許權,因為眾多證人都已經指認兇手,便把兇手抓起來,之後因病死於獄中。”


    雷少軒冷冷地看著柳元,柳元心虛道:“人已死,過多追究無益。人死不能複生,我念在周氏可憐,便重判何府賠償五百兩銀子。”


    雷少軒霎時明白,柳元是看在吏部何侍郎麵子,不願意或者不敢追究真正的兇手,而是讓何府賠償了事。至於死於獄中的兇手,十有**是上哪裏尋了一具流浪漢的屍體代替。


    身為死囚,雷少軒怎麽會不知道這些勾當?


    五百兩銀子的賠償,倒也不算低,卻不料何府仗勢欺人,竟然強行霸占和仁堂。


    要說柳元對後麵之事,一點不知情,雷少軒一點都不信。


    “你收了何府多少兩銀子?”雷少軒冷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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