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軒將一幅地圖攤開,鋪在書桌上,正式開展身為決策參謀的第一項工作——為魏王講解北魏南征初步戰略計劃。


    “南越立國二百多年,和平已久,軍隊疏於訓練,政治**,越王年老多病,不理政事,國內各勢力爭權奪利,內耗極為嚴重,百姓生活困苦,人心浮動,正是南征的好時機。”雷少軒道。


    “南征,首先考慮兵力對比。”雷少軒道,“我軍以步兵和騎兵為主,野戰步兵一百五十萬,騎兵二十萬,地方兵力三百六十萬,水師三十萬;南越步兵隻有五十萬,騎兵十萬,地方兵力一百二十萬,水軍有八十萬。兩軍相比,我軍總兵力占絕對優勢,南征計劃具有戰略可行性。”


    雷少軒頓了一下,接著道:“近年來,我國內風調雨順,經濟繁榮,每年賦稅收入穩定在五億一千五百多萬兩銀子,支出四億九千五百多萬兩,預計戰爭支出為每年七千六百萬兩,一旦戰爭開始,每年約有五千六百萬兩的缺口,缺口由曆年盈餘和適當加增賦稅彌補不足。我軍如果能在五年內征服南越,國力完全能夠支撐;戰爭超過五年,國內經濟將陷入困難的境地;戰爭超過八年,國內局勢變得十分危險。”


    戰爭,無論征服者和被征服者,都將付出巨大的代價,從來不是什麽好選擇。


    從雷少軒苦海之路經曆來看,所謂風調雨順、經濟繁榮的表麵,掩蓋著北魏民生多艱難。


    不過這些問題,絕非雷少軒能夠改變的。


    南征為魏王與先帝多年的心願,為此持續進行了無數年的人力物力財力準備,如今戰車已經開始奔馳,一隻小小的螞蟻,試圖擋住一輛奔馳的戰車,無疑十分愚蠢,必定被碾得粉碎。


    “南越大部分國土為平原,無險可守,憑著衡河與我軍對峙。南征第一步便是要渡過衡河。然而,我水師與南越相比,兵力處於絕對弱勢。好在水軍不能上岸作戰,因此,盡管南越水軍兵力占優,卻防守有餘,fǎngong不足,南越水師不足為慮。”


    “我軍水師兵力不足,因此步兵騎兵無法從江麵渡河,隻能選擇衡河上遊的鷹崖關進入南越作戰。”


    魏王點點頭。


    如果沒有衡河天險,北魏早就拿下南越了。南越軍隊疏於訓練,水軍卻十分強大,可以碾壓北魏水師。


    衡河水麵寬闊達數裏,波濤洶湧,沒有強大的戰船和水師,根本無法渡河。可以說,南越國力衰微,卻能偏安百年,憑借的,便是強大的水師和衡河天險。


    衡河上遊為延綿萬裏的天斷山,地勢險峻,峽穀幽深,處處急流險灘。


    鷹崖關為橫亙在衡河上遊峽穀中的一道雄關,為南越和北魏唯一的陸路通道,南征必須拿下鷹崖關。


    鷹崖關地勢險要,兩端為陡峭的山崖石峰,無法攀爬,鷹崖關如刀鋒一般,閘斷峽穀中間。


    鷹崖關高百丈,高聳巍峨,城牆由巨石壘砌,每一塊巨石都有千斤重。事關國運安危,因此南越傾全國之力修建,且年年加固,為天下第一雄關,飛鳥難渡。


    古詩有雲:


    鷹崖關,難於上青天,秋雁南飛愁腸斷,猿聲啼歎不得攀;拔地通天何險峻,橫絕南越天斷巔,爾來九萬六千歲,不與北魏通人煙。


    鷹崖關地勢險峻,易守難攻,簡稱數百年,從未有過被攻破的記錄。


    魏王目光冷峻地注視著雷少軒的講解。


    “鷹崖關前地勢開闊,兵力可以展開,參謀司計劃調集我軍全部的投石機,共計一百二十架,日夜轟擊鷹崖關……”


    “鷹崖關城高百丈,投石機能將巨石投擲到關內?”魏王眉頭緊蹙。


    “不能。”雷少軒答道。


    “那日夜投石有何用處?”


    鷹崖關高達百丈,投石機再強大,也不可能將巨石投入關內,然而石頭太小,即使能投入關內,作用也不大。


    “參謀司吸取了曆年攻打鷹崖關經驗,同時參照大陸各著名關口攻防戰例總結後認為,集中我軍全部的投石機,日夜不停地正麵轟擊鷹崖關城牆,三年內,可以將鷹崖關正麵城牆轟塌。”


    魏王吃驚道:“三年!有三年時光,集全軍之力運土,也能將鷹崖關填滿,何必還要轟牆?日夜轟擊,光投擲的石頭,估計也能將鷹崖關堆滿!”


    “鷹崖關四周皆為石山,取土困難。經過計算,如果靠取土填城,需要百萬人運土十年以上,才堪堪填高百丈,更遑論取石頭;不過,鷹崖關前為斜坡,轟擊鷹崖關的巨石投出,擊中城牆後,卻可以順著斜坡滾迴來,石頭可以循環使用。”


    這正是考慮用投石機,日夜轟擊城牆的根本出發點,利用的正是斜坡地形。可以說,參謀司為了製定這個作戰計劃,考察了無數次得出的結論,十分切實可行。


    “數十萬大軍,駐守鷹崖關外三年,看著一百多架投石機日夜轟擊城牆,毫無作為,空耗糧食,實在令人難受。”魏王歎道,“還有什麽辦法?”


    “鷹崖關有史以來,從未被攻破過,”林育飛一旁補充道,“這是能想到的唯一可行之策。”


    鷹崖關卡在石峰峽穀之間,無法火攻、無法包抄、無法掘土、無法攀登,幾乎沒有破綻,除非摧毀整個鷹崖關正麵城牆,否則根本無法強攻。


    南越雖然國力衰微,然而正是憑借衡河水師和鷹崖關天險,偏安了兩百多年。


    可以說,鷹崖關為南越國鐵門,打開這座大門,南越再無險可守,如同一位chiluo裸的姑娘,等著北魏的光臨。


    征服一個國家,從來都是代價巨大,否則西陸大陸何至於四分五裂,至今沒有統一,征服鷹崖關隻是巨大代價的第一步,雖然艱難,也隻能拿下。


    魏王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接著說。”


    “拿下鷹崖關隻是第一步。”雷少軒指著地圖道,“由於鷹崖關路途遙遠,道路狹窄,補給十分困難,因此我軍入關後,第二步便是包抄至最近的南越重鎮——冷水灘,奪取南越水師的補充基地。沒有了糧草,南越水師必不戰而亂,從而打通衡河水路,才能保證我軍糧草及後援。”


    “第三步是迅速殲滅衡河以南三百裏內所有敵軍,鞏固占領之地,作為我軍基地,剩下的南越國土,無險可守,可以武力威逼,徐徐圖之。”


    雷少軒抬頭看著魏王道:“南越雖然國力衰微,然而立國百年,根基深厚,靠武力強突征服,會促使南越各種勢力團結起來,一致對外,讓我軍陷入孤立無援之地,從而陷入戰爭泥潭。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預計整個南征計劃,需要八到十年時間。”雷少軒補充道,“前提是東齊、吳國牽涉進來。南征第一、第二步由於戰爭涉及範圍小,隻在邊境以南三百裏範圍內實施,如能及時止住戰爭步伐,徐徐圖之,我國力強盛,東齊、吳國絕不敢參與進來。但是,一旦戰爭擴大到南越全境,東齊、吳國不會坐視我侵占整個南越,也會進來分一杯羹,有正麵衝突的危險。”


    “征服南越需要八年時間,而攻打一個鷹崖關便需要三年,南征的關鍵是鷹崖關。”魏王微微有些苦笑。


    魏王看著地圖陷入了沉思。


    南征計劃準備多年,各種計劃早就推演過無數次,參謀司的整個計劃,不過是正式成文而已。


    林育飛、雷少軒一旁默然無語。


    盡管計劃可行性極強,然而變數也很多,戰爭從來都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


    南征如果成功,北魏自然國力大增,奠定一統天下的基礎,然而如果時間拖得過長,陷入泥潭,屆時想脫身都難,北魏將陷入十分危險的境地。


    東齊、吳國也不是省油的燈,難免會趁機衝上來咬一口。


    一定程度上,南征有賭博的成分,隻不過賭的贏麵高些而已,卻也不是穩贏不輸,運氣不好,輸掉整個國家也不是沒有可能。


    “鷹崖關……”魏王喃喃道。抬起頭,一眼瞥見雷少軒東張西望,對書房感覺很新鮮的樣子,不由有些好笑。


    大概是第一次進魏王書房的緣故吧,年輕人的好奇心總是很重,魏王有些感慨,自己年齡大,心裏真的好羨慕年輕人。


    “來人!倒茶,給他們每人來一杯。你們也坐下吧。”


    魏王深吸一口氣,暫時放下煩惱,對雷少軒笑道:“別偷看了,這裏除了書,什麽都沒有。”


    雷少軒霎時臉微紅,頓時感覺渾身不自在,一時喉嚨發澀,端起茶咕嘟咕嘟一口喝光,竟然忘記了君前禮儀,惹得林育飛直翻白眼。


    “一點規矩都沒有。”林育飛叱道,輕品一口,慢慢放下。


    “好了!”魏王哈哈一笑,感慨道:“年輕真好。本王和他一樣年齡時,還不是毫無規矩、睥睨蒼穹、感覺天下在手?如今,卻被小小一個鷹崖關難住。”


    “鷹崖關有什麽難的?”雷少軒脫口道。


    此言一出,自己都愣住了,心裏暗想,不好,自己太冒失了!


    果然,林育飛臉色一沉。


    魏王搖搖頭,似心有不喜,原先對雷少軒些許好感頓時變得極差。


    如此重大的戰役,作為參謀司決策參謀,說話如此冒失,實是不該。


    “你們先迴去,準備朝議。”魏王道,倒也不便說些什麽。


    林育飛領著雷少軒走出南書房,穿過院門,往宮外走去。


    一路上,林育飛斥責道:“王不問,不許多言,如此簡單的規矩,難道沒有培訓過你?鷹崖關不難?難道你比魏王英明?比參謀司所有同仁英明?……”


    雷少軒心中也有些懊悔,正要解釋,卻聽見後麵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


    “雷參謀,請留步,太後有請。”一位小太監在身後喊住雷少軒。


    “去吧!”林育飛氣惱道,徑自離去。雷少軒在魏王麵前失言,他臉上也覺得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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