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榮遲疑片刻,看著雷少軒似笑非笑的臉,不由心悸,急道:“去年我們搶劫西京易家的一車玉石,賣給琉璃宗,一人分了……”


    雷少軒搖搖頭,道:“不算,隻能說他人,比如搶劫以後,他人都幹了什麽,很遺憾,你這一輪……”


    “我正要說呢,是你打斷我,”朱榮急忙道:“事後,朱誌將所有十二個人都殺了滅口”


    “……王勇追殺一名獨行的絕情穀女修,jiānshā後焚屍滅跡……”


    “……”


    “……搶劫江北郡何家,楊易奇殺十名……”


    “……朱榮特別恨宗門女修,去年三月,陰岐山伏擊玄天宗外門女子弟……”


    “……”


    人人拚命地絞盡腦汁迴憶前事,越說到最後,能記起來的越少,然而所說之事卻越來越觸目驚心,駭人聽聞。


    四人認為雷少軒不過是大少爺玩性高,為保住小命,不受淩遲之苦,四人說這些事毫無顧忌,雷少軒說過,他說話算數。


    離水臉色慘白,韻靈杏眉倒豎,陸靈目瞪口呆。


    離水、韻靈修至金丹,少不了與人爭鬥,親身經曆過你死我活,見過恃強淩弱,趁火打劫,巧取豪奪等醜惡,甚至太一宗上,見過陸靈差點被逼嫁。


    修士世界並沒有那麽美好,可如此慘絕人寰、滅絕人性之事,聽起來依然無比震驚。


    刷!


    韻靈飛劍飄過,霎時一片沉寂。


    四人的喉嚨露出整齊切口,鮮血噴湧如泉。


    “師姑,你不是想放過他們嗎?”雷少軒小心翼翼道,“怎麽又把他們殺了?”


    “又來氣我。你本來也沒打算放過他們,對不對?”韻靈氣急,跺腳道:“借我手而已。”


    離水沉默片刻,歎道:“罪惡滔天,死不足惜。”


    離水看著雷少軒道:“修行須直中求,不可行事乖戾,容易失去本心。”


    “你開始就沒有打算放過他們。”離水道,“無論何種理由,殺同伴終究是一件醜事。為防止醜聞泄露,三人中最強之人,離開此地後必伺機將弱者滅口,弱者也知道這一點,必定時時尋機反殺,最終三人會自相殘殺。”


    離水雖然心地善良,卻非愚蠢。


    “你出身死囚營邪惡之地,對付惡人手段陰險歹毒,”離水叮囑道:“千萬不可因此失去本心。如果心性扭曲,修行之路必然坎坷,寸步難行。”


    “師父?修士山中枯坐,躲避紅塵,是為了一心一意修行,還是因為山中靈氣濃厚的緣故?”


    “自然是為了一心一意修行。”陸靈嗔道,這是人人皆知的簡單道理。


    離水、韻靈聞言卻一愣,驚出一身冷汗。


    離水、韻靈絕頂聰明,悟性奇高,否則絕不會如此年輕便修成金丹,雷少軒這一問,在離水、韻靈心中掀起狂瀾。


    表麵上,躲避塵世可以讓修士專注修行,然而用到‘躲避’一詞,說明這是一種逃避,逃避還能叫修士本心嗎?


    修士人人皆以為深山枯坐、一心修行乃是天經地義之事,卻不知一開始便是躲避、逃避,已經失去本心,談什麽修行?


    修士修行至高階後,皆入紅塵俗世練心。


    然而,修行之初便躲避山中,心中已然埋下躲避的種子念頭,修行至高階,種子發芽,根深蒂固,天經地義,還談什麽練心?


    太一宗門之上,陸靈被逼嫁,雖然是因為利益交換,又何嚐不是一種躲避?


    韻靈彼時又何嚐不認為是天經地義?當時雖然忿忿不平,潛意識裏也認為這件事是對的,陸靈不過是恰逢其會,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那時,韻靈便是一種逃避。


    可見,躲避之念一旦種下,遇事時便無時無刻不躲避,可怕的是躲避而不自知。


    “小子,你的碧波山莊何時修建完畢?師姑我要住上一陣子。”韻靈下定決心,紅塵俗世中修煉,紅塵俗世中練心。


    ……


    奉太後之命,李春以靜心齋裝修之名,將慈恩寺取迴的玉瓶埋入地下,讓雷少軒圍著靜心齋布下佛寶七星卻{音:去}邪陣,經過半月有餘,再見到公孫太後時,太後已經麵色紅潤,精神矍鑠,絲毫不見疲態。


    “舍得來看我這個老太婆?”公孫太後十分高興。睡眠好,自然心情就好。


    “軒兒特來感謝太後姨姥姥恩典。”雷少軒恭敬道。


    太後對母親和自己都有大恩,雷少軒心裏十分感激。


    “公孫家的人,什麽本事都沒有,就一個嘴甜。”太後佯怒道:“明明有事來求,到嘴裏變成了感謝,感謝怎麽不早點來?”


    雷少軒麵不改色,道:“早就想來的,無奈王宮規矩多,看太後,又是搜身又是審驗,得耽誤半天。所以特地空著肚子來,蹭完飯再迴,省得說幾句話就被打發走,太虧。”


    眾人石化。


    竟敢當麵調侃太後,果然死囚出身,膽大包天。


    公孫太後聞言一愣,氣急道:“到底專門來看我,還是一心隻為蹭飯?”


    隨即醒悟,罵道:“有什麽事先說,否則大棍子趕出去。”又迴頭對惠兒道:“愣這幹什麽?還不趕緊傳飯。”


    到底是大棍子打出去還是傳飯?惠兒吐了吐舌頭,趕緊下去。


    心裏暗謗,明明心裏高興還裝生氣,果然越老越愛胡鬧。


    “太後賜一位絕色美女,軒兒十分感激,”雷少軒苦著臉道:“可賜給一座莊園,娘的錢都掏空了,所以厚臉皮來求太後借錢。”


    明知道雷少軒開玩笑,公孫太後依然氣笑道:“今天來為這事?我深居後宮,哪來的錢?倩兒如此賢惠的孩子,怎麽會生出像你這麽厚臉皮的兒子?”


    “怎麽說來著?”公孫太後想了半天。


    李春一旁哼道:“比城牆……”


    “對,比城牆拐彎還厚。想臉皮厚,吃個夠,在我這行不通。”


    太後越看雷少軒越喜歡,指著罵道:“諸事不學好,不過倒是學到了你娘幾分做生意的拐彎說事的本事,不賴。快說,什麽事?”


    雷少軒心裏有些忐忑道:“碧波山莊下有熱泉靈脈,我改建了其中幾間宅院,利用熱泉靈脈滋潤,可使宅院內常年濕潤如春,十分舒適,想對外經營,免得諾大的山莊閑置,事關靈脈改造,需要王宮允準……”


    太後聞言,高興道:“公孫家果然有經商天分,如此偏遠的山莊都能利用起來,此事我準了。春兒迴頭知會欽天監,就說我同意此事,讓他們給辦個備案手續送過去。”


    迴到家中,卻見張倩華、周蕊神色緊張,公孫倩臉上滿是焦慮,正來迴踱步,旁邊站著一名受傷包著頭的仆人。


    “娘,怎麽了?”雷少軒奇怪問道。


    “彤兒不見了。”公孫倩急忙拉著雷少軒的手,對仆人沉聲道:“你把經過對大少爺再說一遍。”


    “大少爺,我隨三小姐外出購物逛街,迴來路上,三小姐試圖走近道,穿過麒麟巷時,我突然被重物擊昏,醒來後三小姐不見了。”


    麒麟巷,是一條偏僻的小巷。


    “被人打昏前,你都看到些什麽?”雷少軒靜了靜神,神念往仆人傷口探去。


    傷口血肉模糊,骨頭隱隱有裂紋,明顯是被狠狠一擊。


    “我跟在三小姐身後,她擋住了視線,看不見小巷前麵情形;身後感覺並無異樣,沒有腳步也沒有其他聲音,直接被擊昏倒。”


    仆人忐忑不安道:“小姐一路購物閑逛,也沒有與人衝突過……”


    雷少軒眉頭皺起,留下公孫倩,讓所有的人散去。


    “軒兒,你?……”公孫倩吃驚地看著雷少軒。


    隻見雷少軒劃破手指,擠出一滴血,彈到空中。


    血滴在空中飄浮,雷少軒強使血脈追魂術,心神往血滴探去。


    霎時,雷少軒眼中出現一片血紅的世界。


    血色空間昏暗,兩道人影閃動,盡管麵目模糊,依然能辨認出一個是公孫倩,一個是張倩華,另有一個依稀身影是雷彤,卻淡如煙塵,顯然離此地極遠。


    突然雷少軒的心一陣劇痛,如被zhēnci一般,臉色煞白,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雷少軒隻有練氣四層修為,強行施展血脈追魂術,極傷心神,幸好神念極其純粹,傷而不損。


    公孫倩急忙扶住雷少軒。


    “軒兒,你怎麽樣?”


    雷少軒陰沉著臉,道:“彤兒失蹤了,她人離這裏有些遠,我追不到她。”


    公孫倩瞬間臉煞白,眼淚簌簌而下。


    “娘,彤兒暫且平安無事,她的平安吊墜沒有碎。”雷少軒安慰公孫倩道,“我馬上去找她,娘來安排一切尋人之事。”


    雷少軒忍著心內劇痛,往外走去。


    血脈追魂,用自己心血與雷彤佩戴的吊墜裏鮮血感應。


    強大的修士,元神一掃可得;修為不足,雷少軒隻能強刺心神,感覺冥冥中,一根絲線不停扯動心髒,撕裂心神,撕心裂肺般劇痛。


    斷續使用血脈追魂,雷少軒還能勉強忍受;修為不足,強行連續使用血脈追魂,雷少軒隻覺得眼發黑,心髒被一根鋒利鉤刺鉤著走,劇烈的疼痛讓自己渾身無力,隨時倒下。


    雷少軒喘著粗氣,臉色蒼白如紙,踉蹌著,不時扶著牆壁往前走動。


    就在雷少軒身後,幾個戴著帽子灰衣人悄悄跟隨著,如果雷少軒注意,一定會發現,這些人都是和尚,準確地說是慈恩寺和尚。


    “雷施主似乎在施法術追蹤什麽。”一名和尚道。


    “無妨,咱們跟著就是,他沒有危險,無需出手。”一名高大劍眉和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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