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營房,胖姑聞訊趕來。


    看見雷少軒,胖姑一把緊緊抱住,嗚嗚大哭起來,弄得王海峰直翻白眼。


    所有人都認為雷少軒死了,那場戰鬥中,死囚營被騎兵正麵衝擊,幸好遇上沙塵暴,盡管如此,死囚營仍然死傷過半。


    雷少軒沒跟胖姑說摩羅的事,隻說被風吹進了沙漠,結果迷路了。


    你傻啊,都跑出去了,還迴來幹嘛?胖姑抹著眼淚埋怨道。


    雷少軒和王海峰相視苦笑。死囚營每年都有人逃跑,大多數被射殺,剩下的不是渴死餓死途中,就是直接進入胡人荒原淪為馬匪,結局大多不好。


    所有人都以為雷少軒死了,重新見到雷少軒,都十分高興。


    張青則撇撇嘴,十分不屑的樣子,惹得雷少軒直嚷嚷:師父,重新看到我不高興,是不是還在嫌我醜?


    結果挨了一頓竹棍,惹得李檜直笑。


    死太監,咱們營帳有死的嗎?從張青營帳出來,雷少軒問道。


    李檜聞言臉色大變,一陣紅一陣白,低頭低聲道:沒有。


    雷少軒心竅玲瓏,停住了腳步。


    李檜,你是不是討厭我叫你‘死太監’?


    什麽呀?李檜沒精打采道,沒有的事,人人都知道我是太監。


    是啊,人人都知道你是太監,但是你能坦然接受嗎?


    我知道人人都瞧不起我,就因為我是太監!


    李檜麵無表情道:就連師父都不願意認我為徒。在郡王府,許多人看我表麵是尊敬,骨子裏是害怕,心裏是瞧不起,連你都瞧不起我。


    你自己呢?


    雷少軒停下腳步,看著李檜。


    我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我這輩子沒任何指望。李檜低頭道。


    雷少軒有些明白師父的話。太監心裏變態,多半是感覺人生沒任何希望,於是不在乎任何東西,甚至自己的生命,更不會在乎別人死活。太監為人處世往往顯得瘋狂殘忍變態,不是沒有原因的。


    雷少軒說:李檜,首先我沒有瞧不起你。叫你‘死太監’是重新見到你,我心裏高興。


    我明白。李檜低頭道。


    你看,我見到你高興,你卻覺得我瞧不起你,師父教你,你依然覺得師父瞧不起你。連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已經開始有些陷入魔障了,你覺得所有的人都瞧不起你。


    雷少軒不客氣地說道:我問你,我救過你吧?


    李檜抬起頭:是的。


    你會救一個你瞧不起的人嗎?雷少軒問。


    不會。李檜聲音有些大了起來。


    師父教你,我不否認是一筆交易。但是這交易能能讓你活命,並且能出去,這是救命之恩。可是你給我的感覺是你覺得師父瞧不起你,所以你不會有一點感激之心。我可以斷定,在王府不可能一個對你好的人都沒有,但是你捫心自問,你是不是依然覺得那個人心裏瞧不起你。


    李檜低下頭,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雷少軒看著李檜,接著說道:你看看你,所有大恩和小惠,都會被‘瞧不起’三個字抹殺。李檜,你如果分不清恩義是非良善,那麽你此生將會如其他太監一樣,惟利是圖是非不分殘忍變態,甚至變成一個怪物。


    雷少軒心裏暗歎,輕聲道:瞧不起你又如何?那隻是別人的眼光。比如師父看自己英俊瀟灑,我看到的是自戀變態,他看我矮小醜陋還自作聰明,影響我們交往了嗎?他看你就比我英俊瀟灑,對吧?


    啊。李檜一驚。


    李檜心裏有些得意,感到不好意思,這點他還是有點自信的。


    雷少軒正色道:你已經是太監,這無可更改,那麽就接受這個事實。別人瞧不起就瞧不起,反正與你無關。既然死囚營裏無是非對錯,那麽就不判是非與對錯,隻講恩義。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誰想害我,我就加倍還之。來到這個世上,總是需要一個標準活著,否則糾結於別人目光,自己沉淪下去,你是為自己活還是為別人活?師父是身邊最親之人,難到你看不到這點?不感激反而害之?


    李檜聽罷,心裏一震,卻不再說什麽。


    雷少軒不知道自己此番話,造就了日後一位不問是非對錯,卻極講恩義殘忍無比的大內太監。


    重新迴營,雷少軒如同變了一個人。


    半夜不再突然驚醒驚叫,睡得很沉,搞得大家都不自然,以為雷少軒改了睡覺習慣。


    每天淩晨,雷少軒趕在天亮前修煉一種奇怪的武術動作。大家猜不出雷少軒怎麽突然有了這套武術動作,羅浩詛咒發誓說是家傳的,因為在押送途中,曾親眼目睹胡友德拿出武功秘籍。


    一個月後的一天,雷少軒身上突然噴湧一股奇臭的味道,這股臭味,直接讓三十六號營帳的人成為周邊營帳的公敵,紛紛唾罵他們在營帳裏解手,以至於對紛紛捂鼻出營帳的曹傲然等人怒目而視。


    最先出營帳的羅浩,直接被捂鼻而過的巡邏軍士的皮鞭打得鬼哭狼嚎,然而軍士巡視發現營帳裏幹幹淨淨,羅浩不敢說是雷少軒的事,於是免不了又多挨了幾鞭子。


    煉體,以佛門的煉體功法最為高深。張青道:煉體大體可分為幾個步驟,練皮練肉煉筋骨練五髒六腑,又曰易筋洗髓,你應該是練成了洗髓初步。


    張青歎道:你悟性奇高,奇遇連連。一般而言,修煉內功,若想達到洗髓之境,沒有數年難見其功,而煉體,你一個月便入門了,看來又是有了什麽奇遇。


    此事讓三十六號營帳眾人幾天吃不下飯,以至他們看到雷少軒,都有點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弄得雷少軒都有點不好意思。


    然而沒過幾天,李檜身上突然也其臭無比,滿身噴湧出黏乎乎的黑泥。


    營帳裏的人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了,將怒氣全發在李檜身上。


    不約而同,一擁而上,捂著鼻子將李檜臭揍了一頓,然後捂著鼻子衝出營帳,卻又被一樣衝出營帳的其他營帳的人揍了一頓。


    李檜出了名,羅浩將連著兩次大便拉在褲襠裏的事情安在了他頭上,惹得其他人心裏一個勁誹謗:死太監,果然變態,不要臉。


    雷少軒卻暗暗吃驚,李檜所練的武功果然奇特,沒半年內功就已經入門,這比煉體的功夫高明太多,沒想到李檜的資質竟然如此逆天。


    雷少軒入營以來一直苦練內功,因為得到秦妍的幫助,修煉出周天,明顯地感覺到身體好多了,從來沒有得過病,不懼寒暑,感覺清晰,反應迅捷,但除此之外,並沒有感覺身體有什麽明顯改善。然而李檜如此短的時間,就登堂入室,到達洗髓層次。


    人比人,氣死人,雷少軒慨歎。


    雷少軒已經十六歲,個子長高不少,等待許久的入前鋒營的機會終於來了。


    雷少軒跪在袁文伯和張青麵前,聽候師父教訓。


    離開死囚營,此生將難有再見的機會。雷少軒淚流滿麵,沒有兩位師父,哪裏有雷少軒今天?


    雷少軒哽咽道:請師父吩咐。


    看著雷少軒,袁文伯心裏感慨萬分。


    他有過不少弟子,大多是衝著他的地位而拜師,盡管如此,隻要收徒,他都傾力教導。


    然而他落難之時,幾乎所有弟子都袖手旁觀,與他撇清關係。


    雷少軒則不然,是他出於某種目的收的這個弟子,而且他才教導了兩年,時間不算最長。然而他卻知道雷少軒與他最親近,不怕受他連累,可惜他卻不能讓他真正拜師。


    塵兒,袁文伯傷感道,師父仇家勢力之大,你無法想象。出了死囚營,你永遠不許提是我徒弟。


    袁文伯拿出一個玉佩,掛到雷少軒的脖子上。


    袁文伯叮囑道:我有一子一女,兒子早夭,僅剩唯一女兒。你師母刻薄寡恩短視勢利,我怕你師姐在她安排下會不幸福。此玉佩乃六王爺瑞王賜予你師姐之生日禮物,你拿給你師姐看,她便知道你是師父托付之人。必要時亦可憑此玉佩求助於瑞王,切記。


    看著跪在地上的雷少軒,張青有些猶豫期盼焦急不知道如何該如何開口對雷少軒。


    但請師父吩咐。雷少軒心裏有些不以為然,暗道,師父,瞧你那點出息,優柔寡斷。


    我唯一女兒名叫張倩華,我獲罪後被送入教坊司,如今不知身處何處,多半是人家丫鬟或賣入青樓。無論如何,女子至多十五通常便出閣。你須努力,務必幾年內能夠走出前鋒營,打聽並營救於她。


    張青竟然淚眼婆娑,完全看不出往日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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