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營帳十人,新來的囚犯被補充到不滿十人的營帳裏。


    雷少軒和另外一人被推進了一個營帳,編號三十六營。


    雷少軒迴頭看了一眼,一起被補充到三十六營的,是從北川一起來的一名屠夫,名字叫羅浩。


    看什麽看?羅浩繃起臉罵道。


    雷少軒一路有人照顧,羅浩早就看不順眼:滾一邊去,別擋道。


    雷少軒剛想爭辯什麽,羅浩二話不說,提起巴掌,吧一聲脆響。


    滾,找死嗎?羅浩輕蔑道。


    雷少軒覺得臉上有些冰涼,血滴到地上,抹了一把臉,滿手都是血。


    雷少軒頓時氣往上撞,血起來,臉扭曲著,恨不得立刻衝上前去,然而心裏卻迴蕩著餘正的話:忍!


    雷少軒渾身發抖,臉上肌肉扭曲變得猙獰,卻強忍著悲憤,默默站立一旁,等著羅浩走過去,挑選床鋪。


    住手。誰讓你打人的?老子同意了嗎?房間裏忽然響起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雷少軒往裏麵看去,眼前的景象讓雷少軒全身發冷。


    一個粗壯的大漢敞著胸,胸口露出濃密胸毛,滿臉橫肉,大眼露著兇光,一隻手摟著一個女人。


    不,不是女人,而是梳妝成女子的男子。


    這男子臉白皙,眉毛稍細,臉上塗著紅粉,看著雷少軒,目光中有些複雜,斜躺在大漢懷裏。


    羅浩聞言勃然大怒,正欲發作,扭頭看見大漢,臉上突然堆滿笑容,點頭哈腰道:羅浩給老大請安。小的來自北川,原來是個殺豬的,失火被判流放苦海,就發配過來了,願隨時聽從您的吩咐。


    你很懂事。大漢放開身邊的男人,站起身,來到雷少軒身邊。


    大漢不理會羅浩,將其一把推開,道:滾迴你的鋪位上去。


    羅浩不敢多言,訕訕離開。


    大漢站起來身材如此高大,雷少軒隻覺得一座鐵塔逼移過來。


    圍著雷少軒打量一圈,大漢伸出手,摸了一把雷少軒的臉,道:嘖嘖,好美的臉蛋,好嫩的皮膚。


    雷少軒隻覺得渾身起了一層疙瘩,如同一千隻癩蛤蟆趴滿身上,渾身如篩糠般顫抖,手上捧著的囚衣和被子掉到了地上,大漢卻哈哈哈大笑起來。


    正當雷少軒感到無助絕望的時候,營帳門口忽然一閃,幾個人擠了進來,馬少騰胡友德和餘正走進營帳。


    看到胡友德,雷少軒再也忍不住了,撲過來抓住胡友德的手,嚎啕大哭起來。


    看到雷少軒臉上的手印和血跡,胡友德怒吼道:誰幹的?


    沒有人迴答。


    餘正打量了營帳內一周,瞥眼看著大漢,問道:你是這裏老大?叫什麽名字?


    餘正身材中等,看上去單薄瘦弱,站在大漢麵前如同一塊木板靠著大樹。


    大漢卻感覺如同被一條毒蛇盯上,心裏凜然,有些忐忑,遲疑了一下,道:老我就是,我叫許軍!


    話音未落,餘正突然閃電般一拳打在許軍肚子某個部位。


    噗


    沉悶的聲音,如同一根針刺穿薄薄的布片。


    許軍兩眼發直突起,身子蜷縮如同烤熟的大蝦,緩緩倒在地上,嘴裏如同被棉花塞住,嘶啞著嗬嗬聲,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營帳內死一般沉寂。


    餘正蹲下身子,摸著許軍的臉,緩緩道:我年年往死囚營送囚犯。要是這小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生不如死。


    聲音不大,幽幽傳來,如同地獄飄出,所有聽到此話的人,心底升騰起一股透骨寒意。


    馬少騰拉著雷少軒來到營帳外,塞給雷少軒一個包裹,神色有些複雜。


    我們明天就要迴北川了。你的兩套工具就在包裹裏,用一套,立刻藏起另外一套,校場北數第二根木樁下有一套,外麵第三座營帳髒溝邊還有一套,上麵有塊破磚頭。


    看著雷少軒,馬少騰揪心不已,道:工具用於自保,不要輕啟殺戮,不要墮落,變成怪物。


    餘正來到雷少軒身邊,拍著雷少軒的肩膀:記住我的話,好好保重,活下來。


    胡友德有些不知所措看著雷少軒,說不出話來,緊緊握著雷少軒的手。


    雷少軒平複了一下心情,遲疑著遲疑著哽咽著,戀戀不舍說道:你們走吧,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著胡友德三人走遠,雷少軒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迴到營帳內,所有的人都注視過來。許軍爬迴了自己的床鋪,目光惡狠狠地盯著雷少軒,目光中流露出瘋狂,羅浩有些幸災樂禍,其餘人更多的是冷漠。


    也許許軍顧忌些什麽,並沒有繼續騷擾雷少軒。倒是有老犯人指使著雷少軒打掃地麵,將雷少軒趕到最靠近門口的床鋪,這是營帳裏最差的位置。


    雷少軒沉默著,順從這些犯人指使,毫不抗拒。這些都是牢房規矩,新人大多都要被老犯人欺負,遭受最差待遇。雷少軒有這些心裏準備。


    這些遭遇對雷少軒來說,還算是幸運的。至少雷少軒知道,北川牢房內,許多新來犯人,進入牢房後,基本上都要被羞辱甚至毒打一頓,名曰調教。


    雷少軒沒有被毒打,也許是馬少騰等人的威懾,雷少軒卻寧願相信是許軍的原因。


    許軍吩咐打來兩桶水,說是要給新娘洗澡,聽到這話的犯人都哈哈哈大笑。


    雷少軒裝作看不見,聽不懂,默默準備著,仔細溫習餘正教過的東西。


    夜幕降臨,雷少軒的心緊張起來,身子縮進被窩了,悄悄戴上兩隻鐵鉤,套上布手套,遮掩著鐵鉤,然後脫光衣服,將衣服放在一邊。


    幹淨的衣服,等死了再穿吧,雷少軒想著。常聽老人說,死了要穿新衣服,幹幹淨淨入土,來世重新投胎,就能幹幹淨淨做人。


    媽,你會想我嗎?知道我死了,會生氣嗎?以後再不惹你生氣了,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聽話,好好習武,也不欺負弟弟妹妹。雷少軒眼睛湧滿淚水,想著自己的母親。


    今晚自己就會死去,死也要清白死去。


    流著眼淚,雷少軒心裏默默念著,看著黑乎乎的營帳屋頂,靜靜等待時機的到來。


    營帳外傳來鼓聲,接著響起了嗚嗚的號角,營帳最後一輪站崗巡邏的軍士離開營帳,營帳裏沉默下來。


    雷少軒知道時候到了。


    果然,許軍惡狠狠的聲音道:新來的小子,滾過來。


    雷少軒平靜著心情,不加理會。


    嘿嘿嘿,還害羞呢,你不過來,老子過來更爽。許軍就要站起來。


    不能讓許軍過來,否則他會戒備,雷少軒想著。緊張讓聲音發顫,道:別別過來,我過去。


    雷少軒站起身,光著上身,身上隻有張夫人那副半身皮甲。


    許軍半躺在床鋪上,雷少軒來到許軍床鋪邊,昏暗的營帳裏,看到了許軍的身子。


    雷少軒腦海裏早就演習了無數次,雙手順著許軍的胸口往脖子上移動,許軍得意地笑著,一隻手撐著身子,令一隻手抓住雷少軒的肩膀往床上按。


    雷少軒再也忍不住了,兩手猛然一合一拉,頓時覺得手一緊,鐵鉤緊緊鉤住了許軍脖子兩邊。雷少軒猛力一拉,許軍的脖子鮮血飛濺噴湧。


    許軍暴驚,一隻手猛然抓著雷少軒的右手,另一隻手暴起握住了雷少軒的脖子。


    雷少軒隻覺得右手被一隻巨大的鐵手鉗住,骨頭欲碎,絲毫動彈不得。許軍握著雷少軒脖子的手猛力一握,要把雷少軒脖子擰斷,可惜,餘正早就給雷少軒打造了一副鋼筋護套。


    許軍拚命掙紮,然而雷少軒死死不放,許軍慘叫嚎叫咒罵,黑暗中如一頭絕望掙紮的野獸。


    很快,許軍的慘叫越來越弱,身子一歪,倒在雷少軒身上不動了,渾身鮮血淋漓。


    忍著劇痛和惡心,雷少軒努力推開許軍,正要起身,忽然不由一驚。


    黑暗中,一雙明亮的眼睛直直盯著自己。


    雷少軒一驚,那雙眼睛正是白天被許軍摟在懷裏的‘白娘子’。


    白娘子自始至終看著發生的一切,不知為何原因,眼睜睜看著,卻毫無動靜。


    雷少軒來不及細想,努力站了起來,走到兩桶水旁,拿起水瓢,仔細地清洗著身上的鮮血,心裏平靜無比。


    一切歸於平靜,營帳內所有的都起身看著,心裏震撼無比。


    一隻兔子把一頭獅子咬死了?所有的人這麽想著。


    忽然,一個身影匆忙爬起,來到許軍床鋪前,整理好淩亂的床鋪,把屍體放好,蓋上被子,如同睡覺的樣子。


    雷少軒隱約記住,這個人叫耶律青石。白天的時候,此人看起來似乎也不是很怵許軍,床鋪位於比較好的位置,如同營帳裏的老二一般。


    好似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營帳裏很快沉默下來,黑夜中,隻傳來雷少軒清冽的勺水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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