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臨自是狐疑,看向石不語求證,便見他撇了撇嘴別過頭去,顯然是嫌烏蘭達翻譯得牛頭不對馬嘴。


    季青臨有些急了,蹙眉道:「有什麽話你們倒是直說啊,都這副表情是何意思?」


    他的目光在三人麵上逡巡一番,最後轉頭看向了身旁坐著的解無移。


    解無移麵上倒是無甚異常,見他看來便如實答道:「不是。」


    「他們不是驚絕門?」季青臨不死心道。


    解無移點了點頭,季青臨剛想問他為何如此篤定,便聽他再次開口道:「驚絕門是自己人。」


    「自己人!?」季青臨著實被這答案驚了一驚。


    解無移頷首道:「驚絕門受命於四季穀,是四季穀在民間的暗樁。」


    季青臨整個人都有些發懵,思緒也變得紛雜混亂起來,他仔細迴想著當初釋酒所說的有關驚絕門的一切,口中喃喃道:「釋酒是四季穀的,驚絕門也是四季穀的,釋酒以神使的名義護佑皇室,驚絕門卻三番五次對皇室下手……」


    他皺了皺眉,莫名其妙道:「護皇室的也是你們,動皇室的也是你們,那你們這不是在窩裏鬥?」


    此時見解無移已是道出實情,烏蘭達和銀鑼也不再試圖迴避,烏蘭達笑道:「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富貴傳家不過三代』,皇室綿延亦是如此。龍椅那東西,坐得久了要麽容易讓人生出些天下無敵的念頭來殺伐無道,要麽便將人養得隻知安逸享樂而不思澤被蒼生。所以,總要有人時不時敲敲山震震虎,才可令他們時刻警醒,不至為所欲為。驚絕門除昏暴,而釋酒則輔明主,這才保得大鑾延續千年。」


    烏蘭達所說的道理,季青臨雖沒有過深刻體會但也大體能夠理解,他隻是沒有想到這表麵上看似處於對立麵的兩派角色竟是同根同源,不免一時有些難以消化。


    到了此時,他也終於明白為何解無移對驚絕門那般了解,為何當初解無移知道僅憑一個暗標便能使皇上不敢動他分毫。


    想著想著,他的目光忽然轉向了銀鑼,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也肯定認識驚絕門的暗標了?」


    銀鑼被他問得一懵,茫然地點了點頭道:「認識啊。」


    季青臨眯眼道:「那為何當夜我迴蘭澤殿讓你替我看看頸側有何異常時,你卻告訴我那隻是個圖案?」


    銀鑼一怔,隨即心虛地挪開眼轉了轉眼珠嘀咕道:「我又沒說謊,那暗標本就是個圖案嘛。」


    季青臨當然也不是真的怪她,他知道那個時候銀鑼尚未得到解無移的授意,自然不會隨意將涉及四季穀的隱秘透露給他。


    他笑瞪銀鑼一眼,明知她在強詞奪理卻也沒再戳穿,誰知他不打算糾纏,銀鑼卻是倒打一耙道:「再說了,後來我不是帶你去找了釋酒?他反正什麽都敢說,讓他告訴你不也是一樣的?」


    這話雖像是在找藉口,季青臨卻是從中聽出了些許門道來——有些話銀鑼在未經解無移授意前未必敢說,而釋酒卻無所顧忌。


    不得不說,在季青臨目前見過的四季穀幾人中,釋酒是最為爽快的一個。


    當日通天台不過初見,他卻已是將那些銀鑼不知能不能說的「隱秘」輕易地告訴了季青臨,仿佛對他來說事無不可對人言,隻要季青臨敢問,他便敢答。


    季青臨不知確切原因,但若讓他去猜,他會猜測或許釋酒在四季穀中的「地位」與旁人不盡相同,這種「地位」說的不是身份高低,而是他與四季穀之間的淵源。


    從鍾藏蟬的那段記憶來看,釋酒是水鏡神尊和解無移救下的第一個人,所以如若論資排輩,那他便應當是四季穀九人中當之無愧的首席。


    更重要的是,其餘八人皆需借魚尾來儲存記憶,而釋酒卻是因無愛無恨而記憶長存,這樣想來,他或許也是九人中唯一一個與四季穀之間沒有依附關係的人。


    馬車平穩而行,幾人迴到那處村落時已是深夜,除了巡夜的守軍外大多人都早已睡下。


    烏蘭達為幾人分別安排了住處,而後連夜調了一批兵士趕往南山,命他們分出幾人將山腰黑袍人屍體送往榆州苓芳園,剩下的一半駐紮於山下負責往山上運送補給,另一半則與山上那十餘人一起在龍血樹周圍駐紮守衛。


    為防黑袍人對龍血樹下手,烏蘭達將拔針製服黑袍人的辦法告訴了他們。


    兵士們顯然對這奇異的殺敵方式聞所未聞,但既然是大將軍傳授,他們也不敢有疑,將此法牢牢記住,以備不時之需。


    安排完這一切後,烏蘭達跟著解無移和季青臨到了給襲英安排的那間竹樓。


    季青臨也不多話,從包裹中掰出了一塊龍血竭遞給襲英,直言道:「我們懷疑左副使曾給你的藥便是以此物所製,你若是願意,可以一試。」


    襲英伸手將那塊龍血竭接過,捧在手裏細細看了看。


    他早已沒有了嗅覺,自然也無法通過氣味去分辨此物與那藥物是否相同,但他也幾乎沒怎麽猶豫,抬手便將它整塊放進了嘴裏。


    季青臨驚訝於他的果斷,但也很快便理解了這種果斷。


    他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腐壞,而任務失敗也使他再無從左副使那裏得到藥的可能,此時與其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倒不如痛快一些,死馬當作活馬醫。


    龍血竭即便能夠抑製腐爛,也並非一時半刻能夠見到效果,所以三人見他服下後也未再多待,出門迴到了季青臨與解無移昨夜暫住的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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