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些微妙。


    陳三郎幹咳一聲,開口問道:“珂嬋姑娘,上次宋大人曾在我麵前提起,說有不少人家登門提親,你可有看中的?”


    這話一出,宋珂嬋就覺得心中苦澀,幾乎忍不住落淚,道:“哪裏有人提親,我都不知道……”


    “啊!”


    陳三郎很是驚詫,因為宋誌遠確實在他麵前說過的,雖然當其時宋誌遠說這話的語氣有點怪,但按理不會信口雌黃。


    宋珂嬋抬起頭,目灼灼地望著他:“父親大人也是的,這事和公子說來作甚?”


    陳三郎幹笑一聲,他本也奇怪,宋誌遠特意在自己麵前說起此事似乎並無必要,難不成是要征詢意見?


    宋珂嬋非常認真地又道:“而且,父親大人說了謊,一直以來,根本無人登門說媒。”


    這下陳三郎麵色變得精彩了:宋氏父女倆鬧得哪一出?摸摸下巴,納悶地道:“珂嬋姑娘你容貌秀麗,知書識禮,打著燈籠都難找,難道那些媒婆都瞎了眼?”


    聽他說得好,宋珂嬋心裏頓時甜滋滋的,隻是嘴上依然歎息:“可能人家嫌我老吧……”


    “你哪裏老!”


    陳三郎不禁叫出聲來,在他看來,宋珂嬋現在的年紀風華正茂,身形窈窕,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的美,如同一枚熟透的水蜜桃般,豐潤多汁,與許珺自有不同。


    宋珂嬋幽幽一歎:“又或者,他們都不敢來提親。”


    陳三郎疑問:“為什麽?”


    宋珂嬋瞥他一眼:“因為我經常在公子家裏出入呀。”


    “這算哪門子的道理……”


    話語說到一大半,戈然而止,陳三郎突然明白過來了。


    自從獲得斬邪寶劍,大夢一場,他的思維意識便發生了某些不同尋常的改變,看待事物的觀點和眼光都不同了,在某些時候,顯得格格不入。


    比如說,在這個世界,女子嫁人,年十四五為主流,稀鬆平常,可陳三郎卻覺得難以接受,仿佛在摧殘幼苗一般;又比如說盛行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更是堅決反對,記得在涇縣時,其不同意與劉家的婚事,便基於這一點。


    當然,這些改變隻是潛移默化,不至於讓陳三郎變得瘋癲古怪,最主要體現在人際關係的立場看法上,反正古板的那一套“仁義忠良”,在他身上已經不適用了。


    最典型的例子同樣發生在涇縣,陳三郎與他的考試保人秦羽書之間的矛盾衝突,本來嘛,陳三郎出錢,秦羽書擔保,很簡單的關係。如果秦羽書覺得陳三郎爛泥扶不上牆,完全可以拒絕擔保,可他為了得到擔保的錢,同意了,也就代表關係確立。


    不簡單的是,任何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還隱藏著一層東西:“人情!”


    人情大過天,世代如此。


    不過人情有大有小,有多有少,秦羽書給考生們擔保,自然占了點人情,故而他到涇縣時,考生們得請他吃飯喝酒,得送禮表謝意。當其時陳三郎有事耽擱,以至於疏忽了,並因此失掉了這份人情,後來想補迴來。問題是人家秦羽書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正眼看過他,更不在意陳三郎的這份人情:一個考試交白卷的廢物有相交的價值嗎?


    第一次冷嘲熱諷;第二次白眼相看,反正就當陳三郎百無一是。換了別人,也許就捏著鼻子認了,可陳三郎犯起強來,心中覺得,既然你認為這份人情不值一曬,那咱就送給乞丐得了。


    得罪人的事,他做過不止一次,詩會事件便是一樁,在別人看來,陳三郎就顯得不卑遜不謙虛不懂感恩載德了。可陳三郎覺得,動不動以恩德壓人,倚老賣老,更是討厭至極。


    總而言之,不喜陳三郎的人不少,喜歡他的也挺多。


    人際關係中一個重要的支係,在於男和女。


    這個最是隱晦微妙。


    思維改變之後,陳三郎在與女人的接觸上變化顯著,不管是小龍女,還是許珺,而或眼前的宋珂嬋。禮防忌諱,說教那一套,在不經意間便忘卻於無形。


    然而陳三郎忘記了,不同於小龍女和許珺,宋珂嬋隻是一個正常的大家閨秀,雖然偶爾有過女扮男裝的行徑,但都在正常的活動範疇裏頭。


    不正常的是,陳三郎與之接觸的時候,拉拉手,扶扶肩,諸如此類的小動作都做過了。


    那麽,宋珂嬋心中作何感想?


    身為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宋珂嬋經常出入陳三郎家宅,相談甚歡,別人又會如何看待?


    陳三郎的本意是覺得母親跟宋珂嬋談得來,老婦人平生最怕冷清,宅中多個人,多份熱鬧,是好事。不過他沒有想過,自己的默許,而或說是讚許,會給宋珂嬋帶來那麽多的影響。


    根源在於,陳三郎認為正常的事情,別人不認同,他們會認定宋珂嬋已經是陳三郎的女人了。


    這樣,誰還敢來提親?


    又或者,宋珂嬋心中,還能接納第二個人嗎?


    刹那之間,陳三郎明白了很多:


    怪不得宋誌遠會在他麵前說提親的事,宋大人這是內心焦急,可又不好明說,隻能旁敲側擊呀;怪不得母親總是說宋珂嬋的好;怪不得許珺要讓宋珂嬋代勞,來伺候自己……


    他們都已認可,自己倒後知後覺了。


    房內重歸於安靜。


    宋珂嬋一咬嘴唇,道:“公子,沒什麽事,我先出去了。”起身要走。


    陳三郎忽道:“珂嬋姑娘,你就一點不著急?”


    宋珂嬋眼眶內的淚珠子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這種事急有什麽用,順其自然吧。如果真得嫁不掉,那就陪著父親大人好了。養養花,種種草,也能過日子。”


    “宋大人一定不願意你孤獨終老。”


    陳三郎嗬嗬一笑:“珂嬋姑娘,相信我,很快就會有人登門向你求親的!”


    “你說什麽?”


    宋珂嬋急促地問道。


    陳三郎眨了眨眼睛:“我說,你很快就會嫁出去的。”


    宋珂嬋聽著,眼淚像開了匣子般,嘩啦啦地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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