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分曹猛地驚醒,抬頭望向窗外,見夜色蒼茫,天際微微有些泛白,正是接近破曉的淩晨時分。桌上燭光已滅,留下一灘蠟淚。


    他站起身,雙目有紅絲繚繞。隻是打了個盹,並沒有休息多久。時局維艱,根本放心不下。


    雖然一路來陳三郎總能化險為夷,破解許多危局。但那時候都屬於小場麵,跟現在的大規模城戰無法相提並論。再說了,陳三郎製定的策略方案實在無法讓人安心,破綻漏洞太多,簡直是將府城拱手相讓……


    除非,陳三郎另有後手。


    可這後手在哪兒,是什麽,周分曹想了一宿都沒有答案。


    他揉了揉眼睛,披衣出去。


    門外隨從被開門聲驚動,趕緊起來侍候。


    “公子呢,可起身否?”


    隨從迴答:“已經起來了,在府衙外點兵。”


    周分曹連忙出去,就見到外麵火把明亮,馬鳴嘶嘶,約有數十騎。很快他便認出這些騎兵是從涇縣帶來的最精銳莊兵,共五十騎。清一色騎兵,健馬蹬踏,馬身上披掛著皮甲。


    在軍伍中,騎兵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很難培訓成才。一來需求騎術精湛才能駕馭;二來,光是給每一個人配備戰馬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戰馬身價不菲,喂養不易。有數據表明,一匹戰馬的日常消耗,甚至要超過一戶普通人家的支出。


    由此可得知,培育一支騎兵隊伍何等艱難?


    陳三郎麾下這一支,本來具備的戰馬也不多,不少馬匹是入主府城後在軍營中網羅挑選出來的。被奪了戰馬的可憐蟲則被趕出了城外,等於放逐。


    其實蘇鎮宏麾下倒有不少馬,不過由於管理不當,將士私自克扣等因素,許多馬都給養瘦了,這讓陳三郎看見,心疼不已。


    蘇鎮宏沉迷女色,不但民政荒廢,軍伍也是弄得一團糟。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樣的頭頭便有什麽樣的手下。


    這些兵,陳三郎不可能全用。都是先讓許念娘一番特訓,挑一部分出來。剩下兵痞老油條,而或懷有異心者,統統留在軍營內,等大局穩定,再進行處置發落。


    周分曹看見陳三郎甲胄披身,自有一股英氣流溢,騎在馬上,腰佩長劍,英姿颯爽。


    忙過去,問道:“公子,你這是作甚?”


    陳三郎道:“當然是上陣監戰。”


    “公子萬萬不可呀!”


    周分曹急得大叫。


    刀槍無眼,當前麵對的可不是烏合之眾的賊寇,而是訓練有素的軍伍。萬一陳三郎有個什麽閃失,可如何是好?


    陳三郎搖一搖頭,這位分曹公什麽都好,就是腦筋古板,很難轉得過彎來,道:“兵臨城下,我身為大將軍豈能龜縮在府衙內無所事事?教兵丁們看見,沒來由寒心。”


    “話雖如此,可也不至於讓你披堅執銳,身先士卒去冒險。”


    周分曹態度很堅定。


    陳三郎笑道:“我隻是上城牆觀望而已。”


    周分曹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打定主意了,跟隨在陳三郎左右,陳三郎就不能私自行動。


    “也好。”


    陳三郎沒有拒絕。


    兩人帶領隊伍到了東門,騎兵們守在城門處,陳三郎則與周分曹沿著樓階登上城牆去。


    居高臨下,舉目遠望,周分曹的心不禁一陣揪緊。東門之下,護城河外麵,營寨成片,不知有多少。一座連著一座,一堆堆篝火冒騰,發出紅色的光線來。


    營地之間,不斷有人馬穿梭往來,非常忙碌的樣子。


    即使看不分明,周分曹也知道,對方正在籌備著要開始攻城了。


    近日來,不斷有縣兵開拔到了城下,時至昨日,所有的人馬都來齊了,幾個縣裏的頭頭聚在一起商討,便定下了今天攻城的決定。


    昨天,有箭矢帶著一張招降書射了進來,由城頭的守兵撿拾到,呈交進府衙。


    這招降書陳三郎看了,周分曹也看了。口氣張狂,直接要陳三郎棄城逃走,可免死罪雲雲。


    如此條件,陳三郎與周分曹當然不會同意。到了如今這等田地,府城乃是他們最大的依仗,出了城,在野外,若是有追兵至,他們便是全無屏障的靶子,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沒得談,隻有殺了。


    周分曹見縣兵勢大,足有數千之眾,匯聚在城下,不禁便有些不安。要知道現在守在東門處的,隻有一兩百人呀,城牆上的,不夠百數。這麽點人手,如何抵擋得住潮水般的轟擊?隻怕數撥箭雨過來,牆頭上便沒人站得住腳了。


    再一細看,滾石擂木之類也是準備得草率,數量稀缺得很,估計推一波便沒了。


    誠然,時間緊迫,加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確實有諸多難處。但明知如此,陳三郎便應該加派人手過來這邊,起碼能抵擋多一會。總不能就靠那五十騎衝出城去搏殺吧,那能挽狂瀾於既倒?


    怎麽可能。


    環觀左右,守在城牆上的兵衛臉色都在發白,他們在害怕。


    別說他們,就連周分曹自己,在如此局勢之下,都有一種名叫“恐懼”的情緒三番幾次地要從心坎內冒騰出來。


    陳三郎忽而伸手,從腰間取出一方匣子,打開,鋪陳在小桌上,赫然是一副棋。


    “先生,時間尚早,我們來一局!”


    周分曹看見,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定定地望著陳三郎一句話說不出來。


    便在此時,咚咚咚!


    鼓聲大作,聲震於野,但見城外一座座營寨中,無數人馬蜂擁而出,朝著城門進發。


    要攻城了!


    仿佛與這鼓聲唿應,城內各地,一扇扇院門打開,裏麵衝出一隊隊的人馬來,都穿著衣甲,臂上纏著絲帶為記號,手執刀槍,口中大喊:“誅殺陳道遠,還我嶗山!”


    這些人從不同的街道出發,但他們的目的地卻是一致的,都是朝著府衙而來。


    一麵跑,一麵嚷,殺聲四起!


    所有的老百姓被這聲勢所震懾,紛紛關門閉戶,躲在家裏不敢動彈。他們倒是不希望陳三郎被殺,或者被趕出嶗山府,但是到了這個時候,誰也不敢保證什麽了,隻能暗暗祈禱神靈保佑。


    城頭上,陳三郎剛拈起一枚棋子,抬頭望向城內,說了句:“終於開始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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