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芝龍的估計非常準,大阪的暴動已經迫在眉睫了。


    順便說一句,仍滯留在大阪的明朝商賈處境很惡劣,其中的大多數商賈已經破產並被沒收了自家的商鋪,淪為賣苦力的手工業者或者商號夥計。


    比如鄭旺財,原本經營著一家錢莊,從事貨幣兌換營生。


    可是自從幕府鎖國後,鄭旺財就被取締了從事貨幣兌換營生的資格,迫不得已隻能將商號賣給了住友家,從掌櫃變成商號夥計。


    比如許三官,原本雜貨賣得好好的,現在卻成了住友家的冶煉工人。


    許三官和另一個冶煉工人擔著一籮筐崇禎通寶進了商號,並向櫃台後的鄭旺財使了個眼色,鄭旺財心領神會,當即借口如廁離開櫃台來到商號茅房。


    許三官交割完崇禎通寶來到茅房時,鄭旺財早已經等著。


    “三官,你們那邊準備得怎麽樣了?”鄭旺財一見麵就問。


    許三官環顧了一下四周,得意的道:“已經聯絡了三千多人。”


    “三千多人?”鄭旺財愣了一下說,“哪兒來的三千多大明人?”


    “不隻是我們大明人。”許三官笑道,“好多倭人同樣心存不滿,住友家心太黑了,工錢少不說,還不讓工匠吃飽,我就隨便一問,好多倭人就想加入進來,趕明我再去另外幾個工坊轉轉,沒準還能挑動更多倭人參與暴亂。”


    “你這蠢貨,你這樣會壞了大事知道嗎?”鄭旺財卻氣得不行,“咱大明人心齊,不容易走漏風聲,可你現在挑動了這麽多的倭人,此事就很難再保密了。”


    “這個我倒是沒想過。”許三官明顯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撓了撓頭說道,“那現在該怎麽辦?要不然就迴絕了那些倭人工匠?”


    “迴絕倭人?”鄭旺財恨不得一板磚拍在許三官臉上,過家家呢?


    不過鄭旺財很快就冷靜下來,必須冷靜,越是危急時刻越要冷靜。


    “這樣,你現在就迴去把聯絡好的所有工匠召集起來,先控製住友家的冶煉工坊,再連夜打造兵器,等我們這邊的商號夥計開始攻打堂島米市時,你們再帶著兵器過來支援,記住一定要多打兵器,要不然我們打不贏稻葉正藤的大阪番方。”


    “我知道了。”許三官答應一聲,興衝衝的轉身離去。


    目送許三官身影遠去,鄭旺財忽然有些後悔。


    或許不該答應鄭一官發動暴亂的。


    但是現在想退出都不可能了。


    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衝。


    ……


    鄭旺財的謹慎救了自己一命,也救了許多同胞的命。


    事實上,大明裔商賈和工匠要暴動的消息已經泄露。


    跑去向大阪城主告密的正是住友家小兒子住友友貞,聽聞住友家的大明裔工匠即將要發動一場暴亂,並且還有許多日裔工匠參加,稻葉正藤立刻緊張起來。


    這個稻葉正藤的來頭可不小,他是德川幕府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奶媽的兒子,兩人的關係相當於嘉靖皇帝和陸炳,而且當過幕府小姓番的番頭,相當於是大內侍衛統領,現在則是大阪番方的番頭,就是大阪軍團的軍團長。


    大阪番方有一千多個旗本或者禦家人。


    算上各自的家臣大概有將近四千的兵力。


    這個駐軍規模,在倭國僅次於京都和江戶。


    四千駐軍聽上去不少,但是得看跟什麽比。


    如果跟住友家的幾所冶煉工坊的工匠相比,立刻就有些不夠瞧。


    因為住友家族在大阪開辦的幾所冶煉工坊,足足有兩萬多工匠!一旦住友家的兩萬多工匠集體發動暴亂,僅憑大阪番方是鎮壓不下的。


    而且住友家工坊的暴亂很快會波及到全城。


    一旦大阪全城陷入騷亂,那可就麻煩大了。


    於是稻葉正藤決定先下手為強,搶先出兵。


    稻葉正藤當即派出一半數量的旗本和禦家人。


    然而很不幸的是,稻葉正藤的行動還是慢了一步。


    大阪番方的兩千武士才剛出動,住家友的工匠就提前發動暴亂,而且這場暴亂迅速波及到了附近的工坊,大阪超過一半的工坊都被卷了進去。


    暴亂的工匠奪取了作坊的工具,與大阪番方展開激戰。


    大阪番方雖然是正規軍,但是暴亂的工匠人數是他們的十多倍,而且都是常年從事體力勞動的精壯漢子,所以大阪番方很快就陷入苦戰。


    就在這時候,鄭旺財這邊也帶著商號夥計起事。


    許多生活無著的倭人破落戶甚至浪人也趁機打砸搶燒。


    大阪城外的商埠頃刻陷入大亂,半座城市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


    稻葉正藤原本準備帶著另一半軍隊馳援住友家,看到這幕之後便果斷放棄,迅速退入大阪城並關閉城門。


    這個時候已經顧不上鎮壓暴亂,隻能閉城自保。


    暴亂的浪人、破落戶及商號夥計趁機洗劫了城外所有商鋪以及堂島的米市,最後又跟住友家的工匠會合,擊潰了出城鎮壓的半個大阪番方。


    到這個時候,鄭旺財已經失去了亂兵的主導權。


    鄭旺財無奈,隻能帶著許三官等明朝夥計和工匠奪了大阪港口的一半船隻,滿載著從沿街商鋪搶來的各種物資還有從堂島米市搶來的大米,往關空島撤退。


    而倭人亂兵則在一個名叫丸山定的浪人率領下,向大阪城發起了猛烈進攻。


    顯然,這些倭人亂兵已經有了更高的政治目標,尤其是他們的首領丸山定,甚至萌生了重建大阪難波京,並將天皇從京都遷迴大阪的念頭。


    好家夥,這特麽是要效彷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


    倭國的世界線就此改變,多出了一場大阪暴亂。


    而且這場暴亂的規模空前,很快驚動了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在接到稻葉正藤的急報之後,極為重視,當即便召集了兩萬旗本,前往鎮壓大阪的亂兵,同時命令大阪周圍的鬆平家、岡部家、井尹家、本多家等大名出兵,協助幕府一並鎮壓大阪亂兵。


    此時德川幕府的號召力還是很高的。


    詔令下達後,近畿的大名紛紛出兵。


    半個月內就糾集了一支十萬的大軍。


    ……


    當然,這一切並不是短時間內發生。


    大阪暴動發生在11月下旬,但是等到德川幕府糾集起十萬大軍趕來鎮壓,則已經是十二月中旬的事情。


    此時,大明的海軍艦隊已經距離大阪不足五百裏。


    崇禎和鄭芝龍並不知道大阪那邊發生這麽大暴亂,兩人甚至還有心情開著周瑜號打劫途中偶遇的一艘葡萄牙籍武裝商船。


    最主要也是想看看周瑜號的戰鬥力。


    周瑜號自從入役之後還從未曾參戰,正好拿眼前的這艘葡萄牙商船來試刀。


    順便說一句,不隻大明海軍這麽幹,這個時代的各國海軍全都是這麽幹的,這個時代的海軍全都是海盜,一旦在海上遇到他船,隻要能打得過就絕對沒有放過的道理。


    所以當時海貿的風險非常高,一不小心貨物盡沒不說,還會被抓走賣作奴隸。


    當然,高風險往往也意味著高收益,如果能平安到達,隻是一趟海貿的收益就足以讓你過上一輩子衣食無憂的優握生活。


    但是對眼前的這艘葡萄牙商船來說,再想平安返迴裏斯本顯然已是癡心妄想。


    因為這艘三桅武裝商船的航速明顯比周瑜號慢了一截,跑是不可能跑得掉了。


    於是,船上的水手把心一橫,將商船的船身橫了過來,以側舷對準了周瑜號,同時側舷上還開出了幾十個黑黝黝的射孔,從裏邊探出數十尊大炮。


    這時候周瑜號最標準的做法,就是跟著減速橫轉船身。


    然後就是雙方使用艦炮對轟,直到有一方被擊沉或者喪失抵抗能力。


    如果覺得艦炮對轟還不過癮,也可直接衝上去貼住對方戰船接舷戰。


    不過隨著火炮性能不斷提升,像接舷戰、火攻等傳統海戰方式正逐漸被摒棄,因為進入到十七世紀之後已經很難再有發動接舷戰或者火攻的機會。


    但是鄭芝龍想試試周瑜號的裝甲能否承受住對方的炮擊。


    所以鄭芝龍並沒有下令減速,而是讓周瑜號繼續保持航向,並且筆直的向著葡萄牙商船衝撞過去。


    很快,周瑜號就進入葡萄牙商船的射程。


    葡萄牙商船側舷的幾十門大炮相繼開火。


    伴隨著炮彈的尖嘯聲,緊接著響起的就是咣咣咣的撞擊聲。


    其中一發炮彈甚至越過了周瑜號的艦艏,砸在了官廳正麵。


    聽到官廳前壁傳來的“咣”的一聲巨響,鄭芝龍不驚反喜,甚至不顧部將的反對親自跑到甲板上去察看官廳前壁。


    隻見官廳前壁的裝甲被砸出了一個凹陷,隻不過非常的淺。


    鄭芝龍又彎下腰從甲板上撿起實心鐵彈,口徑大約兩寸半。


    顯然,兩寸半口徑的黑火藥炮彈根本不足以對周瑜號的裝甲構成威脅。


    當下鄭芝龍獰笑著說:“傳我命令,全速衝刺,衝上去撞沉葡萄牙人的商船!讓葡萄牙人掉進大海喂魚,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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