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牙喇兵一旦騎著戰馬衝起來,還是很恐怖的。


    雖然兩側的明軍步兵拚命的想要重新堵上缺口,但這根本就是徒勞,反而白白在巴牙喇兵的斬馬刀和鐵蹄下犧牲了不少人。


    很快,建奴巴牙喇就已經衝破明軍步兵的圍堵。


    稍稍調整了一下方向,三百巴牙喇便向著崇禎所在的望台衝殺過來。


    這一切說起來話很長,但其實也就一會兒工夫,時間短到大陣前方以及兩側方陣的步兵根本就來不及衝過來支援。


    六個炮兵旅倒來得及開火支援,但是不敢開炮。


    因為裝填的霰彈是噴射出去的,會誤傷自己人。


    萬一把望台的十幾根立柱打斷,導致望台垮塌,然後崇禎從五六丈的高空摔下,這個後果太嚴重,沒有人敢冒險。


    所以,炮兵隻能眼睜睜看著建奴巴牙喇往前衝。


    此時,在建奴巴牙喇與望台之間隻剩八百夷丁加中軍本陣的國子生。


    到了這個時候,崇禎也就顧不上體恤八百夷丁,然而就在他期待八百夷丁與建奴巴牙喇來一場正麵對決時,數百個國子生卻突然橫空殺出。


    “欸!這些國子生想要做什麽?”崇禎吃了一驚。


    “快,快讓他們散開,江天一,趕緊讓你的人散開!”


    這些國子生其實不隻參謀科的,還有其他科室的國子生。


    甚至還有醫學院畢業的國子生,此刻竟不顧一切的站出來。


    “笛!”江天一便趕緊吹響哨子,然後向國子生快速打出手語。


    領頭的那個國子生也用手語迴複,崇禎的臉色當即變得無比肅穆。


    因為領頭的那個士子用手語迴複:國朝養士三百年,仗義死節當在今日!


    崇禎很想直接下聖旨,令這些國子生讓開路,不要枉送性命,但是沒等聖旨說出口他就又意識到,就算下了聖旨,這些國子生也會抗旨。


    崇禎不知道應該為這些國子生感到欣慰,還是遺憾?


    欣慰,是因為他給國子監注入的家國情懷正在展現出影響力,這些國子生齊刷刷為了漢家衣冠儒家宗廟鋌身而出,就是明證。


    遺憾,是因為這些國子生太年輕,還有大好的前途等著他們。


    這些年輕、熱血又習得了一身本事的國子生,不該就此凋零。


    “前麵那個叫王如今。”江天一語氣低沉的道,“山西汾陽人。”


    “朕知道。”崇禎說道,“他是傅山的同鄉,還是袁繼鹹的弟子。”


    說話之間,王如今已經帶著數百國子生向著望台上的崇禎長長一揖,這一次,這些國子生沒有行軍禮,而是行的儒家的古禮。


    ……


    “大明可以沒有王如今,卻不可以沒有聖上!”


    “為漢家衣冠計,為儒家宗廟計,為大明計,聖上斷然不可以有事!”


    王如今心底默念了兩句,隨即直起身再轉身,然後從腰間拔出短銃,扳開扳機大步迎向前方潮水般湧來的巴牙喇兵。


    在王如今的身後,五百多個國子生手握短銃,如影隨行般緩步跟進。


    眨眼之間,三百餘騎巴牙喇兵就衝殺到近前,為首的那個巴牙喇手起一刀照著王如今的肩頸斜斬而下。


    王如今卻是不躲也不閃,隻是冷冷的拿短銃瞄準建奴巴牙喇的麵門。


    王如今非常清楚,建奴巴牙喇身披三重甲胃,咽喉部位都圍有鐵片串成的頓項,隻有麵門部位是唯一的弱點。


    建奴巴牙喇的麵門通常隻有一層薄薄的麵甲。


    有些巴牙喇甚至於沒有麵甲,直接露出麵門。


    王如今麵前的這個巴牙喇就沒有麵甲,但是兜鍪的頓項格外的嚴實,隻在麵部留下一塊不大的三角區,確保視力不受到任何影響。


    王如今短銃所瞄準的正是建奴兜鍪的三角區。


    看到王如今不躲也不閃,隻是拿短銃瞄準自己麵門,建奴巴牙喇眸子裏頓時流露出一股無比狂熱之色,竟然也沒躲,刀勢不變繼續下劈。


    這是典型的膽小鬼遊戲,都在賭對方先躲閃。


    這一切說來話長,但其實就是一刹那的工夫。


    “呯!”王如今扣下扳機,銃口綻起一團紅焰。


    從始至終,王如今就沒有躲的念頭,他隻想換命。


    因為王如今知道,隻有換命才有可能殺掉巴牙喇。


    幾乎同時,巴牙喇兵的斬馬刀也斬在王如今的右肩。


    鋒利的斬馬刀在巨大的慣性加持下,一下就從王如今的右肩切至左肋,將他的上半個身軀斜著切下來,隻剩下半截還杵在原地。


    但是建奴巴牙喇也被王如今一槍轟碎了麵門。


    連慘叫也沒來得及發出,巴牙喇就從馬背倒栽而下。


    “呯呯呯!”連續不斷的槍聲從國子生的陣列中響起。


    緊接著響起的便是“彭彭彭”的撞擊聲,那是建奴巴牙喇的戰馬快速撞上國子生軀體時所發出的聲音,隱約還有骨骼碎裂的喀察聲。


    霎那之間,一排又一排的國子生被撞飛。


    但是馬背上的巴牙喇也是一排接著一排從馬背上摔落。


    這就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鬥,而是一次以命換命的殘酷撕咬。


    幾百個大明國子生在用他們的命,阻擋巴牙喇的衝鋒,不為別的,就為了盡可能的多殺掉幾個巴牙喇,就為了讓巴牙喇的速度慢下來。


    隻要巴牙喇喪失了馬速,也就喪失了威脅。


    高速反衝的夷丁禁衛軍就能像重錘砸擊西瓜般砸碎巴牙喇的騎陣。


    恍忽之間,被撞飛被斬殺的國子生們聽見身後響起悶雷般的蹄聲,隨即臉上就紛紛流露出欣慰的笑意,夷丁禁衛軍已經開始了反衝鋒。


    聖上之安危已然無虞矣,大明,已然無虞!


    ……


    “啊?這這這這這……”看到這殘酷一幕,宋獻策直接就傻了眼。


    “這些國子生是瘋了麽?穿著襴衫拿著一把短銃就敢硬撼巴牙喇?”


    “這可是建奴的巴牙喇,這可是巴牙喇兵,瘋了,他們一定是瘋了!”


    李自成和顧君恩也是張大了嘴巴,他們也被眼前這一幕深深的震撼到了。


    數以百計的大明國子生穿著襴衫,拿著短銃,排著密集的步兵隊列,悍不畏死的迎向排山倒海般衝殺過來的巴牙喇。


    麵對巴牙喇兵的斬馬刀,他們甚至都沒有躲。


    隻為了換取一個以命搏命的機會,隻為了遲滯巴牙喇兵的衝擊速度,隻為了保護中軍本陣,就隻為了……守護崇禎?


    何德何能?崇禎何德何能?


    李自成心下陡然湧起一股怒意。


    崇禎這個昏君庸君,他何德何能?


    ……


    拜音圖還有洪承疇也是張大嘴巴。


    嘴巴大到甚至能夠吞下一枚鵝蛋。


    此時此刻,他們腦子裏也隻有跟宋獻策一樣的念頭,這些國子生是瘋了嗎?


    穿著襴衫,拿著短銃就敢硬撼兩白旗的巴牙喇騎陣?這可不就是茅炕裏點燈籠,找屎麽?這是嫌自己命太長?


    “不可能,這不可能。”


    洪承疇喃喃低語兩聲,目光上移,看向望台上的崇禎。


    老天爺啊,甲申之後在崇禎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一個幾乎遭到所有的官員縉紳拋棄的廢物皇帝,短短幾年時間卻能讓這麽多的士子生員舍生忘死,寧可拚著性命不要,誓要守護他的安全?


    “不可能,這不可能!”拜音圖發出憤怒的咆孝。


    拜音圖至今猶記得跟隨多爾袞入朝陽門的那一幕。


    那日旭日初升,霞光萬道,數萬八旗勇士跟著多爾袞出現在朝陽門外,呈現在他們麵前的是跪倒一地的前明官員縉紳,還有無數的士子生員。


    彼時之大清真是國運昌隆,士紳鹹服,天下歸心。


    反觀崇禎,則已經遭到幾乎所有前明士紳的拋棄。


    可是今天,這些士子生員卻在不要命的守護崇禎!


    ……


    “不可能,這不可能!”巴達海也發出不甘的怒吼。


    在這些生員的拚死阻擊下,三百巴牙喇很快就損失了一百餘騎,而更讓他感到心急如焚的則是他們的馬速已經降下來。


    對於騎兵,喪失馬速就會殺傷力銳減。


    這也罷了,更加糟糕的是,對麵的夷丁已經衝起來。


    巴牙喇兵已經喪失了馬速,夷丁卻已經完全衝起來。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老兵,接下來即將會發生什麽,巴達海很清楚。


    但是他不甘心,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必須做點什麽!


    “圖海!”巴達海當即聲嘶力竭的大吼起來,“你率五十騎從側麵繞過去,我帶著剩下的巴牙喇替你們拖住崇禎的夷丁!”


    “嗻!”圖海猛的一勒馬韁,斜著切向側翼。


    圖海身後的數十騎巴牙喇紛紛跟著切向側翼。


    幾乎同時,巴達海已經帶著剩下的百餘騎巴牙喇兵鑿穿了國子生的陣列,旋即跟高速衝鋒的夷丁禁衛軍猛烈的撞在一起。


    霎那之間,兩軍陣前一片人仰馬翻。


    巴牙喇的騎兵陣形瞬間就被衝擊得七零八落。


    便是巴達海自己也被兀把炭一刀斬落在馬下。


    落地之後,巴達海兀自還不肯咽氣,掙紮著翻過身來直勾勾的看著圖海,看著圖海率領數十騎從側翼迂迴了過去,並從背上摘下大稍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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