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對今晚的第一波炮擊寄予了厚望。


    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就給了他當頭一棒。


    期待中的百炮齊發沒等到,卻等來了一次意料之外的爆炸。


    前方黑暗中陡然間騰起一團耀眼的紅光,隨即就是轟的一聲爆炸聲傳來,然後隱隱聽到一陣兵器撞擊聲,還有喊殺聲,再接著外圍明軍方陣中的篝火堆便相繼熄滅,整個戰場瞬間就變得一片黑暗。


    多爾袞的臉色瞬間就垮下來。


    侯方域失聲道:“這是出什麽事了?”


    “這都不知道?這是遇到明軍的伏路軍了。”


    這次終於讓曹爾玉逮著機會,在侯方域麵前秀了把優越感。


    多爾袞也是有些生氣:“薑瑄這個蠢貨,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多爾袞早就叮囑過薑瑄小心提防伏路軍,結果卻依然中了招。


    薑瑄還真就是個蠢貨,僅隻是遇著了一個伏路軍就亂了陣腳,當伏路軍引爆了地雷完成示警之後,薑瑄就立刻讓綠營全體停止前進。


    然後派人來問多爾袞,要不要繼續抵近?


    多爾袞真想殺了薑瑄,最終卻還是忍住了。


    多爾袞當即命令薑瑄就在現在的距離發炮。


    薑瑄在收到命令之後,果斷向明軍發起炮擊。


    隻不過這一波炮擊的效果如何就隻有天知道了。


    因為現在的距離差不多還有六百步,又是夜間的盲射。


    打完一炮之後,便有八隊包衣扛著臨時收集起來的大捆幹草,在偏廂車的掩護下分別向著四個明軍方陣悄然逼近。


    每個明軍方陣都有兩輛偏廂車裝載著幹草逼近。


    因為有夜色掩護,外圍方陣中的明軍難以發現。


    直到又有伏路軍引爆地雷來示警,明軍才察覺。


    但是黑暗中看不清楚,明軍發覺了也是無計可施。


    直到建奴包衣在偏廂車的掩護下接近到二十步內,明軍才終於借著積雪的反光依稀看清楚了建奴和偏廂車的影子。


    明軍當即開始輪流放銃。


    陣中的虎蹲炮也紛紛開火。


    不過燧發槍根本就打不穿偏廂車。


    虎蹲炮的合口彈雖然可以打穿偏廂車,卻打不準。


    所以乒乒乓乓的打了一會,卻仍舊沒能擋住建奴。


    但這個時候,明軍也發現,在每個方向朝他們逼近的隻有一輛偏廂車以及少量建奴,於是當即派出一哨步兵發起反擊。


    出擊的步兵很順利的幹掉了建奴。


    但是建奴在被打死前還是點燃了偏廂車上的幹草。


    熊熊燃燒的幹草垛發出了耀眼的強光,將方圓幾十步都照得亮如白晝,明軍方陣的偏廂車牆一下被照亮。


    這時候,綠營的駱駝迴旋炮已經完成了重新裝填。


    借著火光快速的完成瞄準,綠營發動第二波炮擊。


    第二波炮擊的效果,肯定就要比第一波炮擊要好許多。


    伴隨著“轟轟”的發炮聲,以及“喀察”“喀察”的碎裂聲,至少三十輛偏廂車刹那間被打碎或者打穿。


    ……


    徐應偉站在巢車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一顆心頃刻間沉下去。


    憑借敏銳的戰場洞察能力,徐應偉瞬間就判斷出建奴的意圖,建奴這是要跟明軍打消耗戰哪,犧牲少量包衣及偏廂車,點亮戰場,給他們的駱駝炮兵換取一個摧毀明軍偏廂車陣的機會,而且明軍對此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


    徐應偉當即將顧炎武、盧象同、江天一還有陸宇鼎等四個步兵旅長召集到了本陣。


    順便多說一句,新軍的營級、旅級主官都是由勤王士子充任,而且都是臨時委任,就是遇到有作戰任務時,臨時委任,仗打完了就自動解除相應的職務,等到下次有戰事時,再次臨時委任營以及旅一級的主官。


    顧炎武四人很快就到了本陣。


    但是四人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


    主要是黑燈瞎火的不知道建奴的“點火隊”會從哪滲透過來。


    他們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派出大量獵殺隊,遊走在中間地帶,專門搜索並獵殺掉滲透過來的建奴“點火隊”。


    明軍也確實這麽做了。


    但是很快又遇到了新的問題。


    在明軍派出獵殺隊之後不久,建奴也跟著派出了大量白甲兵。


    雙方的第一次交手,明軍就吃了大虧,派出的十幾支獵殺隊,一百多個新軍將士大多遭到建奴白甲兵獵殺,就隻逃迴來不到十人。


    暗夜中的亂戰,曆來就是建奴的強項。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就隻能拿炮亂轟。


    就是拿虎蹲炮對著各個方向隨機發炮。


    結果也就可想而知,基本上沒什麽卵用。


    僅僅兩個時辰不到,差不多到亥正時分,外圍四座偏廂車陣的對著建奴的兩邊車牆、就基本上被打得不成樣子,再也無法提供防護。


    不得已,徐應偉隻能下令將另外兩邊車牆的偏廂車拆卸過去,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因為頂多也就是兩個時辰,拆過去的兩邊偏廂車牆也會被打得稀碎。


    想到這,盧象同屁都快要急出來:“不行啊,得趕緊想個法子。”


    “沒什麽好擔心的,實在不行就跟建奴拚了。”顧炎武黑著臉道。


    “寧人兄,你這話就不對了。”江天一肅然道,“聖上臨行之前可是明確說了,此戰乃是樹立信心之戰,隻許勝、不許敗!”


    “那你有什麽辦法?”顧炎武沒好氣道。


    “偏廂車陣眼瞅著就保不住,建奴的大炮眼瞅著就能夠打著我們,我們總不能刨個坑先把自己埋起來,等到建奴進攻時再鑽出來吧?”


    顧炎武是言者無心,徐應偉聽了卻心頭一動。


    “埋起來?”徐應偉沉吟片刻之後奮然說道,“有了!”


    說此一頓,徐應偉又重重一拍顧炎武的肩膀,笑著說:“寧人兄,這次真是多虧了有你在,迴頭我定稟明聖上,此次渾河大戰我軍若勝,你為首功。”


    “有貞兄,你說什麽呢?”顧炎武聽了之後卻是一頭霧水。


    “你們別忘了還有壕溝!”徐應偉微微一笑說,“外圍四個步兵旅的步兵以及虎蹲炮總的所有炮兵全部進入壕溝待命,靜待建奴的最後總攻。”


    “對啊,有壕溝!”顧炎武四人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趕緊迴吧。”徐應偉道,“這次定要給建奴來個狠的。”


    “得嘞。”顧炎武四人答應一聲,當即興衝衝的返迴到陣地。


    打發走顧炎武等四人之後,徐應偉又重新調整了炮兵的部署。


    100門4寸野戰炮被徐應偉臨時編為4個野戰炮總,每總各自負責給外圍的一個空心方陣提供火力支援。


    ……


    此時的徐應偉等人並沒有意識到,他們的一次無意識的舉動,將會讓東方戰場的火器戰術再次跑偏,塹壕戰將會提前將近三百年問世。


    這一點,就連崇禎這個穿越者都沒有想到。


    崇禎想到了利用偏廂車結成車陣,給明軍的火槍手提供保護,避免他們像西方戰場上的火槍手那樣隻能排著隊被槍斃。


    但是塹壕戰,崇禎真就沒有想到。


    這其實也是一種思維定勢,在崇禎的潛意識裏,隻有等到重機槍以及後裝填線膛步槍問世,塹壕戰才會有實質的意義。


    在前裝填滑膛槍的時代,塹壕戰沒有太大意義。


    然而,戰術從來就沒有好壞之分,而隻有適用與否的區別,而且同樣的戰術,換個戰場結果可能也會變得天差地別。


    譬如說以偏廂車結車陣。


    在遼東平原或者草原上,就是一種很好的戰術。


    但如果到了大西南的崇山峻林中,又或者到了東南亞的熱帶雨林之中,那就隻會給軍隊造成累贅,就是一種負資產。


    又譬如說塹壕,如果是明軍進攻,那就沒卵用。


    但是巧合的是,恰好是明軍防禦,更加巧的是,由於地麵被凍得太硬,明軍花很長時間挖出來的環陣壕溝,僅隻有五尺多深外加兩丈多寬。


    這個深度,正好可以讓火槍手在壕溝中站立射擊。


    而這個寬度,又正好可以容納三排火槍手更迭射擊。


    一切都是剛剛好,所以才催生出了一種全新的戰術。


    當然,這種戰術的局限性也很大,一旦敵軍不急於決戰那就沒什麽用。


    但此時的清軍顯然是急於進攻的,多爾袞恨不得天亮之前就擊破明軍,擒斬崇禎,以免崇禎坐著孔明燈跑掉。


    ……


    清軍仍舊不斷的派出包衣偏廂車,點亮明軍的陣地。


    借著火光,清軍的駱駝迴旋炮持續不斷的發起炮擊,到了醜末(淩晨3點)時分,外圍明軍的四座偏廂車陣遭到了徹底摧毀。


    不出意外,也殺傷了大量的明軍。


    於是,多爾袞便迫不及待的投入全部主力發起總攻。


    這次真的是總攻,一萬六千多八旗漢軍推著偏廂車在前,一萬的八旗滿洲推著楯車在後,還有兩萬八旗蒙古和兩萬多科爾沁蒙古的輕騎兵在外邊掠陣。


    至於綠營跟包衣,則是功成身退,暫時退到了後陣。


    多爾袞其實看到了壕溝中有明軍,但是根本就沒在意。


    一是因為包衣奴才的自殺式點亮,隻點亮了幾小段壕溝,所以多爾袞想當然的認為也隻有幾小段壕溝有明軍,二是因為多爾袞從來沒有見過塹壕戰,所以根本沒把這當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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