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確實謹慎。”


    駱虎對此也是深以為然。


    “咱們來南京都這麽久了,”


    “愣是沒等到一次像樣的機會。”


    至於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行刺,卻被兄弟兩個給忽略了。


    因為那是一次失敗的刺殺,兄弟兩個都不屑於提起這件事。


    駱倀輕哼一聲,罵罵咧咧的說道:“俗話說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我就不信他能夠一直這麽謹慎,總有一天他會疏忽、會懈怠,到那個時候,就是他的死期。”


    正低著頭小聲說話的駱倀和駱虎卻沒有發現,一個腳夫模樣的壯漢正從兩人身後不遠處的小巷子裏擠出來。


    而且壯漢的一隻胳膊就縮在衣襟裏。


    而且衣襟裏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藏了東西。


    直到壯漢從兩人身邊擠過,駱虎和駱倀才發現異常。


    “大哥!”駱倀的童孔瞬間急劇收縮,低聲提醒駱虎。


    因為駱倀本身幹的是密諜,所以對於密諜就特別敏感。


    駱倀一眼看出,這個壯漢的衣襟裏邊暗藏了一支手銃。


    “這是個刺客!他想要當街刺殺崇禎!”駱倀低聲說道。


    “閉嘴!”駱虎卻狠狠的瞪了駱倀一眼,讓他少管閑事。


    駱倀便把吐到嘴邊的喝斥聲咽迴肚子裏,然後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壯漢有些吃力的擠到了人群的邊緣,然後從衣襟裏邊掏出手銃對準最前麵的假崇禎。


    “蠢貨。”駱虎低咒了一聲,緊接著就是彭的一聲放銃聲。


    “哎呀!”騎馬走在中間的一個夷丁當即慘叫一聲摔下馬。


    駱虎和駱倀的童孔瞬間收縮,因為刺客打的居然不是隊伍最前麵的假目標。


    “有刺客,護駕!”隨後跟進的百餘騎夷丁便唿喇喇湧上前,將馬背上的“崇禎”護在了人馬最中間。


    街上的行人瞬間就陷入混亂。


    那個刺客收起手銃想要逃跑,但是剛轉過身,後脖子上就挨了下狠的,當即就兩眼一黑倒在了大街上。


    不到片刻,行人就跑個精光。


    隻有蘋果、梨以及冰糖葫蘆等水果撒了一地。


    還有就是,孤伶伶的昏死在地上的那個壯漢,手銃也從衣襟中掉出來。


    “抓起來。”兀把炭猛一揮手,當即便有兩個夷丁上前將壯漢架了起來,然後一行人救起落馬的“夷丁”直奔國子監而來。


    ……


    一刻鍾後,高起潛連滾帶爬的衝進彝倫堂內。


    “萬歲爺?萬歲爺!”高起潛一邊往裏邊闖一邊高聲喊叫,聲音中透著無盡的惶恐,能看得出,他的驚恐並不是裝出來的。


    “這是怎麽說的,這是怎麽說的?”


    “咱家離開萬歲爺身邊不到半個時辰,”


    “怎麽就出了這檔子事?怎麽就出了這事兒?”


    正看著傅山給巴含真處理肩膀傷口的崇禎便沒好氣的罵道:“行了,別嚎喪了,搞得好像朕已經駕崩了似的。”


    “萬歲爺您沒事呀?”


    “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


    “萬歲爺您要是有個好歹,老奴也就不活了。”


    高起潛衝到崇禎跟前站定,居然抹起了眼淚。


    這要是換成見識淺一些的,比如說剛登基時的崇禎,又或者是朱祁鎮、朱由校這樣的少年天子,肯定就讓高起潛的這一頓操作給唬住了。


    但是現在的崇禎兩世為人,早就已經看透世情人心。


    指望一個連命根子都噶了的太監跟你一個皇帝共情?做夢。


    唯一的例外或許是王承恩,但是像王承恩這樣的太監畢竟不多見。


    不過崇禎也沒拆穿高起潛,知道是怎麽迴事就行了,沒必要拆穿。


    “行了別哭了,朕又沒事。”崇禎擺擺手又道,“不過,這次刺殺還是有些非同尋常,刺客手銃當時瞄準的分明就是朕,要不是巴含真替朕擋下了這一槍,真就讓刺客給打中了,就算是不被當場打死,肯定也要身負重傷。”


    高起潛便立刻借題發揮說:“萬歲爺,此事真非同小可,老奴建議立刻重設東緝事廠及錦衣衛,重開詔獄,徹查此桉。”


    高起潛覺得,這次多半能夠如願以償。


    不出意外的話,他這次應該能當上東廠的廠公。


    想到自己成為東廠的廠公之後,就又能過上以前的那種隻需要輕輕的咳嗽一聲就能讓所有文官心驚膽顫的日子,心頭就美滋滋的。


    那才是太監應該過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見了文官得繞著走。


    “高公公。”崇禎便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看著高起潛說,“要不然,就由你來當這個東緝事廠提督太監,錦衣衛重設之後也按慣例受你節製?”


    “萬歲爺若信得過……”高起潛話剛說到一半,才突然迴過味來,崇禎說話的語氣不像是正常的語氣,好像是在反諷?當下又惶然搖手說,“萬歲爺,老奴不是這個意思,老奴說這個也是為萬歲爺的安全著想,免得今後又發生今天這樣的事。”


    “高伴伴。”崇禎突然問道,“你不會早就知道今晚會有人行刺吧?”


    崇禎這會是真的懷疑高起潛,因為今晚的這個刺客居然能夠從一百多個夷丁中間準確的把他給找出來,這就很不同尋常。


    要說他身邊的太監和夷丁中間沒有內鬼,他是不會相信的。


    按這邏輯,高起潛當然是有很大的嫌疑,他未必真想行刺,而隻是為了製造恐慌逼迫他重設廠衛詔獄,如此一來他們這些大太監的好日子就又迴來了。


    “萬歲爺。”高起潛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冤枉,老奴冤枉,老奴若是知道今晚會有人行刺,那就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而隻會留在萬歲爺身邊,就是拚著自己的老命不要,也要替萬歲爺擋下這顆子彈。”


    高起潛已經被嚇得語無倫次,胡說八道。


    崇禎冷哼一聲說道:“知道有人想要行刺,你居然也不稟報,而隻是想著拿自己身體給朕擋下子彈?你就這麽想要邀功,市恩於朕嗎?”


    “這個……”高起潛傻眼了,“老奴不是這意思。”


    “哼,諒你也沒有這個狗膽,要不然你早就被杖斃多時。”


    崇禎敲打了高起潛幾句,又說道:“重設廠衛的事就別再提了,今後再敢提此事,朕就不會再與你客氣,直接杖斃!”


    “你們這些太監就老老實實留在宮中當差。”


    “隻要你們勤勤懇懇辦事,實實在在當差,爵位待遇朕不會虧待你們。”


    “但你們若是仍想著權位,仍想著到地方為鎮守太監大肆斂財,仍想著恢複以前那等騎在老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日子,那就是在找死。”


    說到這一頓,崇禎又說道:“朕活著的時候你們不會有這等機會,朕死了,你們也仍舊不會有這等機會,因為朕會在臨死之前給皇明祖訓加上一條,自朕始,有明一朝永不準重設廠衛,永不準重設詔獄,永不準向地方派出鎮守或提督太監!”


    一句話,太監就應該留在皇帝身邊當家奴,掌權是不可能再讓太監掌權。


    因為翻遍華夏史書,像鄭和這樣的好太監可謂鳳毛麟角,但像趙高、張讓、魏忠賢這樣為禍作亂的權閹卻是不勝枚舉,所以太監這個群體從總體上就趨於負麵,讓太監掌權的風險要遠遠大於收益,所以讓他們呆在皇宮當家奴是最好的結果。


    “稟萬歲爺,老奴知錯了。”高起潛早已經嚇得簌簌發抖。


    到了這會,高起潛真正是一點攬權的念頭都沒有了,沒別的,萬歲爺自從煤山悟道之後真是燭照萬裏,什麽小心思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知錯就好。”崇禎輕哼一聲又道,“不過,這次的刺殺桉還是需要查徹的,而且需要設立一個專門的機構來徹查此桉,要不然,在朕身邊始終隱藏著這樣一批人,隔三岔五的給朕來一次當街刺殺,朕也吃不消。”


    高起潛這會就不敢再隨便亂接話了。


    因為他知道,就算設立這樣一個專門機構,也跟他們這些太監無關了,今後就老老實實留在萬歲爺身邊,安心當個家奴。


    要是運氣好,沒準還能混個太監王。


    沉吟了片刻,崇禎又把黃宗羲叫到彝倫堂。


    臣君見禮畢,黃宗羲又關切的問道:“聖上,聽聞你又在鈔庫街遇刺了?”


    “確有此事,而且刺客毫不費力的從一百多個夷丁中間把朕給找了出來。”崇禎一臉嚴肅的說道,“得虧巴含真替朕擋了這一槍。”


    “竟然有這事?”黃宗羲勃然色變道,“如此說來,聖上身邊必然有奸細。”


    聽到這話,不光是高起潛、盧九德和王承恩他們這些太監,便是兀把炭、猛可兔等夷丁將領的臉色也是變得十分難堪。


    因為時常跟在聖上身邊就是他們這些人。


    但是黃宗羲卻根本不顧高起潛、兀把炭他們怎麽想。


    黃宗羲原本就是個耿直哥,自打當上監察科的都給事中之後整個人就變得更耿直,即便是當著崇禎的麵也是有一說一,絲毫不顧及別人的麵子。


    當下黃宗羲黑著個臉說道:“聖上,此桉需一查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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