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大沽口的瞭望塔上。


    閻應元和陳明遇已經在暢想接下來的戰局發展。


    “皕亨,多爾袞身亡對建奴的影響真有那麽大?”


    “那是自然,多爾袞的身亡對建奴的影響就大了去,這可比當年老奴死於寧遠城下,又或者黃台吉暴斃於沉陽對建奴的影響大多了。”


    “何以見得?為何多爾袞的身亡會影響更大?”


    “原因很簡單,因為有資格爭奪權柄的親王貝勒更多了。”


    “當年老奴暴斃之時,有資格爭奪權柄的其實隻有代善、莽古爾泰、阿敏以及黃台吉四大貝勒,黃台吉暴斃之時,有資格爭奪權柄的更是隻有豪格以及多爾袞,所以建奴還算順利的完成了權力交接,並未發生內訌。”


    “但是這迴隻怕是沒這麽容易了。”


    頓了頓,閻應元又道:“根據綠營俘虜提供的情報,濟爾哈朗已被發配寧古塔為奴,代善也已經被氣死了,如果多爾袞再死,剩下的親王郡王裏就隻剩下多鐸、阿濟格這倆人的聲望最為卓著,但是多鐸遠在徐州,而且此前又迭遭敗績,已經聲望大跌,阿濟格又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所以兩人都不可能控製得住局麵。”


    “皕亨,不是還有個小皇帝,叫什麽福臨?”


    “正因為有福臨這個小皇帝,局勢才更複雜。”


    閻應元哂然一笑又道:“到時候就是個人人爭當皇父攝政王的局麵。”


    如果崇禎在這裏,一定會給閻應元豎個大拇指,因為他準確的預見到了未來局勢,在另外那個世界,多爾袞暴斃之後也有好多親王郡王跳出來爭當皇父攝政王,其中就包括多爾袞的無腦親哥,阿濟格。


    不過最終這些親王郡王都栽在了一個女人手裏。


    福臨小皇帝確實還嫩,紫禁城裏的那個女人卻是個政治天賦點滿的。


    閻應元自然不可能知道北京的紫禁城裏還藏了這麽一個厲害的女人,所以對於接下來的局勢發展非常的樂觀。


    聽了閻應元的這一番分析,陳明遇也是很高興。


    “這麽說,多爾袞的暴斃,對於建奴來說還真是一場躲不開的劫難,哈哈。”


    哈哈一笑,陳明遇又說道:“說起來也真的是老天爺幫忙啊,讓咱們的炮營這麽輕鬆就幹掉了多爾袞,真是天佑大明。”


    “輕鬆嗎?”閻應元聞言,心下突然咯頓一聲。


    “不輕鬆嗎?”陳明遇反問道,“隻是一排炮就幹掉了多爾袞,這可比當年在寧遠城幹掉老奴輕鬆多了,老奴挨了一炮之後可沒有立刻身亡。”


    “挨了一炮之後沒有立刻身亡?”閻應元聞言頓時間如夢方醒,“壞了!”


    “皕亨?”陳明遇被閻應元突如其來的這一嗓子嚇了一跳,“什麽壞了?”


    閻應元來不及跟陳明遇解釋,當即探頭對著底下的號手大吼道:“集結號!趕快吹集結號!集結號,集結號,吹集結號!”


    ……


    王輔臣、薑瓖帶著綠營潰兵,跟在噶達渾和濟席哈率領的正紅旗潰兵身後,正在向西瘋狂逃竄之時,前方曠野上突然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群人。


    黑暗中,隱約可以看到兩個身影端坐在人群最前方。


    王輔臣等人便下意識的放慢腳步,慢慢來到人群之前。


    待看清楚端坐在人群最前方的那兩個聲音之後,噶達渾、濟席哈還有兩人身後的十幾個正紅旗將領立刻愣住。


    “皇父攝政王?皇上!”


    噶達渾等人有些懵,這什麽情況?


    王輔臣卻是心下暗道了一聲果然。


    這果然是一個陷阱,明軍有難了。


    多爾袞擺了擺手說:“噶達渾,你們不必管朕,繼續跑。”


    “這,皇父攝政王,事情並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正紅旗……”噶達渾趕緊跪下給多爾袞解釋,卻被多爾袞一擺手製止。


    “這是朕的旨意,趕緊往前跑。”


    多爾袞低吼道:“否則朕饒不了你!”


    那還有好說的,噶達渾跳起身就往前跑。


    看著亂哄哄跑過去的正紅旗丁和綠營兵,多爾袞又將目光投向前方,隻見夜空下不時有一團團的紅光閃耀,那是明軍的自生火銃正在放銃。


    快了,隻要明軍再往前數百步就要進入伏擊圈!


    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大沽口方向忽然響起喇叭聲。


    “都噠都都都……”悠揚綿長的喇叭聲遠遠的傳來。


    “這是……”多爾袞一下子有些懵,“明軍的衝鋒號?”


    “主子,這不是衝鋒號,這是明狗的集結號!”侯方域虛弱的聲音忽然從多爾袞身後響起,“衝鋒號節奏亢進激越,集結號節奏舒緩平和,這是集結號!”


    “集結號?”多爾袞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說,明軍要撤兵?”


    “是的,明狗這是要撤兵了。”侯方域急聲說,“主子快下令出擊!”


    多爾袞卻有些猶豫,眼下明軍還沒進入伏擊圈,如果提前發動八旗漢軍的話,效果肯定要大打折扣,到時候全殲明軍是肯定不可能全殲了,頂多就是個擊潰。


    如果隻是擊潰,考慮到明軍水師已經進入壕溝,到時候明軍潰兵就可以在水師的接應之下退迴到銃台死守,那麽大沽口之戰就仍勝負難料。


    然而就隻是這麽片刻猶豫,前方密集的銃聲便驟然停下。


    剛剛還在追著正紅旗和綠營潰兵放銃的明軍,居然直接停止放銃。


    雖然由於天色太黑,什麽都看不見,但是多爾袞仍舊能想象得出,此時的明軍多半已經轉身迴頭,正快速後撤。


    “主子,快出擊吧。”


    “再遲就錯失良機了。”


    侯方域屎都快要急出來。


    多爾袞也終於下定決心。


    盡快不知道對麵發生了什麽,


    但是再不出擊就真的要錯失良機。


    當下多爾袞喝道:“額圖琿,放火箭!”


    “嗻!”額圖琿當即舉起大稍弓,又將事先準備好的火箭扣於弦上。


    旁邊的正黃旗巴牙喇章京圖賴便立刻打著火折子,點燃了火箭箭頭之上包裹著的浸過火油的棉布,火箭便騰的燃起一團火焰。


    額圖琿又揚起大稍弓對天鬆開弓弦。


    隨即一道耀眼的流光便劃破了夜空。


    額圖琿的火箭就是八旗漢軍的號令。


    下一刻,第一批留下的30多門加上第二批運到的50多門,總共80多門紅衣大炮便同時噴出火焰,炮聲震天。


    伴隨著巨大的炮聲,躲在兩側黑暗中的火槍手也紛紛開火。


    霎那間,一道道耀眼的紅光便如閃電一般射向前方的夜幕。


    借著這些一閃即滅的紅光,多爾袞終於看到了明軍的身影,果然,明軍真的已經在快速後撤,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


    “這是……有埋伏?”陳明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有埋伏,這是一個陷阱。”閻應元見此也是驚出一身冷汗,幸好自己反應快,在生死關頭將步營撤迴來,不然這次非吃大虧不可。


    “可是怎麽可能呢?”陳明遇難以置信的道,“難不成多爾袞早就猜到了你的意圖,然後將計就計設下這陷阱?”


    “多爾袞不可能知道我們紅夷大炮的確切參數。”閻應元搖搖頭,又接著說,“所以,這多半隻是他的臨時起意,這是想學周瑜來一出詐死。”


    “詐死?多爾這家夥還真是狡猾。”陳明遇凜然道,“我們差點就著了他的道。”


    閻應元冷笑一聲說:“多爾袞想學周瑜行詐死計,可惜我閻應元卻不是曹子孝,不可能中他的奸計,立即給水師發燈籠信號,接應步營迴撤。”


    望鬥中的傳令兵便立刻將三色燈籠掛到瞭望塔上。


    ……


    石廷柱已經來到了多爾袞的跟前。


    “主子,明軍突然之間就撤迴去,奴才也不知道咋迴事,可我們八旗漢軍絕對沒有暴露目標,真的……”石廷柱很擔心多爾袞會把怒氣撒到他頭上。


    不過石廷柱的擔心是多餘的,多爾袞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石廷柱,這不關你們的事。”多爾袞擺擺手說道,“朕更沒有怪你們的意思。”


    石廷柱鬆了口氣,不怪我們就好,又接著問道:“主子,那現在還要不要追殺?”


    “不必了。”多爾袞歎了口氣,說道,“現在追殺已經沒有什麽用了,一個不慎還會吃個大虧,畢竟明軍的水師也已經趕到。”


    稍稍一頓,又說道:“後撤五裏下寨。”


    多爾袞的命令下達,建奴各部便連夜拔營後撤。


    與此同時,昨天晚上的傷亡名單也呈送到了多爾袞麵前。


    看到傷亡名單之後,多爾袞真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傷心?


    讓多爾袞高興的是,固爾瑪琿、羅洛琿、勒度還有剛剛當上正紅旗旗主的巴爾楚渾居然都被打死或者打成重傷,而且是那種救不活的重傷。


    其他的郡王、貝勒以及貝子也是沒能好到哪去。


    這些八旗貴族之所以死傷慘重,是因為被明軍大炮的好幾發炮彈直接命中了井闌車頂部的瞭望台,許多貴族直接就被打碎。


    相比之下多爾袞他們還算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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