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很快過去,時間來到三月下旬。


    中原大地已經從春寒料峭中蘇醒過來,原本一片枯黃的蒼茫大地上已經冒出了一片片的新綠,令人賞心悅目。


    雅布蘭一邊嚼著麥飯一邊低聲問鼇拜:“章京大人,巴達海這個家夥仗著是正白旗的紅甲喇,居然敢不把你放在眼裏,著實可惡,要不然等今天晚上狩獵的時候把他做了?然後給十王報告說,死在了明狗之手。”


    “算了,畢竟都是咱滿洲國的好男兒。”


    鼇拜卻還是有些大局觀的,搖搖頭說:“就當下而言,南明才是大清最大的敵人,在沒有滅掉南明之前,滿洲勇士豈能自相殘殺。”


    “可巴達海對你太無禮了。”雅布蘭恨聲道。


    “這不怪他。”鼇拜哼聲道,“他不過是奉命行事。”


    “大人說的是。”雅布蘭連忙說,“是卑職想得太過簡單了。”


    頓了頓,又道:“不過章京大人,十王他究竟想要幹什麽呀?”


    “不是十王想要幹什麽,而是攝政王想要獨攬八旗滿洲的兵權。”


    鼇拜吃完最後一口麥飯,再扭頭看了眼已經墜入地平線下的夕陽,當即起身說道:“行了,時間差不多了,幹活了。”


    一聲令下,隱蔽在小樹林裏的百餘騎便紛紛開始準備。


    因為這次出征沒帶包衣,所以建奴就隻能夠自己披甲。


    鼇拜也得自己披甲,先披掛鎖子甲,接著是棉甲,再然後是披膊,最後將鐵板焊接的缽胃扣在腦袋上。


    本來最外麵還有鐵劄甲。


    但是為了給戰馬減輕負重就沒披掛。


    仔細檢查過大稍弓以及箭囊裏的十八支三棱重箭,發現都沒問題,這才將大稍弓、斬馬刀分別掛到腰間的革帶之上。


    箭囊則用革帶斜著固定在自己背上。


    還有一柄十八斤重銅錘,則是垂掛在馬鞍的一側。


    試著奔跑了幾步,確定綁得很牢固,鼇拜才翻身上馬。


    看到鼇拜上馬,雅布蘭等百餘個真奴也紛紛跟著上馬。


    這時候天色已經逐漸黑下來,整個世界很快變得一片昏暗。


    “走。”鼇拜揚起右手往前輕輕一揮,百餘騎便紛紛馳出小樹林。


    因為馬蹄上包裹了棉布,所以沒有發出太大的響聲,揚起的煙塵也被夜色遮掩住,所以除非離得非常近,否然很難發現這隊騎兵。


    隻在夜間出動,摘掉鈴當,給馬嘴上嘴套,再給馬蹄包裹棉布,這些都是被徐州的明軍給逼出來的,要不然每次出擊都隻能是白費勁。


    隻有將保密工夫做到極致,然後趁夜間深入徐州腹地,才有可能造成一定的殺傷。


    但也隻能對夜間巡邏的明軍造成一定殺傷,要想擄掠到人口或者財貨,那是妄想,因為明軍還有百姓全都躲在寨堡裏。


    這些寨堡都守備森嚴,根本沒有可趁之機。


    除非將紅衣大炮調來,否則不可能打下這等堅固的寨堡。


    今晚沒有月亮,隻有暗澹的星光,這對於建奴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夜晚。


    然而緊挨著兗州府的寨堡都已經學聰明了,即便是夜間也不再舉火把,寨牆上的巡邏兵也隻在黑暗中巡邏。


    連續經過好幾個寨堡,都沒有機會放冷箭。


    於是隻能繼續往南去,繼續深入徐州腹地。


    終於,前方不遠又出現了一個寨堡,而且居然打著火把。


    鼇拜不由得精神一振,低喝了一聲,身後百餘騎便立刻向著四周散開。


    他們的目標是寨堡圍牆上的巡邏兵,借著火光射殺一波明軍的巡邏兵,然後立刻轉去下一個寨堡,這一個多月就是這麽個戰法。


    然而,就在向著寨堡悄然潛行之際,鼇拜耳畔隱約聽到一聲沉悶響聲。


    “嗯?”鼇拜目光一下轉向左前方,然而呈現在他視野之中的卻隻有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看到。


    不過,鼇拜還是將腰間大稍弓取出。


    又從箭囊取了一支重箭扣在弓弦上。


    某一刻,跑在前方的兩騎建奴忽然毫無征兆的摔倒在地。


    戰馬是被絆倒的,因為嘴巴被套住,所以發不出馬嘶聲,但是連人帶馬好幾百斤重重的砸在地麵上,仍是發出了彭彭兩聲悶響。


    緊接著,就有尖銳的裂空之聲響起。


    “不好,有埋伏!”鼇拜急抬頭看時,便看到數點火星從前方寨堡中掠空而起。


    卻是十數支火箭,隻見火箭落地之後,地麵上便騰的竄起了十數團大火,敢情明軍早就在周圍布置好了硫磺火硝及幹草等引火物。


    十幾團火光一起,便立刻照亮了從圍圍逼近的百餘建奴。


    下一霎那,寨堡圍牆上便立刻響起了密集的“呯呯呯”聲。


    好家夥,明軍在寨堡的四麵圍牆上埋伏了至少上千個火槍手。


    雖然是夜間,距離也仍在五十步開外,但仍有十幾個建奴落馬。


    “撤,快撤!”鼇拜身經百戰,一下分辯出這是個設計好的陷阱。


    大吼了一聲,鼇拜勒馬掉頭就往迴跑,雅布蘭等也紛紛勒馬迴頭。


    然而,鼇拜他們才剛剛轉過頭,周圍曠野便響起了潮水般的馬蹄聲。


    “走,往北,全力突圍!”鼇拜綽弓迴鞘,又從腰間將斬馬刀拔出來。


    這黑燈瞎火的,大稍弓沒法用,隻能用斬馬刀進行近戰,但願來的不是夷丁,否則他們這次真就麻煩大了。


    ……


    次日,袞州府的曲阜縣。


    多鐸正在衍聖公府上大快朵頤。


    當代衍聖公孔胤植的側室陶氏衣衫淩亂,站在旁邊陪酒。


    孔胤植則在大堂外候著,心中欲哭無淚,前年他們孔家明明已經向多鐸獻上幾乎所有的家資財貨,甚至連府中的奴仆也被擄走大半,原以為清廷就會放過他們,卻沒想到今年開春多鐸又來,而且這次直接就駐紮在衍聖公府。


    還有,多鐸幾乎每天都要讓側室陶氏陪酒。


    你讓陶氏陪酒就陪酒吧,反正眼不見心不煩。


    可多鐸有個特殊的癖好,非要孔胤植在大堂外候著。


    看著自己的側室在多鐸的胯下宛轉承歡,孔胤植真是敢怒而不敢言。


    “酒,拿酒來!”多鐸搖了搖酒壺怒吼道,“孔胤植,還不快拿酒來。”


    “嗻,這就來。”孔胤植趕緊抱起一壺秋露白送進去,隻見陶氏已經坐到多鐸懷中,衣襟也解開,露出了大片酥胸。


    看到孔胤植進來,多鐸還大力的捏了幾把。


    孔胤植都沒勇氣正眼看,隻能裝做沒看見。


    多鐸見孔胤植沒有反應,正準備更進一步時,


    一個紅甲喇忽然跌跌撞撞的從大門外闖了進來。


    “主子,不好了!”紅甲喇氣喘籲籲的道,“出事了。”


    “巴達海?”多鐸盯著紅甲喇,“你怎麽搞成這副鬼樣子?”


    巴達海道:“主子,昨天夜間我們像往常一樣深入徐州襲擾之時遭到了明軍的伏擊,明軍不僅調來了大量的火槍手事先埋伏在寨堡中,而且還調來了大量騎兵埋伏在寨堡四周,我們猝不及防下吃了大虧,連鼇拜大人都受了傷。”


    “你說啥,鼇拜都受傷了?”多鐸神情一凜。


    “是的。”巴達海肅然說道,“右肩膀挨了一銃。”


    多鐸又問道:“那麽,鼇拜他們牛錄死了多少個?”


    “將近半數。”巴達海答道,“隻有不到五十騎逃出來。”


    正說呢,又有十幾個紅甲喇先後闖進來,都報告說遭到伏擊。


    最後何洛會、阿山、額圖琿、瓦星阿等兩白旗大將也是聞訊趕到。


    “主子,這事情不太對頭啊。”何洛會皺著眉頭說,“超過二十個牛錄一夜之間同時遭受伏擊,而且每一處參與伏擊的明軍都有至少上千名火槍手以及五百的騎兵!徐州哪兒來的這麽多騎兵這麽多火槍手?”


    “何洛會,你的意思是說明軍的主力到了徐州?”多鐸神情變得凝重。


    “肯定是。”何洛會沉聲說道,“除了明軍主力,不可能有這麽多騎兵。”


    額圖琿道:“主子,如果真是明軍主力趕來助戰,單憑我們八旗滿洲的勇士未必能討到便宜,要不然撤兵算了?”


    “那怎麽行。”多鐸斷然拒絕。


    “這次出兵,除了盡可能的殺傷明軍擄掠南明人口外,還有一個重要任務就是破壞黃淮沿線的明軍屯田,馬上就要春耕了,這時候怎麽可以退兵?”


    額圖琿說道:“可現在明軍主力到了徐州,滿洲勇士再以牛錄為單位深入狩獵就不再安全了,會反過來遭到明軍騎兵圍獵。”


    “這有什麽。”多鐸冷哼一聲說,“那就以甲喇為單位,繼續展開狩獵,一個甲喇的滿洲騎兵,就足可以在黃淮一線橫著走了。”


    何洛會還是提醒說:“主子,要不要將這一情況報給攝政王?”


    “又不是什麽大事,用不著稟報。”多鐸道,“此事我做主了。”


    何洛會便不再多說,他也覺得這不算什麽事,就算明軍主力真的來了,那又怎樣?畢竟他們沒想過與明軍決戰。


    如果隻是狩獵與反狩獵,滿洲勇士又有何懼?


    自幼生長在白山黑水間的滿洲勇士,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出色的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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