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木製的標槍從前方烽火台上擲下。


    尼雅哈直接拿左胳膊一擋把標槍擋開,接著右手一甩,便將連著鐵爪的飛索甩到了烽火台上,再一拉,鐵爪便勾住烽火台的護牆。


    瓦星阿重傷之後,尼雅哈就暫領了巴牙喇纛章京一職。


    新官上任三把火,尼雅哈就打定主意,要在這次南下洗劫江南的作戰中,盡可能的多立戰功,徹底的坐穩巴牙喇纛章京這個位置。


    當下尼雅哈拉著飛索,蹬著夯土牆就往烽火台上攀爬。


    守在烽火台上的三個鄉勇頓時就急了,從護牆後麵探出身往下投擲石塊。


    然而守在烽火台兩側的另外兩個夜不收早就等著這呢,當即便挽弓搭箭,將兩支重箭射向烽火台上的那幾個鄉勇。


    一個鄉勇被當場射殺。


    另外兩個鄉勇見機得早,趕緊縮迴去。


    但是這麽一耽擱,尼雅哈已經爬上去。


    烽火台高度隻有兩丈多,攀爬毫無難度。


    尼雅哈翻過護牆跳進烽火台,順手又把腰間的斬馬刀抽出來,橫在胸前,緩步逼向已經退到角落的兩個鄉勇。


    兩個鄉勇一咬牙,挺著竹矛並排衝過來。


    這個反應倒是讓尼雅哈有些意外,鄉勇而已,竟有這份勇氣?


    這要是換成明朝的邊軍,遇到他們巴牙喇兵,早就轉身逃跑,然後就會被他們像射兔子般射殺在逃跑的路上。


    尼雅哈當即便改了主意。


    反手一刀削掉了兩根竹矛的矛尖,尼雅哈又說道:“跪地乞降,我可以饒你們不死,還可以收下你們做包衣!”


    口音有點重,但是能聽懂。


    兩個鄉勇對視一眼,同時破口大罵。


    “入你娘,爺爺大好男兒豈能做你一個蠻夷的奴才!”


    一邊大罵,兩個鄉勇一邊就挺著沒了尖尖的竹竿朝尼雅哈麵門捅過來。


    然而這根本就不是一場公平的戰鬥,尼雅哈隻是稍稍一側頭,兩根竹竿便貼著他的麵門擦過,手中斬馬刀再隨手一撩,便將一個鄉勇開膛破肚。


    最後那個鄉勇終於是怕了,縱身跳下烽火台想要跑。


    但是人剛落地,一支重箭就射到,一下將他釘在了烽火台的夯土牆上。


    射箭的巴牙喇兵走上前將箭拔迴,對緣索而下的尼雅哈說道:“章京大人,這幾個明狗倒是比明朝那些邊軍有種,算是爺們。”


    “哪來的那麽多廢話?走!”


    尼雅哈翻身跨上馬背。


    另外兩個巴牙喇也跟著翻身上馬。


    很快,三個建奴夜不收就走遠了。


    而在他們身後,烽火台上的狼煙已然熄滅。


    ……


    此時在睢寧縣,其中的一個銃台。


    華夏已經將該銃台的九十名鄉勇集合到了銃台廣場。


    環視全隊一周,華夏板著臉喝道:“號令簡明條款再給我背誦一遍!”


    “是!”九十名鄉勇轟然應諾,隨即便開始背誦條款,“凡耳,隻聽號鼓;凡眼,隻看燈旗;號鼓燈旗不動,天塌也不許動!”


    “若擂鼓該進,前麵就是刀山火海亦得進!”


    “若集結號響,前麵就是金山銀山也得退!”


    幾個月的艱苦訓練,集體背誦,鄉勇們早已經將崇禎刪改之後的績效新書背誦得滾瓜爛熟,尤其最要緊的號令簡明條款更是倒背如流。


    待鄉勇們背誦完了,華夏又道:“今天我再與你們講講打仗的意義,你們以為,這仗是為了聖上打的,是為了大明打的嗎?”


    “我現在告訴你們,不是,這是為了你們自己打的!”


    “睢寧縣城丟掉了,對於聖上,對於大明來說不過丟了座小小縣城。”


    “但是對你們來說,丟掉的就是你們的家,你們世世代代、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一方土地,而你們的父母也會慘死在建奴的屠刀之下,你們的妻女也將會遭到建奴的奸淫,你們的兒孫將成為建奴的奴才,世世代代永不得翻身!”


    “所以好好想想吧,如果你們不守在這裏,”


    “如果你們逃跑了,將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鄉勇們的表情漸漸凝重,因為華夏描繪了一副可怕的景象。


    恍忽之間,他們眼前就又浮現起國難戲班唱過的那幾出戲,開原三屠、遼東十日,還有就是建奴屠京,這太可怕了。


    華夏又道:“反之如果你們不跑,如果你們在戰場上展現出與敵決一死戰的決心,建奴就未必會在睢寧縣死戰,無論如何這隻不過是一座小城,一旦所要付出的代價已經遠超過所能獲得的好處,建奴就會打起退膛鼓。”


    “建奴退,這一方土地就能保全。”


    “你們的父母妻兒也能得以保全。”


    “即便是你們戰死了,朝廷也將會按照邊軍士卒的標準予以撫恤,不僅你們的名字可以刻在太祖陵前的英烈祠上,你們的父母妻兒也將會獲得五十兩銀子的陣亡撫恤金,除了這兩樣,還有更加重要的一點!”


    說此一頓,華夏又道:“你們的兒子將可以保送進入國子監讀書!沒有兒子,也可以蔭一從子或者外甥入國子監,國子監學成畢業即可入士子營當勤王士子!”


    聽到這,銃台上列隊的九十名鄉勇當即便不澹定了,可以當勤王士子?


    這小半年與華夏相處,這些鄉勇對於勤王士子這個頭銜已經再清楚不過。


    因為華夏就是勤王士子,縣尊老爺見了他都得畢恭畢敬,縣裏的那些衙役胥吏平日裏都是作威作福,可是自從華夏來了之後,這些衙役胥吏就全都把尾巴夾起來,因為一不小心犯在華夏手裏,輕則一頓棍棒,重則直接處死。


    而且勤王士子過手的錢糧是以漕船計量!


    所以在這些鄉勇的眼裏,勤王士子就是個不得了的大官!


    想到自己的兒子有機會進入國子監讀書,讀完畢業還可以當勤王士子,這些鄉勇就再也沒辦法澹定,死亡,突然之間也沒那麽可怕!


    看著這些鄉勇眼神中流露出的光,就知道鼓舞已經到位。


    華夏便來到下一個銃台,繼續召集九十名鄉勇進行訓話。


    再後來,華夏覺得這樣速度太慢,就讓王破壺帶著親兵把每十個銃台的九百名鄉勇聚集到一個銃台,進行統一訓話,這樣就快多了。


    忙碌到中午時,終於完成對鄉勇的訓話。


    然而對於能否守住睢寧,華夏心中仍舊沒底。


    老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對於鄉勇來說,陣亡之後撫恤金五十兩,外加蔭一子或者從子入國子監讀書,絕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重賞。


    然而,依靠重賞鼓舞起來的勇氣,終究比不上戰場上拚殺出來的底氣。


    戰場上拚殺出來的底氣,是基於強大的自信,士卒往往對己方的勝利充滿堅定信念,所以對傷亡的承受能力就大。


    據說有些精銳部隊甚至能夠拚殺到最後一卒。


    但是華夏知道,睢寧的鄉勇是絕對不具備如此強悍的承受能力。


    如果隻是幾十或者百來個鄉勇遭到建奴屠戮,這些鄉勇或許還能堅持不潰,但是當超過五百個甚至一千個鄉勇被殺,他們就一定會崩解。


    沒經過戰陣考驗的軍隊不可能具備堅韌的意誌。


    這話是崇禎說的,華夏等士子對此也是深信不疑。


    看來隻能賭一把,就賭建奴不會在睢寧跟他們死扛。


    當下華夏吩咐王破壺道:“破壺,你去把那些個家中貧苦又生了許多兒女,同時又老實巴交的鄉勇都給我召集起來!”


    這些鄉勇負擔重,承受力也最強。


    “是。”王破壺按照華夏的吩咐,很快就把符合條件的鄉勇召集到了一起,總共大概有九百多個,十分之一的比例。


    華夏把這九百多個鄉勇編成九隊。


    並且讓這九隊鄉勇換防到了西邊最外圍的九個銃台。


    換防之前,華夏又再次把這九百鄉勇召集起來訓話:“我剛才說的話你們想必都已經聽到了,如果讓建奴打進睢寧,你們的父母妻兒都別想活。”


    “不要指望別人會替你們去拚命,你們隻能夠指望自己。”


    “你們頂住了,睢寧城就守住了,你們的父母妻兒也就保住了。”


    “你們要是敢臨陣脫逃,就算僥幸撿迴一條命,我華夏也絕不會放過你們,不光是你們自己得死,你們的父母妻兒也都得死!”


    “而如果你們死戰不退,我敢保證建奴絕不會在睢寧虛耗下去。”


    “最多頂住建奴的一到兩波進攻,我敢保證建奴就必定會退兵。”


    “到時候不光你們的父母妻兒能夠保全,你們也能活命,還能得一份重賞!”


    華夏其實也不想這麽做,但是對這些老實巴交的鄉野漢子來說,恐嚇有時候往往比重賞更加有用,必須讓他們明白,臨陣脫逃全家都是死,如果死戰不退,就至少能夠保全他們的父母妻兒,運氣好的話他們也能活命。


    到這,華夏能做的工作就已經全部做完。


    但最終能不能守住睢寧,就要等待實戰檢驗。


    下午未初時分,幾個建奴騎兵出現在睢寧西郊。


    慶幸的是,城外的百姓早已經提前撤入縣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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