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南門。


    崇禎帶著朱慈烺、朱慈炯小哥倆,在王承恩、高起潛、盧九德等內侍以及堵胤錫、金鉉等文官武將的簇擁下,肅立在城頭上。


    要說崇禎不緊張,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要說崇禎有多緊張,那也不至於。


    經曆過夏鎮之戰,崇禎對於自己一手打造的黃淮防線已經有了足夠的底氣。


    因為夏鎮大捷的事實已經充分的證明,曾剃頭的“結硬寨、打呆仗”戰略與西洋棱堡戰術的結合是有效果的,而且效果非常之好。


    說句實話,徐州能堅守多長時間,崇禎不確定。


    但是有一點卻可以確定,建奴短時間內絕無可能攻占徐州!


    然而現在已經是二月初,隻要再拖兩個月左右,天氣轉暖,黃河就會解凍,屆時鄭鴻逵水師就能從黃河直入雲龍湖。


    水師才是明軍真正的王牌!


    到那時候,徐州的形勢就會大大緩解。


    因為徐州的北邊、東邊都是黃河,南邊是雲龍湖及雲龍山,雲龍山又夾在雲龍湖以及黃河之間,明軍水師可以從左右兩側給雲龍山上的守軍提供支援,所以到那時候,建奴就隻剩下西邊這一個突破口!


    而既便是西邊的這個突破口也有麻煩。


    因為雲龍湖到黃河之間直線距離也隻有六七裏,建奴如果真從這條寬度不過六七裏的狹窄通道向徐州西門發起進攻,一不小心就會遭受到明軍水師從雲龍湖、黃河兩個方向的炮擊,所以攻城的難度也會大大的增加。


    總之,崇禎對於守住徐州是有底氣的。


    朱慈炯手搭涼篷看了看,卻發現什麽都看不見。


    想找崇禎借也是借不著,三節望遠鏡已經給了天上的鄭森。


    當下朱慈炯便開始抱怨:“父皇,我們大明為什麽就造不出來望遠鏡?”


    崇禎笑了笑,把目光轉向恰好也在場的方以智:“方給事中,你就不想說幾句麽?”


    方以智有些尷尬的說道:“聖上,還有定王殿下,望遠鏡的主要配件是玻璃透鏡,我們大明能燒製玻璃,也不缺打磨的工匠,主要是以前從來沒嚐試過,但是如果加以嚐試,我相信很容易做出來。”


    朱慈炯問道:“格物科啥時候開始嚐試?”


    順便說一句,方以智現在已被委任為內務府格物科都給事中。


    方以智忙道:“殿下放心,等打完了徐州這一仗,格物科就立刻著手試製。”


    “那就抓緊。”朱慈炯抓耳撓腮的說道,“這打仗沒有望遠鏡,還真是不行,離得稍遠一些就再看不清楚,這樣哪兒行?”


    正說話之間,孔明燈的警鈴忽然被拉響。


    崇禎急抬頭,便看到鄭森正趴在吊籃的護欄上衝下方打手語。


    崇禎是係統性學過手語的,不過他教給鄭森以及勤王士子的是簡化版手語,可以傳遞一些最簡單的信息。


    “丙13銃台失守?!”


    朱慈炯也看見了,一下驚唿出聲。


    崇禎心下也是猛然一凜,丙13銃台這麽快失守?


    從建奴發起攻擊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兩刻鍾吧?


    然而朱慈炯話音才剛落,鄭森卻又跟瘋了似的連續打出手語。


    “丙14、丙17、丙16、丙15銃台也都失守!”這下連朱慈烺都驚唿出聲,崇禎心頭也是瞬間湧起莫名不安。


    不會吧?不會吧!


    不會吧!


    !


    ……


    崇禎他們雖然站在五丈高的城牆上,可還是看不到七八裏外。


    但是鄭森在五丈加十丈、總計十五丈高的高空中,因而可以看到非常遠,建奴對丙區第一重五個銃台的進攻,看得十分清楚。


    以前還在國子監讀書時,就常聽人說起建奴兇悍。


    整個國子監幾乎所有的學生都知道建奴生性兇悍,但是對建奴究竟有多兇悍卻缺乏一個明確的概念。


    可現在,鄭森卻對建奴的兇悍有了最直觀的認知。


    入娘賊,建奴是真兇悍,之前在他們這些勤王士子看來也算得上精銳的大明邊軍在建奴的衝擊之下,竟是一觸即潰!


    是一觸即潰,而不是未觸即潰!


    也就是說,明軍憑借銃台還是抵抗了的,但是完全頂不住!


    建奴的猛攻就像是滔天颶浪,而明軍的抵抗則像是沙子砌成的堤壩。


    而更加讓鄭森難以置信的是,發起攻擊的建奴不過幾百號人,也就比五個銃台的明軍略多,五個銃台的明軍加起來可是足足有450名精銳的邊軍將士。


    怎麽可能?鄭森都快要瘋掉。


    ……


    建奴本陣。


    豪格嘴角已經綻起一抹笑意。


    正藍旗的巴牙喇兵這次給他長臉了,或許這一次,多鐸會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原本是想要借機削弱他們正藍旗的實力,結果卻沒準反而送給他一份潑天大功!


    正藍旗的巴牙喇兵要是能贏下首戰,徐州之戰的一份大功就跑不掉。


    縱然是身為皇父攝政王的多爾袞,也是不能夠黑掉正藍旗的這份大功。


    多鐸臉上卻也看不出來什麽表情,隻是澹澹的說:“肅親王,你們正藍旗的巴牙喇兵表現不錯,不過這隻是第一重銃台而已,接下來還有第二重銃台以及雲龍山,尤其是後麵仰攻雲龍山對正藍旗勇士的體力是個考驗。”


    豪格臉色便垮下來,目光轉向戰場。


    庫爾闡,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


    庫爾闡是正藍旗的巴牙喇纛章京,就是護軍統領。


    庫爾闡今年三十歲,正是一生之中最強壯的年齡,長得高,而且壯,飯量奇大,力氣也是極其驚人,比拚騎射是拚不過鼇拜,但是力氣卻要勝過鼇拜。


    如果說鼇拜是滿洲國的第一勇士,庫爾闡就是第一大力士!


    這時候,庫爾闡推著一輛表麵釘有鐵皮以及生牛皮的楯車,走在第一重銃台和第二重銃台之間的撤退通道之中。


    撤退通道有一丈深,看不見地麵。


    在庫爾闡身邊以及身後是另外的二十多個白甲兵。


    建奴一輛楯車重達上千斤,要二十多人同時推動。


    但是一輛楯車也可以同時給數十人提供強力掩護。


    正藍旗的三百個白甲兵分成兩路,分別推著六輛楯車沿著兩條撤退通道往前緩緩推進,明軍的銃子雨點般打在楯車的正麵擋板。


    然而,這一切並沒有什麽卵用。


    無論是鳥銃還是虎蹲炮發射的霰彈,


    對於建奴的楯車來說都不過是撓癢癢。


    隻有佛郎機炮或者虎蹲炮發射的合口彈才能威脅到楯車。


    然而外圍銃台並沒有裝備佛郎機炮,虎蹲炮雖然有很多,精度卻又差到極點,所以根本不足以阻止楯車的推進。


    很快,楯車就推進到銃台壕溝邊緣。


    再往前就是兩丈高的土坎,建奴白甲兵卻沒有絲毫停頓。


    當楯車重心越過土坎邊緣,六輛楯車便一個跟鬥翻下去,轟的一聲砸在溝底。


    隨即一百多個白甲兵猶如像下餃子般跳下兩丈深的壕溝,合力將翻倒在壕溝底部的楯車重新扶正,繼續沿著壕溝底部往前推進。


    不得不承認,建奴真的很善於總結。


    上次夏鎮大戰之時,建奴就沒有這個戰法。


    當時建奴將楯車推到護坡邊緣之後就被迫停下來。


    但是這次徐州大戰,建奴就總結出楯車跨越壕溝的戰法。


    這個戰法簡單粗暴卻有效,那就是直接將楯車推下壕溝,反正楯車堅固厚實,摔兩下又不會有事,甚至還可以借助楯車的重量碾平溝底的鹿角木刺。


    剛才攻擊外圍第一重銃台,建奴所使用的就是這套戰法。


    庫爾闡帶著一百多個白甲,推著六輛楯車從壕溝底部繼續往前推進。


    無數銃子仍舊雨點般落下,而且現在建奴到了壕溝底部,楯車就再無法提供庇護,因而這些銃子就都落在了建奴身上。


    然而,仍不足以造成致命殺傷。


    因為這些建奴白甲兵都披了三重甲。


    隻有偶爾命中的合口彈能造成殺傷。


    “休!”伴隨著一陣撕裂空氣的尖嘯,


    一顆30兩重的合口彈命中一個白甲兵。


    【注:明代1兩=37.3克,30兩=1.119千克】


    【注:1.119千克的合口彈是一顆直徑將近10cm的石球】


    隨即就是“彭”的一聲巨響,白甲兵的胸口瞬間被砸得凹了下去。


    虎蹲炮由於是敞口設計,氣密性不足,因而彈丸初速不高,其彈頭動能遠不足與後世的平射炮相提並論。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造成致命的殺傷。


    一公斤多的石疙瘩,確實不可能連續貫穿鐵紮甲、棉甲及鎖子甲,卻足可以將三重甲胃砸得凹陷,並將巨大動能傳導到建奴身上。


    “噗!”被擊中的建奴白甲兵張嘴吐出一大團血塊。


    然後整個人迅速萎頓在地上,倒地之後再沒有動靜。


    然而,庫爾闡和其他的白甲兵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這些身經百戰的建奴白甲兵,早就已經見過太多的生死。


    沒有一個白甲兵的情緒受到影響,隨後跟進的白甲兵更是紛紛挽開了大稍弓,將一支支足有三尺長的重箭射向銃台上的明軍。


    按說,鳥銃等火器應該比弓箭殺傷力更大。


    但在這個局部戰場,建奴的弓箭卻取得了碾壓性的優勢。


    守在銃台護欄後麵的明軍火槍手一個接一個的遭到射殺,死了將近一半人後,剩下的明軍火槍手嚇得不敢露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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