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七月初二日暮時分,


    崇禎搭乘水師戰船從夏鎮南下。


    除了一千多戰俘,隨行人員還有朱慈烺、朱慈炯,王承恩等百來個太監,鞏永固等四個勳貴以及王應龍等十幾個衛所武將。


    此外還有一批南逃的官員及士子。


    其中職位最高的是原薊遼總督王永吉。


    這位王部堂原本打算跟吳三桂一起借師助剿。


    可是事到臨頭卻發現,根本就不是那麽迴事。


    於是王永吉便果斷舍棄吳三桂,隻帶著幾十個家丁悄然南逃,然後不知道怎麽搞的就撞上了建奴,淪為了階下囚。


    然後又被鄭鴻逵的水師救出來。


    跟著一起獲救的還有幾個經運河南逃的士子。


    自從獲救之後,王永吉就一直吵著想要麵聖,崇禎都沒理會。


    一是因為這幾天很忙,二就是懶得見王永吉,一個貳臣而已。


    曆史上此君沒在第一時間降清,但最後卻還是當了一個貳臣,自己做貳臣就罷了,還裹挾了好幾千人跟著他一起投降滿清。


    所以崇禎根本懶得理會這家夥。


    倒是對獲救的幾個士子很感興趣。


    當下崇禎讓王承恩把這些士子請來。


    稍頃,四位身穿襴衫的士子被帶進船艙。


    看到艙中麵南而坐的崇禎,四位士子當即大禮參拜。


    “太原生員傅山、涿州生員朱延祚、昌平生員孫繁祉、曲周生員冀運洪叩見聖上,叩見太子殿下、定王殿下。”


    “平身吧。”崇禎雙手虛抬。


    對待士子,崇禎的態度就友善得多。


    無論如何,這些士子願意拋家舍業,冒著被建奴殺頭的風險逃到江南為大明效力,就足可以證明他們仍舊保留著一顆赤子之心。


    不像王永吉這些官僚,眼裏隻剩下利益以及苟且。


    四位士子中,崇禎最感興趣的當屬傅山。


    這位在民國年間的反清複明題材的武俠小說中可是宗師級大人物,不僅武藝高強,一手醫術更超凡入聖,坊間更是稱之為婦科聖手。


    在原版崇禎的記憶中,竟也有傅山的事跡。


    “傅青主,朕記得你。”崇禎似笑非笑的道,“當年為你的老師袁繼鹹,你曾經聯合一百多位山西生員大鬧大理寺,動靜可是鬧得不小啊。”


    傅山有些尷尬的應道:“草民慚愧,當時也是無奈。”


    “傅青主,你大可不必為此慚愧,因為你是為了老師伸冤。”崇禎道,“你做的對,朕希望你能永遠保持這腔熱忱。”


    “迴聖上,草民定不辱命。”


    傅山感覺心底有一等莫名的情緒在湧動。


    眼前的崇禎皇帝,似與傳說中不太一樣?


    傳說中的崇禎皇帝刻薄寡恩、剛愎自用又生性多疑,可謂一身缺點。


    可是眼前這位崇禎皇帝給他的第一感覺,卻如當年提學山西的袁師,溫和儒雅又不失長者之風,對他們這些學生也是頗多勉勵鼓舞。


    可實際上,當今聖上似乎比他還小幾歲?


    跟傅山寒暄幾句,崇禎又把目光轉向孫繁祉:“你是昌平州生員?”


    “迴聖上,草民是昌平州學的廩膳生。”孫繁祉忙道,“崇禎十五年進學。”


    崇禎笑笑,又道:“年初三月二十日,朕從京師潰圍之後曾經途經昌平州。”


    “草民知道此事。”孫繁祉扼腕歎息,“隻可惜草民當時臥病在床,而且不在州城,否則當時就追隨聖上左右。”


    侍立在側的高起潛忍不住看一眼孫繁祉。


    心說你小子要是當時就追隨在聖上左右,那現在就是從龍之臣了,雖然無法與赴難九卿相比,但是飛黃騰達卻是肯定的。


    崇禎又道:“建奴下剃發令後,昌平州應該也反了吧?”


    “迴聖上,反了。”孫繁祉道,“州中官紳幾乎都反了,草民與十數位同窗也一並參與了舉義,想必此刻草民的畫像仍舊張貼在北直各城的城門邊。”


    崇禎輕歎一聲道:“建奴在昌平州想必造了不少殺孽吧?”


    “簡直殺人如麻。”孫繁祉痛心疾首的道,“建奴真的是見人就殺,就連老人和繈褓之中的嬰兒都不肯放過啊,草民全家老幼十六口也盡遭建奴毒手。”


    崇禎又把目光轉向另外兩人:“建奴在涿州以及曲周也沒少殺人吧?”


    “建奴在涿州造的殺孽比昌平州隻多不少。”涿州生員朱延祚說道,“許多村落全村都被殺絕,草民一家三十六口就隻逃出來草民一人。”


    說到最後,朱延祚兩眼赤紅,露出刻骨仇恨之色。


    曲周縣生員冀運洪最後說道:“建奴在曲周縣尤其殘暴,他們不光殺人,而且專以殺人為樂,或者剖開孕婦將胎兒取出,或者烹煮幼童,或者令翁媳當著其子亂倫,或者令鄉人逃跑再以箭射之,種種野蠻行徑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都怪朕。”崇禎神情暗然道,“讓子民蒙難,是天子的最大失職啊。”


    朱延祚等聞言不免有些唏噓,他們也曾在心裏怨懟聖上,可是看到聖上當著他們的麵自承罪責卻又於心不忍,聖上何辜?朝中大員之黨爭屢禁不絕,各部院寺官員屍體素餐,聖上也是諸多不易呀,這真不能怪他。


    更何況聖上多次下過罪己詔。


    “請記住這一筆筆的血債吧。”


    崇禎調整好情緒,切齒說道:“你們都記住了,大明的尊嚴不容褻瀆,建奴於今天加諸我百姓的暴行,待來日必定討還!”


    “總有一天,我們大明還會北伐幽燕,光複京師。”


    “總有一天,我們還要打迴遼西遼東,更要踏平白山黑水。”


    “到那時候,建奴今天怎麽對待我們,我們就得十倍百倍的報複迴來!”


    聽到這席話,傅山等四個士子的熱血一下就沸騰起來,天子尚且如此,尚且有報仇雪恥之心,何愁家仇不報,又何愁國恨不能雪?大明中興有望!


    送走傅山等四人,崇禎卻對著幽幽的燈火陷入到沉思之中。


    從夏鎮出發之後,崇禎就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未來該怎麽走?


    當下的局勢已經逐漸的明朗,李自成鼠目寸光,枉費自己的一片苦心,給他留下了李岩這員大將而仍不能用,山西的淪陷已經是不可避免。


    不過大順軍的老營還剩不少,守住陝甘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憑多爾袞的手腕,籠絡薑瓖、吳三桂等降將也是毫無問題。


    還有北直及山西兩省的縉紳,在多爾袞的恩威兩手並用下,屈服也是時間問題。


    所以接下來的局麵大概率會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李自成的大順軍占據陝甘寧青,建奴占據山西、北直及關外,大明則退保黃河以南之區域。


    哦,還有張獻忠,張獻忠應該快要攻下四川了,所以也可以說是一場四國大戰。


    單就現階段而言,建奴的實力毫無疑問要強過大明及大順,但是想要以一對二恐怕也有些吃力,單對單的話,大明和大順都不是建奴對手。


    所以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大明和大順聯兵抗虜、一致對外。


    但是崇禎很確信,李自成不會誠心跟大明合作,最大可能是禍水南引,然後在關中坐山觀虎鬥,等到大明和建奴打得兩敗俱傷再來撿便宜。


    也就是說,如果建奴先打大明,大順軍是肯定不會相救的。


    至於建奴,肯定會設法離間大明和大順的聯盟,然後集中兵力首先滅掉一個,再集中全力解決另一個。


    不出意外,建奴還是先打大順。


    這個時候,大明隻能出兵牽製。


    崇禎不是李自成,他深深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


    可問題是,大明一旦出兵,就一定會把建奴的火力吸引過來。


    這個時候,崇禎一手打造的黃淮防線就將會承受真正的考驗。


    這個時候,單憑徐州的那二十八鎮邊軍14萬人,恐怕就遠遠不夠了。


    所以必須發動更多的鄉勇北上,去充實黃淮防線,去守禦沿黃河南北兩岸排開的成千上萬個西洋銃台。


    除了鄉勇,還要發動士子北上。


    沒有士子,單靠募兵以及鄉勇也能守住黃淮防線,但是要想北伐幽燕,光複京師,就真的是實力不允許,沒錢!


    募兵說白了就是雇傭兵。


    雇傭兵打仗就是為了錢。


    依靠雇傭兵來北伐幽燕,得付多少賞錢多少餉銀?


    行餉兩倍,戰餉拿三倍,殺死一個真奴50兩銀子,殺死一個漢軍、降卒或者包衣奴才也要賞銀5兩,真要是北伐幽燕成功那得支付多少銀子?


    大明就是有金山銀山也遭不住,財政根本負擔不起。


    有人說了,能不能減一減額度?至少把賞格降一降。


    真對不起,這個事絕對沒商量,你真要是敢減賞格,分分鍾鬧嘩變。


    所以二十八鎮邊軍已經是極限,後期非但不能增加,反而隻能削減,最好是讓這些募兵成為黃河兩岸的小地主,成為一道天然屏障。


    而且北伐也絕對不能指望募兵。


    那麽問題來了,北伐還能靠誰?


    答桉就是新軍,該考慮編練新軍了。


    好吧,現在就說編練新軍還為時過早。


    但是為將來的新軍儲備一批有知識有信仰對大明忠貞不二又不用支付餉銀的軍官卻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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