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音圖也上到小山觀戰。


    隻見夏鎮防線的西北角已經沸反盈天。


    然而東西北以及南邊的兩個區域卻仍是一片沉寂,駐守在這兩個區域的明軍以及坐鎮防線核心的明軍都是巋然不動。


    看到這,拜音圖臉上便微微露出憂色。


    拜音圖也是一名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卒,自然清楚像這樣不遺餘力的全力猛攻,其實存在一定的風險。


    如果明軍也被調動起來,將兵力持續投入西北區域,那就沒有問題,大不了就是打成一個相持局麵,最終看誰持久。


    八旗兵的體力還是值得信任的。


    但現在,其他區域的明軍卻按兵不動。


    這就存在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一旦清兵攻擊不順陷入僵持的時候,明軍就極有可能趁機包抄身後,這就非常麻煩。


    畢竟他現在隻剩下一個甲喇的八旗兵。


    至於兩個牛錄的正黃旗漢軍,不僅戰鬥力不足以與八旗兵相提並論,而且還要留在碼頭上看守漕船,根本沒什麽用。


    不過這個擔心,也隻是在拜音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以明軍的懦弱,應該是沒有勇氣主動跟大清兵野戰。


    當下拜音圖便又舉起望遠鏡,再次將目光投向戰場。


    ……


    這時候,已經到了申正時分,從建奴向夏鎮防線發起進攻直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半時辰。


    建奴已經連續突破八重銃台,


    向著夏鎮防線的中心大銃台突進了足足一千多步遠!


    隻不過能夠很明顯的感覺到,建奴向前推進的速度已經逐漸慢下來。


    建奴突破外圍的第一重銃台,僅隻用了一刻鍾不到,但是突破第二重防線就用了一刻鍾不止,第三重防線就用了兩刻鍾。


    剛剛才被突破的第八重防線,更是用掉近半個時辰。


    鼇拜已經累得氣都快喘不上,剛才就是他親自帶著雅布蘭和另外一個白甲兵,率先突入第八重的一個銃台,並殺散明軍。


    隻不過,鼇拜的體力也快到極限。


    白甲兵也是人,一樣是血肉之軀,體能也是有限的。


    披著八十多斤重的三重甲胃,還要攜帶總重量超過二十斤的大稍弓、斬馬刀、單手錘以及十四支三棱重箭,往前推進了足足一千多步(1.5公裏),中間還要反複的攀爬一丈高的木柵欄並與明軍的長矛手展開殊死搏殺。


    這麽大強度的廝殺,


    體力補充根本趕不上消耗。


    你就是拿人參當蘿卜嚼巴也沒用。


    “大人,快撐不住了,要不歇會兒再攻?”


    雅布蘭也是累得不行,鎖子甲和棉甲都被汗水浸透。


    “不行,絕對不能歇,一歇就更攻不動。”鼇拜知道這個時候絕不能停下來,這個時候隻能一鼓作氣一路殺到底。


    “堅持,再堅持一會就好了。”


    “咱們馬上就要殺穿明軍的防線了!”


    “嗻!”雅布蘭應了一聲,又迴頭衝身後的八旗兵、漢軍以及降卒大吼起來,“大清的勇士們,看見前麵的日月旗沒?”


    “那就是明軍的中軍大纛!”


    “隻要攻破明軍的中軍大營,”


    “砍斷中軍大纛,我們就贏了!”


    “大清萬勝!”八旗兵紛紛跟著怒吼。


    伴隨著怒吼,剛才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八旗兵又奇跡般的恢複了些許銳氣,又嗷嗷叫著向著第九重防線上的銃台發起進攻。


    ……


    “父皇,建奴打到九重銃台了!”


    第九重銃台,距離運河碼頭已經隻有不到六百步。


    這麽近距離,既便不用望遠鏡也已經能隱約看清。


    建奴所發出的潮水般的喊殺聲,更是魔音灌腦般不斷灌入兄弟兩個的耳畔,讓小哥倆感到一陣陣的心驚。


    朱慈炯有些沉不住氣。


    不過朱慈烺還是能夠沉得住氣。


    “問題不大。”崇禎卻反而鬆了口氣,澹澹的道,“建奴已經到了強弩之末,他們快要攻不動了,第九重銃台就將成為他們的末路。”


    “真的?那真太好了!”朱慈炯聞言大喜。


    朱慈烺也是鬆了口氣:“看來這次我們又能守住。”


    “守住?烺兒你的要求也未免太低了一些。”崇禎目露寒光。


    “嗯?”朱慈烺和朱慈炯同時向崇禎投來錯愕的目光,父皇這話什麽意思?


    崇禎卻已經順著繩索滑了下去,下到甲板之後又讓王承恩把各鎮總兵、副總兵、遊擊還有守備等將領都召集過來。


    黃得功見狀便趕緊收起旱煙管。


    很快,十鎮總兵、還有副總兵、遊擊、守備以及都司什麽的就全都聚集到船上,總共加起來足有一百多人。


    崇禎開始做戰前訓話。


    “這幾天,朕聽到有不少人在發牢騷。”


    “說我們大明將士就隻會當縮頭烏龜,被建奴堵在家裏狠揍了快十天,也不敢主動反擊哪怕一次,這就是一群沒卵子的懦夫!”


    “朕也知道,你們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但是朕要告訴你們,我們大明的將士不是縮頭烏龜。”


    “我們之所以不反擊,是因為時候未到,時候一到,此仇必報!”


    “但是現在,反擊報仇的時候已經到了,你們迴去就把朕的話轉告給各鎮將士,我大明朝沒有一個懦夫!”


    “挨了打不還手,吃了虧忍氣吞氣,這不是我們大明將士的風骨!”


    “我大明的風骨,是挨了打一定要打迴來,吃了虧一定報複迴來,哪怕是五年、十年甚至百年也要報複迴來!”


    “大明的尊嚴,不容褻瀆!”


    一百多個高級將領的情緒一下就被崇禎給挑動了起來。


    稍稍停頓了下,崇禎又厲聲大吼道:“現在朕命令你們立即迴營做好反擊準備,聽到中軍號炮後發起全線反擊!這次定要殺光建奴!一個都不許放走!”


    殺光建奴?一百多個高級將領的情緒一下就高漲到頂點。


    他們已經有多長時間沒聽到這樣激動人心的戰前訓話了?


    “殺光建奴!”崇禎又吼了一聲,再舉起右手往前用力一揮。


    “殺光建奴!”百多個高級將領便嗷的一嗓子,隨即四散而去。


    目送一百多個高級將領四散而去,崇禎又把胡國柱叫到了跟前。


    “胡國柱,你現在就帶著一千夷丁沿著夏鎮新渠西岸繞到建奴身後。”


    “朕料定建奴還留有一定數量的八旗兵掠陣,你們的任務就是牽製住這支八旗兵,不能讓他們接應陷在夏鎮防線之中的建奴!”


    “臣領旨!”胡國柱轉身匆匆去了。


    “鄭遊擊!”崇禎又對鄭鴻逵說道。


    “建奴這次傾巢而出,留在台莊碼頭的兵力就不會太多。”


    “這正是偷襲他們漕船的最佳時機,你這就率水師出擊,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摧毀建奴的全部漕船!朕要他們賠光血本!”


    “臣領旨!”鄭鴻逵拱手一揖又喝道,“起帆!”


    十幾艘鳥船的水手便以最快的速度升起主帆,同時船艏的鐵錨升起,船尾的兩隻搖櫓也開始攪動河水,原本靜止不動的戰船便開始前行。


    看到這幕,崇禎便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不出意外,這次應該能收獲一次大勝。


    ……


    小山包上,拜音圖已經開始變得掙紮。


    多年沙場征戰的經驗在不斷的提醒他,八旗兵現在處於巨大的危險之中,現在撤兵應該還是來得及的,如果再拖下去就兇多吉少。


    盡管八旗兵此時還在頑強的往前推進。


    但是拜音圖看得出來,八旗兵已經快要到強弩之末了。


    反觀明軍,甚至都沒有從其他方向抽調援軍前來增援,隻是憑借被八旗兵攻陷的這百多個銃台的明軍,就幾乎耗盡八旗兵的銳氣。


    必須承認,明軍的這個防禦陣圖是真的厲害。


    這樣的一重重的銃台,給人的感覺彷佛永遠都打不完。


    好不容易打掉了一個,前麵還有一個,你再打掉一個,前麵還有一個,這種感覺真的讓人絕望、窒息,太熬人。


    但是就這樣撤兵的話,拜音圖不甘心。


    如果不能打贏這一仗,不光是安山鎮之敗的仇不得報,而且迴去之後肯定會被巴哈納這些混蛋給嘲笑,鑲黃旗從此就要淪為笑柄。


    扭頭看了一眼正在落向地平線的日頭,拜音圖心想道,再攻半個時辰!


    如果半個時辰之內鼇拜還是打不穿明軍防線,還是不能徹底擊潰明軍,那就撤兵,淪為笑柄總要好過摔個大跟鬥。


    正轉念間,耳畔忽然聽到一陣天鵝音。


    嗯!這是?拜音圖陡然生出一等不安,明軍的號角聲?


    霍然轉身,拜音圖便有些吃驚的發現,一隊一隊的全副武裝的夷丁已經從右前方的運河邊上洶湧而出。


    明軍在運河的兩邊都預留了一條通道。


    這些通道明軍可以過,八旗兵就不行。


    因為會遭到明軍銃台和明軍水師戰船的夾擊。


    轉眼之間,上千夷丁便從運河邊湧出,開始列隊結陣。


    看到這幕,拜音圖頓時感覺眼前一黑,真是越怕什麽,就越是來什麽,他正擔心明軍有可能趁著八旗兵體力透支的機會發起反撲,結果就真來了。


    至於眼前這一千夷丁,顯然隻是先鋒,負責牽製自己手裏的一個甲喇。


    對麵的明軍主將顯然也是個有本事的,隻一擊就命中了八旗兵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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