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無名河灣上,明軍正忙著搶修工事。


    工事其實是條壕溝,長約兩百米,寬度四米左右,深度則不限,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越深越好,因為壕溝越深防禦功能越強。


    挖出的泥土壘起來,在壕溝的內側砌成一道護牆。


    因為單憑四米寬的壕溝很難擋住蒙古騎兵的戰馬。


    但是再加上一道五尺甚至八尺高的護牆那就足夠。


    因為再神駿的蒙古馬也不可能在越過四米寬的壕溝之後再直接跨過五尺高的護牆。


    至於河灣的另外三個方向,都是寬度超過三十米的水麵,河水一米多不到兩米深,人馬可以涉水過河,但是想從河麵發起騎兵衝鋒就不可能。


    就是說整個河灣呈u字形,三麵環繞河水,隻有西邊與陸地相連,所以隻要在西邊挖出一道壕溝並將泥土砌成護牆,就能對守在河灣內的明軍形成有效保護,至少憑蒙古騎兵是不可能從正麵強攻進入河灣的。


    哪怕河灣內的明軍是群烏合之眾也不可能。


    更何況,這一千多明軍已不再是烏合之眾。


    連著打了幾個勝仗,無名山穀一仗更是從正麵擊敗了拱兔部的騎兵,這一千多明軍的心氣跟之前已經截然不同。


    但凡軍隊就是這樣。


    打的勝仗越多,活下來的老兵就多,整支軍隊的戰鬥經驗就越豐富,戰鬥力就越強,在戰場上就越容易打勝仗,這是良性循環。


    建奴的戰鬥力就是靠著一次次的勝仗堆積起來的。


    還有崇禎十二年後的大順軍也是這樣強大起來的。


    反過來,打的敗仗越多,活下來的老兵也就越少,整支軍隊的戰鬥經驗就越發匱乏,戰鬥力就越弱,在戰場上就越容易吃敗仗,這就成了一種惡性循環,大明的九鎮邊軍就是這樣越打越弱的,直至被流賊打得灰飛煙滅。


    朱高遠手下這千餘騎兵,雖然離精銳還相差很遠,但至少已經不再是一群烏合之眾,麵對裝備不是那麽好,紀律性不是那麽強的拱兔部騎兵,特定地形下已經可以掰一掰手腕,而且贏麵還頗為不低。


    想到這,朱高遠心下也有了一點底。


    拱兔部隻是察哈爾蒙古一個小部落,控弦之士最多也就五千,能夠在短時間內召集起來的更隻有兩千左右。


    以一千對兩千,兵力上雖處於劣勢,


    但是憑借有利地形以及預設的工事,還是有機會逆襲獲勝的。


    隻要打殘了拱兔部落的這一波騎兵,他們也就可以從容撤離。


    正思忖間,金鉉又帶著十餘騎夜不收飛奔迴來,高聲示警道:“聖上,蒙古騎兵已經進入到五裏內了!”


    “知道了。”朱高遠擺了擺手又說道,“再探。”


    “是!”金鉉在馬背上拱手一揖,又帶著十餘騎夜不收折返迴了南邊。


    朱高遠則把目光轉向麵前的河灣,但隻見在一千多人的齊心協力之下,整條壕溝以及壕溝內的護牆已經基本成形。


    不過壕溝的深度隻有一米半多點。


    這個真沒辦法,因為沒有趁手的工具。


    明軍都是拿著木製的工具在挖掘壕溝。


    裝泥土的簸箕都是用羊皮臨時縫製的。


    得虧草原上的泥土還算是鬆軟,不然就麻煩。


    當下朱高遠道:“行了,不用再挖掘了,抓緊時間將木鎬木鏟用麻繩捆起來,捆成一麵麵柵欄,當櫓盾用。”


    護牆可以提供正麵防禦,卻擋不住空中拋射的輕箭。


    這邊正忙著呢,南邊傳來了一陣陣幽遠的牛角號聲。


    “列隊,列隊!”鞏永固等幾個勳貴便趕緊大吼起來。


    一千多京營兵、錦衣衛、太監、民壯還有家丁便趕緊進入到護牆後麵列隊,臨時趕製的幾十麵櫓盾也被推到護牆後。


    這邊剛列好隊,十餘騎夜不收就跑迴來。


    來到壕溝前方,夜不收立刻左右分開涉水渡河。


    緊隨著夜不收身後不遠,便出現了黑壓壓的蒙古騎兵。


    蒙古騎兵潮水般湧過來,轟轟隆隆的馬蹄聲就像天邊的雷聲,又像是密集的鼓點,一下下重重的敲在明軍將士心頭,讓人心浮氣躁。


    不過明軍的表現還不錯,並未出現騷動。


    ……


    孛日貼赤那的眉頭卻已經緊緊皺成一團。


    作為拱兔部落的頭人,孛日貼赤那現在的日子可以說很不好過。


    因為這二十年,草原上頻繁的爆發戰爭,他們拱兔部落先是追隨林丹汗打科爾沁,接著又反過來追隨博格達徹辰汗攻打舊主林丹汗,等到打跑了林丹汗,又要跟隨博格達徹辰汗與大明作戰,總之各種各樣的征戰就沒有停過。


    然後就是天災,幹旱、雪災還有瘟疫等災難也從來沒有斷過。


    戰爭加上天災,使得拱兔部落的牛羊牲口大量病死,人口大量減少,控弦之士已經從巔峰時的五千餘眾減少到三千。


    要不然這次麵對明軍的挑釁,


    也不至於隻能召集兩千騎兵。


    孛日貼赤那原本以為,有兩千騎兵也足夠打敗明軍。


    畢竟隻是流竄到察哈爾草原的小股明軍,兵力有限。


    但是當他看到河灣上的明軍,尤其是當他看到明軍前方的那堵土牆,就知道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這夥明軍比他想象中要難纏得多。


    “籲。”孛日貼赤那輕喝一聲,勒住戰馬。


    身後跟進的兩千餘騎便也紛紛跟著勒馬止步。


    “頭人,現在怎麽辦?”一個千戶長問道,“強攻嗎?”


    “不行。”孛日貼赤那搖頭道,“明軍已經挖好了壕溝,還在壕溝後麵砌了土牆,我們拱兔部的戰馬沒辦法越過土牆向明軍發起衝擊。”


    “那就下馬爬牆攻擊。”另一個千戶長道。


    “土牆不過五六尺高,加上壕溝也不到一丈。”


    “這麽點高度,根本阻擋不了我們拱兔部的勇士。”


    “翻牆!翻牆!”幾個好戰的百戶長立刻跟著叫囂起來。


    “頭人,你該不會是膽怯了吧?”主戰的那個千戶長又說道。


    孛日貼赤那的眉頭便越發蹙緊,海日古這家夥真是越來越不把他這個頭人放在眼裏,居然敢當眾嘲弄於他。


    那就借明軍之手給他個教訓吧。


    也好讓他知道一下如何尊重他這個部落頭人。


    當下孛日貼赤那說道:“海日古,那就帶著你的族人爬牆進攻,不過咱們有言在先,你要吃了敗仗,可別怪本頭人不講情麵。”


    “敗仗?頭人你太抬舉明朝人了。”海日古嗤的一聲道,“這些懦弱的明朝人,看到我們拱兔部的勇士亮出彎刀就會嚇破肝膽,就會像兔子一般轉身逃跑,我們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拿弓箭將這些明朝人逐一射殺在哈喇河套。”


    孛日貼赤那悶哼一聲,不再多說話。


    海日古則一揚彎刀大吼道:“兒郎們,跟我走!”


    足足一千多騎便翻身下馬跟著海日古徒步向前。


    看到這幕,孛日貼赤那的眼中便掠過一抹陰霾。


    真不知道海日古這個家夥究竟走了什麽狗屎運,整個拱兔部落十幾個大家族,這些年都是損失慘重,唯獨海日古家族幾乎沒受到什麽影響。


    正因此,海日古家族成了拱兔部最強大的家族。


    但願這次明軍能夠給這個家夥一個殘酷的教訓。


    隻不過,明軍真的能行嗎?


    ……


    雖然沒有騎馬,但是一千多穿著羊皮襖的蒙古騎兵排開略顯淩亂的十列橫隊,向著河灣緩緩的逼近,還是極具壓迫感。


    尤其後排蒙古騎兵的手裏還拿著角弓。


    相距大約一百步左右,後麵八排蒙古騎兵便紛紛停下來,然後挽弓搭箭以四十五度斜角對準了河灣,用的是輕箭。


    “豎盾!”朱高遠大聲吼道。


    明軍便紛紛舉起臨時捆紮的櫓盾。


    因為“櫓盾”數量不足,便舉起毛氈。


    毛氈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可以做床墊,可以做被褥,可以搭建帳篷,甚至還可以充當盾牌抵禦蒙古騎兵的輕箭拋射。


    王承恩舉著一塊毛氈擋在朱高遠跟前,


    卻被朱高遠一把推開,他披著山文甲,輕箭射不穿。


    蒙古騎兵的第一波箭雨很快傾瀉下來,明軍陣中立刻響起連續不斷的篤篤聲,幾乎所有的箭矢都被櫓盾或毛氈擋住。


    隻有幾個倒黴蛋中箭,哀嚎著倒地上。


    後排的蒙古騎兵射出十幾波箭雨之後,終於停下來,因為前麵兩排的蒙古騎兵已經逼近壕溝,再放箭就很容易誤傷。


    但是還沒等明軍喘口氣,


    前麵兩排的兩百多名蒙古騎兵也在行進間挽弓搭箭,瞄準了護牆後麵的明軍,而且這次用的是帶有三棱箭簇的重箭!


    “躲!”朱高遠大吼一聲人也跟著蹲下。


    守在護牆後麵的明軍便也紛紛跟著蹲下。


    隨即就是咻咻的破空聲,重箭掠空而過。


    不過還是有明軍反應慢,或者沒聽到朱高遠的大吼,結果就被重箭貫穿而過,當場倒地身亡,棉甲根本擋不住重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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