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 即便沒人觸碰,趙端也同他一起唿吸急促,大腦一片空白。 怕是死在這小混蛋身上也值了。 結束後很久。 趙端還是躲在被子裏不出來,兩人都不說話,黑暗狹小的空間裏隻餘粗重的喘息聲和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突然一陣的聲音。 被子被頂開個縫,一絲燈光透了進來,僵直在原地愣神的趙端頭被碰了一下,這才發現盛君遷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跪在了他麵前,摸索著想湊上和他親親。 趙端倏然想起剛剛吞了什麽,理智猛地迴爐,驚慌失措的推開他,左腳絆右腳的衝進了浴室,路上差點被地毯上亂扔的杯子給絆倒,很快傳來稀裏嘩啦的水聲。 趙端刷牙漱口完,拿著冰水洗了好幾遍臉,從脖子紅到臉,特別是耳朵紅的要滴血,要不是知道盛君遷現在神誌不清,他是絕對沒有勇氣出去的。 就算如此,他也磨蹭了好半天才進了臥室。 盛君遷雙頰緋紅,抱著被子正呆呆的望著門口,看到他過來,眼裏倏然亮起一簇光,像是發現了新玩具的小朋友。 他衝著趙端勾手,用濕漉漉的眼神盯著他:“你快過來。” 趙端聽話的過去,盛君遷就把被子罩在了他身上,跪著掀開被子爬了進去。 趙端:“!!!” 光從沒蓋嚴的被縫裏照進來,盛君遷俯下身,趙端甚至還能看到他還舔了舔小虎牙。 艸,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趙端忍得差點咬斷牙,抖著手把人從被子裏撈了出來,嗓音沙啞:“寶貝兒,夠了,我把你灌醉成這樣已經要死了,你要真做了,明天非殺了我不可。” 盛君遷固執的伸出手指:“我隻喝了一點點,我沒有醉。” 趙端好笑的用手掌包住他的拳頭,“那你說,我是誰啊。” 盛君遷晃晃頭,指尖在他鼻頭輕點:“你是,你是” “醜八怪的男朋友!” “你是小氣鬼,喝涼水!” “你是多啦a夢!” 盛君遷突然就哭了,他是那種呆呆愣愣,沒什麽表情,眼淚往下流的哭。 趙端慌張的抽出紙巾給他擦淚水:“你怎麽了?” 盛君遷委屈又大聲的嚷:“我的多啦a夢死了!” 趙端覺得好笑,迎著他的小孩思維問:“啊???怎麽死的?” 盛君遷繼續無聲流淚:“被我吃了。” 趙端擦淚的動作一滯:啊?這他媽什麽暗黑童話。 盛君遷淚水洶湧,手摸著自己平坦的腹部輕拍:“你在我肚子裏過得好不好呀,也不知道有沒有消化掉,我要去廁所……” 他掙紮的下床差點沒站穩又摔一跤,趙端把他扯迴來摁在自己懷裏:“你去廁所幹什麽?” 盛君遷還在掙紮:“我要把多啦a夢拉出來!” 趙端:…… 等著盛君遷坐在馬桶上思考了半個小時,趙端給他洗了澡,任勞任怨的把床單被罩全換了,又喂了他一小杯解酒茶才不再發瘋。 坐在床上不發瘋的盛君遷很有幾分平時的樣子,垂眸思索冷漠的像塊冰冷精美的玉雕。 一股不祥的感覺陡然而生,趙端有些怕他清醒過來不認賬,捏著他的手臂晃晃,小聲在他耳邊試探:“我是趙端。” “嗯。”盛君遷抬頭看是趙端,把他摟在懷裏,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玩弄他的手指。 趙端見他眼睛濕漉漉,還蒙著一層霧,有些大膽的說:“你記住了,我、喜” 他一字一句的,很認真的再次表白,即便明天盛君遷忘得一幹二淨,也希望在某個節點,因為某件事突然想起,趙端曾經捧著他全部的心意,和他表白過。 不料,話還沒說完,盛君遷就舉手搶答,“我知道,你家洗衣機很好用。” 趙端一時語塞,有些覺得他是不是故意的,捏捏他的耳垂,“不是,是我喜歡你。” 盛君遷冷漠的哦了一聲。 趙端氣的揪他的臉:“你就哦一聲,沒啦?” “可是你死了。”盛君遷傻傻愣愣的,不知從哪兒來了很大的力氣推開趙端,自顧自的走到窗邊,站在收納櫃上,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指著地上厚厚的一層雪說:“你死了,就摔在我麵前,好多,好多的血……” 趙端在後麵環住他的腰,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嘶啞著嗓子說:“我沒死,這不是好好的,你先下來好不好?” 盛君遷不肯,他晃了晃身子想甩掉趙端這個累贅,又探出去些,把手伸出去接了一掌雪花,任由雪在他指間融化,眼神比雪還要冰涼,“害怕嗎?” “怕。”趙端握住他按在自己胸口冰涼的手,雪水從兩人貼合的地方流下,心跳停滯了一秒後猛烈跳動。 趙端不知道盛君遷在說什麽,但他形容的那場景仿佛在夢中見過,隔著濃稠的黑霧,他遙遙望著盛君遷,翻湧上心底不是愛意,而是不知從何而來的滔滔恨意。 “盛君遷……” 趙端一無所知的被迫承受這些恨,但他舍不得去恨盛君遷,隻能全部化為不甘和占有,雙臂猛地用力,狠狠的勒緊了懷裏人,深吸一口氣,啞著嗓子說,“怕死了。” 他替夢中的趙端說:“也恨死了……” “那你記住了。”盛君遷推開他,依舊站在高處,把他的頭摁在自己的胸膛,“那你記住了,我也很怕,怕死了,做了好久的噩夢。” 趙端發現自己潛意思裏拒絕點頭,便隻是呆愣的任由盛君遷抱著,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 過了好久,臥室內空調的溫度漸漸被寒風侵占,赤\裸上身的盛君遷猛的打了個噴嚏,趙端急忙關掉窗戶,迴頭卻看到惹來一團亂的小混蛋又赤腳亂跑。 趙端紅著眼用力抓住他,眼底帶著重重的陰霾:“你去哪兒。” 盛君遷看他,錘了下腦袋反應過來:“我找我的錢包。” 趙端鬆開他的手腕才發現,剛才動作過激,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一道紅痕,有些懊惱的說:“我去幫你拿。” 他走到客廳,把錢包遞過去,順便給盛君遷規規整整的穿好睡衣。 盛君遷打開錢包,從裏麵拿出一個紅色的紙包,遞給他,“呐,這是平安符,你好好戴著,我和佛祖說好了,他會保佑你的。” 趙端手裏捏著平安符,想用力又不敢,重重的貼在自己心口,不知想到了什麽,嘲諷一笑:“佛祖不會保佑我的。” 盛君遷異常固執的看著他:“那我保佑你,我保佑你,你可以怕,可以難過,可以傷心,但絕對不能放棄。” 趙端捏緊了那小小的紙包,問他:“為什麽?” 醉酒後的盛君遷不會撒謊,所以他很認真,很認真的說:“因為我會心疼,好疼好疼,想到就會疼,做噩夢也會疼,看到你會更疼。” “傻子。” 趙端很久,很久沒再流過淚了,即便是難過他隻要一根一根的抽煙,一瓶一瓶的喝酒,第二天就會有很多很多事情等著他做,自然而然就會忘記難過。 但在盛君遷麵前,明明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孩卻給了從未有過的安全感,趙端在外築起的銅牆鐵壁瞬間倒塌,他眼睛通紅,並不難過,也不委屈,但就是在流淚。 盛君遷看他悲憤的樣子,想來是對大男人流淚有點羞恥,便給了他一個抱抱,“你哭吧,我不會嘲笑你的。” 一個擁抱,一句溫柔的話,趙端所有的委屈突然就全被勾了出來。 他悶聲說的最多的還是幼時,那或許是他過去一生中最美好,充滿了希望的一段日子。 他的爸爸是倒插門,媽媽是個粗魯的農村婦女,但很愛這個男人,她喜歡他的博學多識,覺得他和村裏那些泥腿子不一樣,花了全部的積蓄,打了好幾份工去供男人讀書。 男人很爭氣,是那一屆的高考狀元。 但等他做著前程似錦的夢歸來時,愚昧的女人卻聽信了村裏人的閑話,受了蠱惑,把男人的入學通知書撕掉,一哭二鬧三上吊威脅他留在村子裏。 男人沒有辦法留下了。 因為有了趙端。 男人起初是很溫和的,在村子裏當老師,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高考狀元,小趙端從小就是所有人圍著的中心。 他說自己要當科學家,要當律師,要當大老板,要成為奧特曼,沒有人不會不相信。 畢竟他有這樣一個厲害的爸爸。 直到有一天,男人終於忍不了這個粗魯的家,一去不返。 女人最初隻會哭,然後打小趙端,好像隻要他哭了,男人就會迴來。 一天一天,實際上也沒有多久。 隻有一年,那女人的愛意隻持續了一年,就被一個外地人給拐跑了。 之後,趙端除了病重的奶奶,一無所有。 趙端說這些的時候並不覺得沉重,連恨意都沒有了,心裏無比的平靜,就好像一切在他剛剛哭出的第一聲後,就隨著眼淚沒入了盛君遷的睡衣肩膀上,隻留下一片濕痕,很快就會消失。 但他享受這種被哄著的感覺,有些無理取鬧的抓著盛君遷的手說:“為什麽沒有人要我,我考試也第一名,要是還在上學的話,說不定還會是你的老師,你看的那些論文都是我寫的!” “我要你。”盛君遷對他一文盲不知道哪兒來的自信不做評判,像哄孩子一樣輕拍他的後背, “我要你啊,你想學什麽我教你好不好。” “他算什麽高考狀元,我可是xx省狀元,我比他厲害。” “你也是狀元,你是最能哭的狀元。” 趙端哭的抽噎了一下差點嗆到,知道自己現在狼狽極了,即便哭痛快了也不敢抬頭。 盛君遷一臉無奈: 他真的好能哭啊。 他是不是還流鼻涕了?! 哎,算了,反正他家的洗衣機很好用。 第二天趙端是被太陽曬醒的,任由誰看到早晨的大太陽也不會想到,昨晚下了那麽大一場雪。 趙端恍恍惚惚記得,自己哭累了被盛君遷抱著睡著了,想到這兒他就後悔,使勁抓了抓頭發,恨不得出去嚎兩嗓子。 啊啊啊啊啊啊太丟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昨晚多好的機會啊,他哭成那個鬼樣子了,要求什麽盛君遷一定不舍得拒絕,怎麽就睡了呢?嗯??豬嗎? 他還有點不自在,一方麵希望盛君遷忘了昨天的事,更多的是希望他記得,丟人隻是一時的,人丟了可不大好追。 趙端磨磨蹭蹭的出去,盛君遷衣著整齊的坐在餐桌旁,桌上擺放著簡單的三明治和熱牛奶。 他單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輕敲著桌麵,神情肅穆的盯著客廳中央的大理石鍾表,以保證敲的頻率和秒針走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