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斐感受到涼意,又往裏麵縮了縮。 際無看著他小孩子一樣的動作覺得好笑,拿起一邊的便貼紙,刷刷寫了幾行字。 我想吃宮保雞丁和西紅柿雞蛋湯。 床有點小,你要是無聊可以挑挑床(劃掉),算了,還是重買套房吧。 把便利貼貼好以後,他想了想,又拿起馬克筆在顧斐的脖子後麵寫了一行字。 顧斐眼睛很艱難的睜開看了他一眼,有點癢的縮了縮脖子,又把頭埋進了被子裏。第32章 為什麽要公平? 上午十點。 際無並沒有去際家, 而是按約定來到了一座府邸。 如果是上輩子的際無,莽就莽了,隻憑胸腔的一股子氣給聯邦政界和廣大民眾扔下一顆炸彈, 自己爽就好了, 至於爛攤子誰來收拾他才不管。 但現在不行, 直接將顧家的omega醜聞公布於眾不僅會給際家帶來麻煩, 一不小心還會將顧斐曝光在敵人麵前。 和星盜談了以後,際無發現最難, 最令人絕望的並不是證據,而是即便證據鏈充分,由於多年來alpha對政界和軍部的壟斷,他們做為最底層的omega,根本無法得到公平的審判。 既然通過正規的司法手段得不到公平的結局, 那為什麽還要追求公平? 更何況這個世界原本就不公平。 百年來,beta和omega安於現狀, 深受唯基因論洗腦,沉默平庸的beta甘願臣服alpha,深受發情期困擾的omega被當作生育資源掌握在alpha手中。 隨著時間的積累,alpha專權的弊端逐漸暴露, 一部分的omega和beta從壓迫中逐漸清醒, 開始反抗,策劃行業變革。 雖然很少,但卻真實而又堅韌的存在著,際無不敢小看他們, 因為正是這群人在未來的五年裏, 星星之火終燎原。 而際無要做的不過是將這個時間段提前,找到那把可以撕裂alpha壟斷的利劍。 這把利劍就是他今天要拜訪的人, 五年後的史上第一位beta總統嵐山。 都說曆史是由成功人士書寫的,雖說它極其的不靠譜,但在曆史的某些重要節點上還是具有一定的準確性。 比如五年後的大選期間,ao矛盾終於激發,短短一年內,25%的omega不按照基因匹配的結果進行婚配,而是選擇在黑市購買信息素阻斷劑或偷偷做腺體摘取手術,這使原本就不平衡的omega數量急劇下降。 當時的總統為了增加omega的數量,對omega進行了強行控製,對omega的權益層層剝削,沒有自由,沒有人權,不能接受正常教育,成為了真正的生育工具。 在高壓管控下,omega的自殺率達到了近百年來的巔峰,更不用說因為在發情期無法匹配到合適omega而發狂的頂級alpha有多少。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身為beta的嵐山以“政壇黑馬“之姿在一群alpha中脫穎而出,成為新一任聯邦總統,為這場積攢多年的聯邦鬧劇畫上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句號。 在接下來的幾年裏,嵐山確實做的很好,他設立性別委員會,維護底層 omega和beta的權益,打破唯基因論,推進教育、職業性別公平化,同時鼓勵研究院發明有利於omega克服體能的產品,打破對信息素的禁錮等,為abo平權做了諸多偉大的貢獻。 今年的大選,嵐山也參加了。 他是所有競選人中最年輕的一位,也是最不可能入選的一位。 一是太過年輕,二是作為一個平民一步步爬到這個地位,他底蘊不夠,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家族做後盾。 再加上對alpha的慕強心理,即便聯邦大多數選民都是beta,但在民調結果顯示中,依然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bate認為一名bate是不可能勝任總統職位的。 五年…… 際無等不了五年,他不能忍受顧斐過五年擔驚受怕的日子。 他必須要和嵐山取得合作,為這剛剛燒起的星星之火澆把油,也許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但比起五年後的爛攤子,不破不立,說不定現在正是最好的時刻。 際無是由際邢送來的,際家多年來一直作為中立派並不參與總統的競選,也不戰隊,但手裏卻實實在在的捏著聯邦大半的軍權,讓人不可小覷。 所以際邢那輛獨一無二的軍車駛向嵐山府邸的時候,立刻就吸引了無數嗅覺靈敏的媒體。 下車時,一向情緒不外露的際無眼圈有些紅,他知道這是他大哥在給自己的談判增加籌碼。 “哥,你相信beta能成為總統嗎?” 際邢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他拿大拇指重重地摁了一下際無的眼角說:“因為你是我弟弟,所以我相信omega不會比任何性別差。” 看著際無逐漸消失的背影,際邢突然想起了昨天際無說的話。 際無一向看不起自己omega的身份,這何嚐不是對omega的一種歧視,而就在昨天,他真正的與自己的性別達成了和解。 他說: “我要去從軍。”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從軍,為什麽要上戰場,二十多年來渾渾噩噩,隻是覺得你們是軍人,我愛的人是軍人,那我就應該是。” “就在昨天,當我發現自己對顧斐的困境絲毫沒有解決辦法的時候,我知道了我的無能與狂妄,也知道了從軍的意義,是保護,保護家人,保護愛人,保護自己。” “這麽多年來,我仗著你們對我的縱容幹了許多扯淡事,我懇求你們能縱容我最後一次,幫我護著顧斐。” “給我三年的時間,我會成長,然後成為他和際家,最堅實的後盾。” 一個omega對著alpha說出這種話是如此的可笑又不自量力,但際邢就是相信。 因為他知道,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當感受到自己的無能與脆弱後,那個最小的,受人保護的,一直在未來中兜兜轉轉,一臉迷茫的弟弟,終於長大了。 下午一點。 沒人知道際無和嵐山談了什麽,但媒體仍舊迅速爆出嵐山和際無握手的照片,放出捕風捉影的消息:這位唯一的beta總統候選人背後恐怕是有了際家撐腰。 一石激起千層浪。 擁有狗鼻子的政客敏銳的察覺到這怕是要變天的前兆,盡管嵐山隻是一名beta,但與際家捆綁在一起的消息,無疑讓他在總選即將截止的這幾個小時裏,成功的擠進了候選人名單前列。 傍晚七點。 紫羅蘭中心廣場。 這裏是聯邦中心區最為繁華的商業區,十字路口人流湧動,鱗次櫛比的大樓仿佛構成了一個狹窄深穀。 夕陽落下,在逆光的暗影中,射線與霓虹燈逐漸亮起,四周掛著的大小不一、滿目琳琅的巨大顯示屏讓整座城市進入了一個野獸四伏的夢境。 在這裏,八點即將有一項盛大的煙火表演。 眾人聚集在廣場中央,在絢爛的燈光表演,律動十足的音樂聲中,隨著巨大led屏中正在勁舞的巨星一起晃動著肢體。 突然,巨屏一黑。 歌聲戛然而止,巨星也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著黑色衣服,帶著棒球帽和墨鏡的男人,眾人看不清他的臉,但在這種嗨到不行的場景中沒有人會覺得這樣一個酷boy的出現不正常。 男人豎起中指,輕聲道: “3!” 無人發覺,整個廣場四周已經被一群陌生人搬上了一排蒙著黑布的箱子,他們仍然沉浸在興奮中,隨著男人喊著道: “2!” 突然,男人將外套一脫,露出肩膀後兩隻有半人高的黑翅,在光怪陸離的光幕下,仿佛是古老傳說的吸血鬼。 眾人呆滯在原地。 “吸血鬼”笑著大聲喊了一聲:“surprise!” 這個時候還有人以為這是節目組帶來的奇異秀,下一秒就被嚇到了,隻聽四周響起連環的爆炸聲,驚得眾人慌亂的四處逃竄。 擔心發生踩踏事故,那黑衣人又笑著開口:“稍安勿躁,大家待在原地別動,不是炸彈,隻是一點小小的惡作劇。” 聯邦近幾年來看似一片繁華,但實際上也有著不少社會問題,為數不多的幾次恐怖襲擊都深入人心,所以即便黑衣人說了這是場惡作劇,但廣場依舊充滿了緊張的氛圍,隻是偶爾能聽到幾個不怕死的發出謾罵聲和婦女孩童低聲的啜泣。 煙花表演正式開始。 好似剛剛真的隻是一場惡作劇。 美輪美奐的煙花讓人們的心情放鬆了些,結尾應該是著名的“白晝流星”表演,無數煙花像是流星一樣射入漆黑的夜空中,然後如繁星一般散落在夜空中,一明一滅可以持續半個小時之久。 但隨著“砰”的一聲巨響! 沒有煙花,沒有流星,反倒是噴射出無數張照片,在高空中慢慢的降落,一些人愣在了原地,瞪著眼睛看著上空,直到那些小黑點慢慢變大,他們才發現照片上是什麽。 血腥殘酷的鬥獸場、冷酷邪惡的實驗室,半人半蟲的怪物。 在光怪陸離的燈光下,就像是一場惡獸環飼的噩夢。 這些照片有的飄在了人的肩膀上,女孩子嚇得一動不敢動一下,孩子卻是好奇的撿起來看,剛看了一眼就被那血腥的畫麵嚇得捂住了嘴,一邊的父母急忙抖著手把照片扔下。 瞬間,恐怖氛圍傳遍了整個中心廣場,所有人都抬頭看大樓上掛著的巨屏,不論是在場,還是以直播形式觀看的觀眾,無不目不轉睛地盯著巨屏上的那個黑衣男子。 “廢物!都特麽是廢物,怎麽會發生這種事!還不趕緊去抓人!” 千方百計壓下顧家omega醜聞的幕後使者們,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真相會以這樣赤裸的形式,在大庭廣眾之下曝光出來,他們臉色難看,拍案而起,活像要把屏幕裏的人給撕了。 執行命令的警察被茶水潑了一臉,臉色難看的像是被刷了一層慘白的漆:“報告……紫羅蘭廣場被際邢和嵐山的人帶兵守著,我們的人進不去,裏麵的人出不來。” 上首的人臉色極其難看,青筋凸出,最後隨著屏幕裏那個黑衣人開口,終於渾身顫抖著癱倒在椅子上。 離大選投票截止還有三個小時。 巨屏上的黑衣男子將手中的照片投屏在巨幕上:畫麵殘忍又血腥,一個十五歲,剛剛分化成omega的男孩被一隻比他高數倍的蟲子,撕扯下了一條胳膊,塞入嘴中,鋒利的牙齒上還殘留著肉沫與暗紅色的血液。 觀眾仿佛能聽到那令人牙酸的撕咬聲,能看到當初的男孩在那一片血海中抓著欄杆求救時有多麽的絕望。 而台下呢。 一群西裝革履,經常出現在報紙、雜誌、采訪中的名流政客們,嘴上說著保家衛國的鬼話,背地裏麵對一個還未成年的少年被這樣折磨無動於衷,甚至還看的津津有味。 這其中甚至有不少今年大選的熱門候選人,以及候選人的支持者們。 “這是我。“巨屏上的黑衣人指了指照片,“大哥我知道你一定看到了,你別怪大嫂,這都是我們的主意,我們老早就想這麽做了,與其這樣一輩子不人不鬼的活在地溝裏東躲西藏,還不如正大光明的讓這些人看看,看看他們崇拜的alpha都是些什麽狗東西。” 顧斐確實在看著,他擠在紫羅蘭廣場的人群中。 當收到際無去見了嵐山這條新聞推送後,顧斐的心髒就開始劇烈跳動,他好像有那麽一點點明白了際無要做什麽,卻不敢置信。 為了他,際無要去挑戰這個逐漸畸形的社會…… 他值得嗎? 或者說,他們這群已經不算是人類的怪物值得嗎? “2066年在西城商業街,新開了家甜點店,我媽帶我去排隊,人太多了,她怕擠到我就讓我乖乖的站在一邊等……” 男子講的很慢,沒有過多的渲染,將在顧家地獄一般的生活緩緩道來,就像是給親人念一封家書,卻讓觀眾都忍不住閉上眼,捂住耳朵,一些感性的女性早已經淚流滿麵。 最後他把手中的照片撕掉,露出個笑,“媽,你如果就在這裏,看到了,就別找我了,當你兒子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