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弦的生命體征已經很微弱了,盡管醫生過來做了幾次搶救,但仍舊沒有好轉的跡象。“夫人,我們……很抱歉……”


    “別說抱歉,你們一定有辦法的,你們想辦法……”資鈞甯緊緊地攥著醫生的袖口,“別讓她離開我,求你了,醫生……”


    醫生也很為難,他們麵麵相覷,他們知道司弦的來路,司弦這種身份這種情況,對於哪家醫院都不是什麽好事。


    醫生們自然不敢走開,整夜整夜地守著司弦,記錄著司弦的情況,到了淩晨三四點,司弦的身體顫動了好幾下,等醫生們再上前的時候,司弦的唿吸已經沒有了。司弦的生命體征,已經完全停止了。


    “小甯……”資父張了張口,他的眼睛也有些紅腫,聲線極其沙啞,一夜之間他仿佛老了好幾歲。“你……”


    “司弦的手,怎麽這麽冰啊。”資鈞甯麵色蒼白,她握著司弦的手,又拿著司弦的手在自己的臉頰上蹭了蹭,“好冰啊。”


    “媽咪……”笙笙揪了揪資鈞甯的衣角,抽抽噎噎的,話也說不清楚,“你別這樣……”


    平時對她寵愛有加的媽咪,現在不看她,也不理她,她有些害怕,害怕媽咪會丟下她。“媽咪……”


    “笙笙乖,來爺爺這裏。”資父的眼淚也唰唰地掉,他蹲下身摟緊了孩子。“你要乖,笙笙。”


    “媽媽也不理我……”笙笙雖然小,但她也是能感受到的,媽媽緊閉雙眼,整個房間充滿著悲慟。


    “睡著了,媽媽睡著了。”


    “爺爺你騙我,媽媽死了……”笙笙的小臉一擰,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媽媽不要我了,媽咪也不會要我了……一定是我太調皮了……媽媽對我失望了……”


    資父緊緊摟著笙笙,他轉過臉去看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兒已經完全沉浸在悲痛中了,她對周圍的一切無動於衷。氣氛很壓抑,資父把笙笙抱出了病房。


    “司弦,你說會陪我的……”資鈞甯喃喃自語,“你又騙我……”


    “我不要原諒你了,你老騙我。”資鈞甯的臉頰貼著司弦的手背,“這樣吧,你睜開眼睛,現在睜開眼睛,我就原諒你……你前兩天不是還說要吃我做的菜嗎?你要多吃點,瘦了這麽多……”


    “司弦……你別……丟下我……”資鈞甯的雙手捧著司弦的臉頰,司弦的臉頰已經毫無血色了,“笙笙……對……笙笙還沒上中學……爸媽等著你呢……我……”


    “我……還沒和你過夠……怎麽……過得夠啊……”


    資父迴到家,他放心不下小甯,又放心不下家裏的夫人,隻能先把笙笙帶迴來。


    “夫人你怎麽……”


    資母在看vcr,這盤vcr是資父藏起來的,一直沒讓資母看,是小甯和司弦的結婚現場。資父怕這個vcr刺激到資母。聽到資父的聲音,資母也迴了迴頭,“先生,這個女孩子是誰啊?她怎麽和小甯……”


    vcr裏的歡聲笑語,物是人非,一時間讓資父的眼淚止不住了,“夫人……她是……”


    “小甯的對象,是我們的……女兒。”


    資母張了張口,她看著資父手裏牽著的孩子,這個孩子好麵熟。


    “奶奶……我是笙笙。”笙笙也抓著資母的手,“奶奶……你別不認識我啊……媽媽和媽咪不要……我了……你別不認識我啊……”


    資母似乎迴憶起什麽,也輕輕握著笙笙的小手,“笙笙,笙笙,我們的……孫女?”


    司弦的訃告,很快傳迴了國內。司弦,東來集團的董事長,女富豪,同性取向,每一個點都非常引人注目。傳奇,總是越傳越奇,據知情人透露,司弦曾是港幣保衛戰的主力,和蜚聲國際的大鱷奧利弗陳諾交好,國內又有上頭的人保駕護航。


    現在,各路媒體拿起了攝像機,就等司弦的遺體及下葬。


    資母看著小甯和司弦結婚的vcr,小甯笑得很開心,鼻子眼睛嘴巴都在笑,整個人籠罩在幸福的光芒裏。


    司弦似乎看到了鏡頭,便將小甯摟了過來,語氣有些搞怪,她摟著小甯的腰身,“喜歡嗎?”


    “喜歡……”


    “喜歡什麽?”司弦捧著小甯的臉頰,啄了啄小甯的嘴唇。


    “嗯……喜歡今天的好天氣,喜歡今天的鮮花……喜歡你今天的婚紗嗯還喜歡……”


    鏡頭又湊近了些,是小甯在司弦耳邊說話,“你……最喜歡你……”


    拿著鏡頭的似乎是一個女孩子,她喊了出來,“小甯,司弦你們太肉麻了啊……”


    “我們今天結婚,高興。”司弦滿臉的得意,揚了揚自己手指上的戒指。


    “受不了啊……”


    小甯又勾著司弦的脖頸,輕輕碰了一下司弦的臉頰,害羞地笑了笑。


    小甯是開心的吧?她是開心的。自己忘記司弦,也忘記自己的答應,一定傷了兩個孩子的心。資母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她拿起了手邊的相框,是一張全家福。資母想到了什麽,在沙發上摸索著,摸出了一隻筆,在司弦的旁邊寫上了女兒,還加了一個括號,小甯的愛人。


    資鈞甯守著司弦,不吃也不喝,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小甯……司弦已經去世了……你讓她……入土為安吧。”資父在一旁勸道。


    “小甯?”


    資鈞甯現在什麽也聽不進去,資父沒有辦法了,他蹲下年邁的身子,握住了資鈞甯的手腕,強行把資鈞甯的神色帶出來,“小甯,司弦已經去世了,讓她入土為安吧……你們這一世的情緣,隻能到這裏來。”


    “爸……你在說什麽?”資鈞甯的下唇有些顫抖,“司弦沒有死,她隻是睡了……你跟笙笙說她睡了……”


    “你還記得笙笙嗎?小甯?”資父說,“司弦已經沒了,你還想讓笙笙失去你嗎?”


    “笙笙……”


    “小甯,我和你媽的身體不好,也不知道能撐多久。要是你也出問題了,笙笙,笙笙怎麽辦?”資父說,“笙笙是司弦的孩子,她留著司弦的血,是司弦在世上唯一的血脈。”


    “我……知道的。”資鈞甯張了張口,“我舍不得……司弦……底下多冷啊,司弦的體質本來就偏寒……她會受凍的……”


    “小甯……”


    “爸,要是我去陪司弦,你們會怪我嗎?”


    資父看著資鈞甯,他撐著膝蓋慢慢起了身,語氣有些無力,“小甯,你要是這麽做,那把我和你媽也帶走吧。白發人送黑發人,我和你媽承受不住第二次……”


    “司弦,我會不會很不孝啊?”資鈞甯握著司弦的手,半響才說了這麽一句。


    資鈞甯枯坐了一整夜,到了淩晨,資鈞甯總算放下了司弦的手,“司弦……我暫時還不能去陪你,爸媽等著我,我們的孩子還沒有長大,我要等爸媽老去,等我們的孩子長大……會有點長,你要是肯等我,就等等我,要是不行,就先走……”


    說著說著,積蓄好幾天的淚水掉了下來,資鈞甯緊緊地抱著司弦的脖頸,“司弦……我剛才是假話……你等我一定要等我……你別走別忘記我……下麵的路好冷,沒有你我害怕……”


    護工抬起司弦的時候,資鈞甯還在緊緊地拉著司弦的手,“司弦……你別走啊……我害怕……”


    司弦躺在棺槨裏,賓客來來往往,資鈞甯眉眼低垂,賓客鞠躬,資鈞甯作為家屬迴禮。她形如枯槁,眉眼低垂。到了夜裏,資鈞甯也在靈堂守夜,明天,司弦就要下葬了。她再也見不到司弦了,再也見不到她的愛人了。


    淩晨三四點,抬棺人也進來了,他們要合上司弦的棺蓋。棺蓋有些重,還差一道口子的時候,棺槨裏伸出了一隻顫顫巍巍的手。蒼白的手,將抬棺人嚇得跑出了靈堂,其他人也尖叫了起來。“起屍了起屍了……”


    資鈞甯張了張口,她上前幾步,握住了那隻手,霍瑤等人也是一愣,她們趕緊將司弦拉了出來。


    “司弦,你迴來了嗎?”資鈞甯緊緊地抱著司弦。


    “我聽到了……”司弦氣若遊絲地說著,一句話分了好幾次,“小甯……你的話我聽到了……”


    司弦被送進了醫院,昏迷了好幾天又再度蘇醒了過來。在醫院休養了兩個月,其實司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主要是院方,院方想研究她的病情,明明已經診斷為死亡,怎麽又蘇醒了,奇了。


    資母記起了司弦,司弦自然也不用和資鈞甯分房睡了。夜裏,司弦摟著資鈞甯纖細的腰身,“小甯……”


    “嗯?”


    “之前,我和你說過的話……”之前昏迷,她告訴資鈞甯,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資鈞甯輕輕捏住了司弦的嘴唇,“這是秘密。”


    “我怕你後悔。”


    資鈞甯眨了眨眼睛,“嗯……等我們都老了的時候……你再告訴我。”


    “好。”


    “拉鉤。”


    “拉鉤。”


    年近四十的她們,小拇指輕扣,一如十七歲那年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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