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甯,你頭都快塞碗裏去了。”司弦扶著資鈞甯的額頭。


    “嗯……”資鈞甯臉頰仍舊紅紅的,眼神流轉,慢慢地咬著青菜。


    司弦拿個湯碗盛了幾大勺湯汁兒,放在資鈞甯的手邊,“正是春頭,找個周末我們去踏青吧。”


    “啊……好的,我迴去和她們說。”


    司弦勾著資鈞甯的小指頭,“唉,本想著和你過二人世界。”


    “不叫她們嗎?”


    “你說呢。”司弦揉了揉資鈞甯的腦袋,“那叫上她們吧,我也叫上我們寢室的。”


    司弦上學還沒有多久,齊五也單獨來了一趟,車子停在校內的停車點,人坐在後座上抽煙。司弦一上車,便聞到了車子裏濃濃的煙味,齊五的煙癮又重了。齊五已經發福了,有小小的啤酒肚,見司弦上車,他便把煙給熄了,讓司機駛去飯館。


    “怎麽不叫小甯?”


    “小甯在備課,她做了個校外兼職。”


    “她課業這麽重,你勸勸她,別太累著自己。”


    “嗯。”司弦見齊五又從煙盒裏拿出一根煙,“齊哥,你這次來有什麽事?”


    齊五用煙頭敲了敲煙盒,“雖然我現在沒賺什麽大錢,但總算安穩了些。小甯今年也十九歲了,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什麽事?”


    “我想追求小甯,你同意嗎?”到了飯館,齊五給司弦斟了杯茶,才慢慢開口。


    司弦的手摩挲著瓷白色的茶托,“齊哥,既然你說了,我也不瞞你了。”


    “我問你,你同意嗎?”齊五似乎不想聽司弦的後文。


    “我喜歡她。”


    齊五張了張口,“司弦,你什麽意思?”


    司弦看著麵前的齊五,“我喜歡小甯,跟你的喜歡一樣。”


    “我和你不一樣,我們怎麽一樣?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喜歡女人,哪有女人喜歡女人的?”齊五頓了頓,“司弦,你隻是依賴小甯,我知道。”


    “既然你這麽認為,為什麽要問我同不同意?”


    “你是小甯的朋友……”齊五的嘴唇微動。“司弦,你是同性戀嗎?”


    “如果喜歡小甯是同性戀,那我就做同性戀吧。”


    “這不正常,這是‘精神病’。”齊五說,“小甯那麽照顧你,你不能這樣對她。”


    “我怎麽對她?”


    齊五的聲調上揚了,“你不能把她也變成‘精神病’。”


    司弦撫摩著金色的茶沿,“齊哥,你怎麽能用‘精神病’來形容我?我不算你的朋友嗎?”


    “我就是把你當朋友,才說重話。”齊五低了低頭,“我希望你能迷途知返……對不起……”


    “我不同意。”一時間廂房有些安靜,司弦看著齊五,“她是我的愛人,我不能同意你的追求。”


    齊五抬起了頭,“我把你當朋友,連當初喜歡小甯的事都問你,我對你毫無保留。你從一開始就騙我,什麽學習緊張,你怕,你就是怕我追求小甯。我不會讓小甯跟你一起墮落,我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她的家人把她帶走。”


    “嗬。”司弦冷笑了一聲,“別說得冠冕堂皇,你就是為了自己。毫無保留?你當初難道不是為了試探我對小甯的想法?”


    齊五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似乎被揭穿了什麽。司弦是個聰明人,虛張聲勢對她不奏效,她的軟肋是……小甯。“你想想小甯,小甯的父母要是知道她跟了你,他們會怎麽樣?他們會和小甯斷絕關係,你要小甯變成那樣嗎?你自己這樣成長起來,你有體會的。”


    的確,出櫃對她來說沒什麽,像霍瑤說的,她“沒”了爸“跑”了媽,小甯不一樣,她父母疼愛她,她也十分孝順父母。“她的父母很開明,遲早有一天,他們會接納我們。”


    “她的父母開明,是對別人的,不會有父母願意自己的女兒是……不一樣的。”齊五說。


    “你不用拿這些說服我,我和小甯在一起,早就想好怎麽應對了。”


    “那你有沒有問過小甯?你怎麽確定小甯是不是一時迷了心智?”


    “她喜歡我,我能感受到,這也足夠了。你不能替她做出選擇,任何人都不能。”


    “就算她到時候離開你,你也願意繼續下去?”


    “願意啊。”司弦喃喃自語,“怎麽不願意。”


    我穿越了一生一世來找尋她,還有什麽不願意。我曾經失去她,失去了一切,還有什麽不願意。


    齊五愣了愣,司弦的神情有些哀傷。很久之前便是這樣,在鎮子上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門口發呆。明明才十幾歲的人兒,偏偏什麽活力都沒有,像個垂死的人,一無所得的樣子。“司弦……為什麽……”


    “你當同性戀,我可以理解,真的,是你我願意理解。”齊五說,“可你為什麽要喜歡小甯?能不能……換一個人?”


    “那你能嗎?”


    齊五垂著頭,“司弦,你別怪我了,我不可能放棄小甯。”


    齊五喝了不少酒,司弦也喝了一點,她坐在計程車上看著不夜的燈光,外麵有點冷,可心裏頭暖的,她要迴去了,這條路是通往小甯的方向。齊五已經提出了要收迴股份,他要將司弦踢出董事會,終於還是到了撕破臉的一天。也許有一天他們能“一笑泯恩仇”了,能夠把喜歡小甯的事情,能夠把公司決裂的事情當作趣事來相互調侃,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她不能沒有小甯。現在最為難的應該是方少夫和李為,他們一邊在齊五的公司,一邊又幫襯自己忙北京的工作室。


    “你喝酒了?”剛走出圖書館,資鈞甯便見到蹲在圖書館門口的司弦。


    司弦站起身,有點頭冒金星,身形晃了晃,資鈞甯饞著她。“你和齊哥聊什麽了?”


    “沒聊什麽,他喝了不少。”司弦拉了拉資鈞甯的書包背帶,似乎還想幫資鈞甯背包。


    資鈞甯牽著司弦的手,“我帶你去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別晚上醉得難受。”


    “我隻喝了一點。”


    “聽話。”資鈞甯拉了拉司弦的手。


    司弦聽任資鈞甯牽著自己,“你課備得怎麽樣?”


    “已經備好了。”資鈞甯叫了一份腸粉一份粥,尋了兩處座位。


    資鈞甯用瓷白色的粥勺舀了舀“艇仔粥”。花生,小蝦香脆,魚片,蛋絲軟滑,鮮甜香美,這家的“艇仔粥”很受大學生們的歡迎,她吹了吹粥,“別燙到了……”


    司弦張口,喝了資鈞甯喂過來的粥。她夾起腸粉,“你吃嗎?”


    “不吃,我吃了晚飯。”


    “多吃點,長個。”


    “我已經比你高了,再長你就夠不到我了。”


    “你夠得到我就好了。”司弦蹭了蹭資鈞甯的麵頰。


    “都是人呢。”資鈞甯掐了掐司弦的手臂。“你看你,皮包骨,都沒有肉讓我掐。”


    “難怪你現在不往我懷裏鑽了,原來是嫌我硌人。”


    “我比你胖這麽多,怕把你壓壞。”


    “壓不壞的。”司弦捏了捏資鈞甯的手心。


    今天晚上,司弦有點困意了,不像前幾天,整宿整宿的睡不著,寢室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被驚醒。到了淩晨三四點,司弦驚醒了,她坐起了身,衣服汗濕了,她出了一身的虛汗。她撐著額頭,小口小口的唿氣,她想她需要去看心理醫生了,要不然身體會出毛病,或許,她身體已經有毛病了。


    又不想小甯擔心,司弦便一個人去了醫院,諮詢心理醫生。這個時候的心理醫生還是很閑的,國人不拿心理方麵的病當作病,認為心理上的不愉快都是矯情,慣的。上一世是直到張國榮的離世,“抑鬱症”等一係列心理疾病才引起國人的相對重視。司弦預約的這個心理醫生很出名,是外國人,她正在苦惱怎麽把“心理定期檢查”推行到中國公眾的身上。現在中國普遍認為,又沒有精神病看什麽心理醫生,還有把看心理醫生當作一種羞於開口的事情。


    這個外國人很出名,後來還在中國發行了心理方麵的書,所以司弦聯係了她。要是聯係其他心理醫師,估計她是被開兩副寧神藥,就被打發了。


    “你長期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瑪麗用著倫敦腔,她是英國人,她看了司弦的資料。“你的微表情,你微小的肢體動作,親愛的,你太壓抑了。”


    “是的,現在隻要深夜來臨,我便覺得身體有些負荷不住。”


    “這是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你不能急於轉換角色,接納自己,慢慢地。”瑪麗又指著一張照片,“你很依賴你的這個朋友,從前期來說,是好的,她能幫你完成角色的轉換。可是長此以往,不是好的辦法,如果下次你能來,我希望能與你朋友見上一麵。”


    司弦猶豫了,“瑪麗,我不想她擔心。”


    “她幫助了你,同時她也是你急於轉換角色的誘因。比起隱瞞,她會更想了解你。”


    司弦歎了一口氣,“我不想暴露自己差勁暴虐的一麵。”


    “她也許會驚訝,也許會轉身就走,這些都是‘假設’。你們很親密,你在乎她,她也許比你想象中的更要在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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