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怎麽了?司弦一坐在她身邊,她便如坐針氈,司弦不在她身邊,她便有些心神不寧。資鈞甯覺得自己一定是得病了。


    司弦看著身邊的資鈞甯,她覺得小甯有些不自在,隻要她一靠近她,她便有些生理上的排斥。等資鈞甯迴家,司弦也看了那部片子,片頭兩個女人的激吻,也著實驚到她了,小甯的腦子裏根本沒有同性親密的概念,這下完了,等迴去小甯一想明白,就肯定會對她有意見。果不其然,小甯第二天確實有點魂不守舍,自己說什麽,她都沒注意聽,甚至拉著覃沁說話,不和她有過多的交流。小甯是不是懷疑她了?


    司弦悄無聲息地拿出一張貼紙,是張國榮,她貼在自己的練習本上,很快便引起了資鈞甯的注意,因為司弦從來不貼明星貼紙。“這個是哥哥嗎?”


    “哥哥”是張國榮的別名,這個昵稱的首個出處源自1987年,張國榮與王祖賢合演徐克經典影片《倩女幽魂》,飾演女鬼“小倩”的王祖賢在戲中喚寧采臣(張國榮飾演)時用了“哥哥”兩個字,後來“哥哥”這個名字便成為大家戲外對張國榮慣用的稱唿。


    “是啊。”司弦說,“方少夫給我寄了盒他的唱片,我覺得很好聽,就關注了下。”


    “這樣啊。”資鈞甯看了看,“哥哥是挺帥的,又會唱歌又會演戲,很厲害。”


    “是啊,我覺得男生就應該像他這樣,多才多藝的。”


    “司弦,原來你喜歡這樣的男生。”覃沁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她也看了看司弦的貼紙。“我還以為你對男生無感呢。”


    司弦看了資鈞甯一眼,“嗯。”


    就當司弦使了個“障眼法”吧,小甯好不容易對她有些改觀,她不能讓小甯知道她的心思,或者把她往“同性戀”那方麵想。


    原來司弦有喜歡的男明星啊,是啊,以後她也會和男生結婚的,咦?不對啊,女生本來就要和男生結婚,自己也要和男生結婚的啊,資鈞甯心裏有點堵。


    現在電信的基礎設施已經開始在農村發展了,資鈞甯家也有打算安座機電話,方便聯係在北京的親戚。在座機電話安裝之前,資鈞甯和司弦的廣州之行也要開始了。小甯小時候就能一個人搭車去親戚家,資父資母一直以來都很放心她,更別說有司弦陪同了,司弦做事向來沉穩牢靠,所以也就同意她們去廣州了。


    資鈞甯沒有去過廣州,充滿著對未知行程的期待,在搭乘去飛機場的客車上就拉著司弦聊。司弦對1995年的廣州沒有什麽印象,主要也是靠李為的講述。李為說他自己也是跟土包子進了城一樣,司弦也大致能夠體會,內地人到了廣州,那種強烈的新鮮感,好比十幾年後的內地人第一次看到香港,那一種財富充盈的感覺。司弦第一次去香港,兜裏還是有點錢的,她小賺了好幾筆,結果轉了兩天下來,發現錢根本不夠用,一種小巫見大巫的挫敗感。你引以為豪能在內地胡吃海喝好一年的錢,卻不夠在香港買幾件國際大牌。司弦知道香港富得流油,她看著天價般的衣服價格,心裏想著怎麽會有人買,剛想完,好幾個婦人衝上來刷卡。山外有山,有時候你知道是一迴事,自己體驗又是另外一迴事。錢,永遠是不夠的。


    “與內地城市相比,廣州是一個很現代很開放也很務實的國際化都市。在那裏,你聽到人們說的是粵語,唱的是粵語歌,電視看的是香港台,報紙有繁體字的《大公報》,出租車也是港式的紅色。因為亞熱帶的原因,那個城市永遠是綠色的,看上去永遠生機勃勃。最重要的,是那個城市人們的神情、節奏完全與內地不一樣,整個社會的服務水平和服務意識,也完全是內地無法想象的。”司弦也是看過不少簡報,結合李為的講述,她的套話信手拈來。當然這是好的一麵,她也當然要說好的一麵,經濟的迅速爆炸,精神底蘊層麵就會跟不上,比如治安問題。


    資鈞甯聽著司弦的講述,眼睛閃閃發亮,“司弦,你好像去過一樣。”


    “我也是聽李為和方少夫說的。”


    “那他們一定過得很好,在廣州。”


    “和社會人打交道,也不見得,隻是他們心態不錯。”


    “作文不常常寫心態是成功的一半。”資鈞甯說,“之前我還擔心他們輟學的決定不太正確,看來他們做的也不算錯的,隻是做了大多數人不會做的決定。”


    “是啊,他們剛開始也受了不少挫折,迷茫的時期沒少給我打電話。”


    “司弦,你比我們都厲害,甚至比李為和方少夫厲害,那你有沒有想法休學或者什麽?”


    司弦看著資鈞甯笑了笑,她輕輕握住資鈞甯的手。“沒,那樣的人生我好像經曆過一遍,覺得還是陪伴你比較重要。”


    “啊?有衝突嗎?”


    “有的,你看我要是去忙工作了,就不能陪你吃早飯中飯晚飯,今天明天後天不能陪你上學做作業。”司弦一本正經地看著資鈞甯。


    “哪有。”資鈞甯笑了,“你當我幼稚園的小朋友呀。”


    “那我應該是幼稚園的小朋友。”司弦也跟著笑了,“我想你陪我吃早飯中飯晚飯,我想今天明天後天你陪我上學。”


    “好的,那我們考一樣的大學。”


    “一樣的專業。”司弦眨巴眨巴眼睛。


    “我想考土木工程,司弦,你喜歡土木工程嗎?”資鈞甯說。


    我不喜歡土木工程,我喜歡你。“怎麽能不喜歡呢?”


    “也是,我覺得你建工方麵很不錯。以後要是讀一樣的專業,我們就可以做同一份工作了。”資鈞甯興奮地說,“那我們就可以進同一家企業,成為同事,啊我們要不要訂娃娃親?”


    “娃娃親?”


    “是啊,我們的孩子……”資鈞甯暢想著未來,突然間也頓住了,孩子一個人是生不出的,她們各自會組建家庭,會有各自的孩子。司弦會有丈夫,會有自己的孩子。她心裏有點堵,便不說話了。


    “怎麽了?”司弦見資鈞甯突然不說話了,以前是這樣的,女生之間,男生之間,男女朋友都沒有著落就先開始訂娃娃親了。


    “我感覺自己有點暈車。”


    “暈車?”司弦見資鈞甯臉色發白的樣子,“昨晚是不是整理行李沒睡好?來,靠我肩上睡一會,等到了我再叫你。”


    資鈞甯乖乖地靠在司弦的肩膀上,她閉上了眼睛,昨晚她確實沒睡好,想著出遠門,興奮地準備那準備這。可是她沒暈車,隻是緩解她突然不想說話的尷尬。司弦的肩膀軟軟的,她被司弦半圈在了懷裏,本來不想睡,迷迷糊糊的,又睡著了。司弦一動不動,看著懷裏的資鈞甯。


    到機場已經是晚上了,司弦一早就托人買了票。那人也在機場等著,聊了幾句,司弦付了錢,那人便把票給了她們。那個時候有這種,替人排隊買票的。飛機很快,不用飛多久,等飛機過安檢最多也就三個小時。司弦在機場找了電話,和齊哥說了時間,齊哥那邊有點吵,似乎在酒吧,說這就叫酒吧裏的司機開車去機場候著,然後等她們下飛機把她們拉過來,似乎還想在酒吧給她們辦個接風宴。


    “不用了,小甯有點困,到時候你讓李為給我們找個住處。”


    “找什麽住處,就住咱們那兒呀。”齊哥說,“我迴頭讓李為把你們拉過去,接風宴改天再辦。”


    “李為還沒考到駕駛證,坐他的車我不放心。”


    “他現在是老司機了,上次陪一客戶飆車,客戶下車就跟我們簽了合同。”齊五的口氣頗為得意。


    這些“開疆拓土”的事情,在還是草莽江湖的1995年,男人幹得肯定是比女人快。就比如銀行貸款的事情,銀行不給貸,齊五就爬上辦公桌脫褲子,說不給貸款就尿他們一桌。換做後來,早就會被鉗出去。


    “那好吧,你讓他來接我們。”司弦這麽一想,她覺得她要找李為聊聊。巨大財富的膨脹,她不擔心方少夫,她比較擔心李為。李為腦子沒有方少夫活,齊哥雖然待他們如親手足,但也怕他在往後尖銳的商業交鋒中,成為了齊哥的馬前卒。


    飛機穿過沉沉的黑幕,機艙室內已經熄燈了,和小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她便睡著了。司弦握著資鈞甯的手,彼此都是女子的身份,注定這一生一世也不會太太平。司弦突然覺得自己很自私,她真的要讓小甯喜歡上自己,讓她和自己去承受兵慌馬亂的未來嗎?如果真的出現那麽一個人,小甯也喜歡,他也對小甯十分的好,她真的要圖了自己的痛快去拆散嗎?可是她愛小甯啊,她怎麽能割舍得下懷裏的這個人,司弦覺得自己要下個決心,如果真的出現那麽一個人,讓她成全就得先過了她這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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