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搖晃,劉啟的臉有些發青。


    沈雨晴抹了一把臉,她坐在廢墟裏靜靜看著劉啟。


    大約有五分鍾,山地又搖晃起來。


    沈雨晴的手表手機早被埋在廢墟裏,她不知道現在幾點。


    沈雨晴放棄了繼續挖劉啟身上壓著的石塊和木材,她試了試抱住劉啟的上半身往外麵扯。腿沒了就沒了,沒有什麽比命更重要。


    劉啟的頭上有大顆大顆冷汗滾下來,他抿了抿嘴唇。


    “沈雨晴。”


    山石滾動,沈雨晴隻顧著去拉他,什麽都聽不清。


    “沈雨晴,把鋤頭拿過來。”


    沈雨晴愣了一下,她看著劉啟,吸了吸鼻子,“劉啟?”


    “右腿壓死了,出不來。”他的嗓音很沉,沙啞的厲害,“餘震可能會讓更多的石頭滾下來,我——不想死。”


    山裏偏僻,救援的人多久會來誰心裏也沒有譜,也可能永遠來不了。


    一個村莊消失了,一座山消失了。


    沈雨晴抿緊了嘴唇,餘震讓她站立不穩,“劉啟。”


    “一條腿,永遠比不上命。”


    沈雨晴抹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她別開臉看向遠處霧氣彌漫的深穀。


    “時間不多了。”


    沈雨晴的手抖的厲害,劉啟的左腿出來了,右腿卻被死死壓著。


    為了命,犧牲一條腿,人要懂得取舍。


    沒有趁手的工具,劉啟咬著牙拿鋤頭砸了兩下,想要打碎骨頭和皮肉,鋤頭遠遠不夠。


    劉啟掙紮著往外麵爬,無數細碎的石頭砸在他的臉上,幹涸的傷口再次裂開。


    “來。”劉啟趴在地上,抬起頭揚起嘴角露出個笑,“幫我一把。”


    他很少對沈雨晴用請求的語氣,他一直命令沈雨晴。


    沈雨晴死腦筋一根筋,他不死沈雨晴不會離開。


    沈雨晴有孩子,她的女兒才四歲。失去媽媽,貝貝怎麽活下去?貝貝會成為第二個劉啟麽?無依無靠。


    餘震的頻率高了起來,沈雨晴看著滿手的血她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她脫掉上衣一股腦按在劉啟的斷腿上,血很快就滲透了布料。沈雨晴咬著牙,解開衣服用盡全力紮緊了傷口。


    傷口會不會感染,劉啟會怎麽樣沈雨晴一點都不想往下麵想。


    天又下起了小雨,沈雨晴架著劉啟往山下走。


    血滴在了汙泥裏,暈在水中漸漸消散。


    又是一波強烈的震動,沈雨晴腳下一滑就順著陡坡滾了下去。坡度實在太陡了,連借力的地方都沒有。他們摔在了泥潭裏,巨石從他們頭頂一躍而過,轟隆隆的滾下山去。


    沈雨晴拖著劉啟死死靠在牆壁,落石太多了。


    沈雨晴抬手擦了一把臉,身子泡在泥漿裏。她靜靜的想,聽天由命吧,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迴去。也許一開始該放棄劉啟,那樣她至少有六成把握下山。


    震感漸弱,沈雨晴才拖著劉啟繼續往山下走。


    雨也停了下來,沈雨晴把劉啟放在平地上,她累的跪在地上。劉啟又發起了高燒,他失血太多,嘴唇都變成了白色。沈雨晴坐在他的對麵,盯著滿地的綠草,“劉啟,你說這綠草那些能吃?”


    她是真餓了,餓的頭暈眼花。


    劉啟睜開眼捂著嘴咳嗽了一會兒,他從地上揪了一把草塞進嘴裏慢吞吞的嚼著,“吃不死的都能吃——”


    沈雨晴剛想埋汰他兩句,視線一掃突然丟下劉啟就直奔溪邊,“有隻雞!”


    沈雨晴跳到河裏把白毛的東西撈出來才發現是隻鵝,死沉死沉,拎著往劉啟那邊走。她現在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悲壯感,這破山誰知道哪輩子能走下去。


    劉啟盯著那隻鵝,是老爺子家養的,死了,嘴裏都是淤泥。


    沈雨晴試圖拔鵝毛,鵝毛十分難拔,她就放棄了。


    “你打算怎麽吃?”


    “怎麽吃都得吃下去。”沈雨晴找了一塊扁平的碎石使勁去切鵝的脖子,切開後遞給劉啟,“來,補點血。”


    劉啟被惡心壞了,咬著鵝脖子使勁吸著血腥。


    “好喝麽?”


    “死一段時間了,血有些凝固。”劉啟吐掉嘴唇上的鵝毛,“還行。”


    沈雨晴把沒血的鵝拎過去坐在泥地上割外麵的皮,終於是扯掉了外麵的一層皮,她咬了一塊生肉嚼了兩口囫圇吞下,抹了抹嘴唇對劉啟說道,“村子沒了。”


    “嗯。”劉啟拿著血肉模糊的一塊生肉咬著吃,點頭。


    “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走下去。”


    “抱著點希望。”


    “如果再一次震感比較強的餘震,我們可能會死在山上。”


    “那你丟下我走吧。”劉啟說道,“別迴頭。”


    沈雨晴抬起頭看向天邊烏雲,半響後扯起嘴角,“行。”


    吃了冷冰冰的鵝肉,沈雨晴拖著劉啟繼續往山下走。


    路漫長的似乎永遠沒有盡頭,傍晚終於是看到了一個山莊,不過已經全部毀了,一片廢墟。


    地震是午夜突然開始,沒有防備就都被埋進了廢墟。


    沈雨晴把劉啟放在村口,自己去村裏走了一圈沒發現一個活著的人。也許他們是幸運的,老天還給他們留了命,沈雨晴聽到狗吠聲才匆匆折迴去就看到劉啟和一隻渾身濕透了的大黃狗對峙。


    沈雨晴撿了一根棍子就衝上來,“走開。”


    狗瞪著沈雨晴,又看劉啟,退後兩步在不遠處蹲了下來。


    沈雨晴的手緊緊握著棍子,沒有人,他們那隻能繼續往前麵走。


    天已經擦黑,沈雨晴不知道下一個目的地是否有人。


    劉啟咳嗽了一會兒抬頭,“幫我找根樹杈。”


    “幹什麽?”


    劉啟扶著樹幹強撐著站起來,他的腿已經不滴血了,隻是被血染的發黑的布在他身上十分顯眼。他就剩個短褲了,上衣在即將進村的時候脫下來給沈雨晴穿了,她畢竟是個女人光膀子不好看。


    沈雨晴沒找到樹杈,從廢墟裏挖出來一根木條遞給劉啟。


    劉啟拄著往前麵走,他的左腿也受傷了,走起來十分吃力。沈雨晴抿了抿嘴唇,也一步一滑往前走去。不能停下來,停下來就沒希望了。


    晚上他們在林子裏坐了一會兒,天又下起了雨,沒辦法隻能繼續往下麵走。


    摔的跤比走的路多,終於見到救援隊是第二天中午。


    沈雨晴看到人那瞬間淚嘩的就下來了,她往前跑去,身後的劉啟摔在了地上。沈雨晴又折迴去拖起劉啟,遠處穿著迷彩服的戰士跑了過來,沈雨晴抱起劉啟,她擦了一把眼睛,“我快餓死了。”


    劉啟腿傷感染嚴重人也陷入昏迷,被抬下山,沈雨晴拿過水和麵包狼吞虎咽的吃。她跟著搜尋的救援隊往山下走,整個人有些茫然。


    “山上還有人麽?”


    “應該沒了。”沈雨晴抿了抿嘴唇,“不知道。”


    “你不是本地人?”


    “a市來旅遊的。”


    大麵積的地震,整個小鎮都毀於一旦,有幾個村莊是直接消失。沈雨晴第二天才見到劉啟,他剛做完手術還沒清醒。


    躺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裏麵,空氣悶熱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沈雨晴手上胳膊上都裹了紗布,她從上往下打量了劉啟,劉啟沒蓋被子,腿從膝蓋以下部分截掉了,褲筒下麵是空的。


    他讓自己動手時態度決絕,他們孤注一擲的做了決定。


    沈雨晴不敢去想太多,她覺得自己也挺瘋狂的。


    一個聲音把她拉迴現實,沈雨晴抬頭就對上劉啟的眼睛,他的目光漆黑,嘴唇幹裂。


    “沒事了?”


    “嗯。”沈雨晴點頭,“我們被救了。”


    劉啟揚起嘴角,“好。”


    好什麽好啊,半條命都沒了。


    沈雨晴抿了抿嘴唇,她有很多話想說。


    “劉啟。”


    “我想喝水。”


    沈雨晴拿過水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一點水劉啟咳嗽兩聲才把視線往自己腿上看,看完之後他別開了臉。


    “你沒事就好。”沈雨晴放下水瓶,說道,“劉總,命比什麽都重要。”


    劉啟以後成永久的瘸子了,他沒了腿。


    這麽多年,劉啟從一個南下打工的小混混到如今的劉總。多困難的時候劉啟都能扛過來,他有手有腳他不怕失敗。現在,他沒了一條腿。


    也許這就是命吧,劉啟笑了笑,“沒了。”


    沈雨晴看他笑的有些悲傷,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如果劉啟不再折迴去。如果劉啟不是為了救自己,他還會斷肢麽?沈雨晴不知道,沒有那麽多的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


    已經周五了,沈雨晴根本來不及去接女兒,她現在迴不去,道路不通,航班太有限了。


    沈雨晴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自己的情況,電話接通母親就在那頭哭了起來,地震的情況早被報道出去。鏡頭裏沈雨晴的臉一閃而過,母親看到了沈雨晴就懵了。她怎麽都不肯相信沈雨晴好端端的在a市怎麽就出現在地震中心了?打沈雨晴的電話一直無法接通,這才不得不相信。


    “你怎麽迴事?你幹嘛去那麽遠?你跑地震區幹什麽?”


    “工作需要我才過來,我也沒想到會地震。現在是輪流安排離開,航班有限,我被排在後麵。我沒事,真的沒事,你們不用擔心,最晚明天就迴去了。”


    “真的沒事?”


    “沒事你放心。”沈雨晴說道,“媽媽,你現在在哪裏?”


    “我來a市找你。”母親聲音哽咽,“我已經接到貝貝了,你明天可要迴來,一定得迴來,我們都要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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