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雅那位吃齋念佛的老媽叫謝素婉,她舅舅卻姓楊。


    楊安康和謝素婉是親兄妹,同一個爹媽。


    躺在加護病房裏吊著一口氣的老頭叫謝浮白。多文青的名字,事實上謝浮白真的是個文人。


    說到這裏必須要先吐槽一下現代詩。


    日


    升起


    秋千上


    蕩漾著內褲


    春風笑了


    雪花還在飄舞


    內褲


    洗了沒有?


    ……


    怎麽樣?諸位看官有感覺沒有?心裏是不是有一萬頭草泥馬咆哮而過?這就是現代詩。不用去大百度上搜,這是我隨口亂寫的段子。別罵我不入流亂****寫,玷汙這高貴驕傲的題材。當然你非要較真去搜一下現代詩,肯定會有些大作讓你三觀盡毀罵一句:草他姥姥的,這他媽寫的啥****玩意。


    謝浮白年輕的時候也是如此輕狂不羈,他不是郭沫若朱自清魯迅之類的大家,但是他對當時盛行的這種現代詩嗤之以鼻,心裏一棒子把所有的現代詩人打死了不過癮還帶著鞭屍。他覺得這種題材把華夏幾千年曆史沉澱下來的厚重和沉穩糟蹋的一點不剩。隨便幾句驢唇不對馬嘴的廢話幾個字幾個字斷開就拿來忽悠人,說好聽點這是裝逼,說不好聽點這是犯賤。


    謝浮白一生隻做一件事。這是可怕的!不說成功與否,單單這份毅力就足以讓所有人都汗顏仰止。


    他是研究曆史的,重點是近現代史。寫了一本書,書名《折戟》,用客觀局外的眼光很公正的講述國民【和諧不?】黨對華夏的貢獻,以及如何折戟沉沙一敗塗地。


    公正,堅毅,這是做學問,特別是研究曆史必備的特質。可是在當時隨便一句話都能扣上高帽子的瘋狂年代無異於大逆不道是要造反。即便是現在,楊安康家財萬貫,那部《折戟》也注定在一黨專政的大時代無法麵世。


    一場文革把他鬥的生不如死不成人樣。他東逃西竄在江浙一帶碰到了命中注定的那個叫楊翠蓮的女人。兩人情到深處私定終身。沒有電視劇中老父親棒打鴛鴦的狗血劇情,楊家隻有楊翠蓮一個女兒,謝浮白又是亡命天涯,很自然順利的做了上門女婿。


    謝浮白是個知道感恩的人,把唯一一個本來應該叫謝安康的兒子改姓楊,這在當時半封建社會是奇恥大辱。街坊鄰居嘮叨起楊家的上門女婿,都會陰陽怪氣的說一聲:“不孝忘祖的雜種。”


    楊安康就是在這些鄙夷中長大的。他小時候不怨恨沒什麽本事卻尖酸刻薄的外公,也不怨恨得理不饒人潑辣彪悍的外婆,更不怨恨逆來順受老實本分的娘。唯獨怨的,就是這位明明才華橫溢,卻守著一份理想不作為,見到街坊鄰居滿臉和氣的老爹。


    他覺得謝浮白是最沒用的廢物。浮白浮白,多好的名字,他這一生卻注定沒法當浮一大白。


    謝浮白這輩子沒教會他什麽,除了練字還是練字,但是身為一個父親絕對是合格的,對子女的愛和寵一分不少。楊安康想要一塊機械表,謝浮白奔走三百裏,七天七夜未歸,迴來的時候滿身是傷,卻終究給了他所期待的。


    從那以後,謝浮白就再也沒有鄙視白眼過這個窩囊父親。年齡大了離開家鄉一個人拚打的時候,生活讓他明白了謝浮白早就教給他的隱忍,教給他的堅強,教給他的處事道理,以及對他那份厚重如山的父愛。


    正如他手上戴的那塊已經壞了很多年的腕表,子欲養而親不待,當他有能力讓恍然大悟心中那個偉大的老父親挺起腰杆過日子的時候,謝浮白癌症晚期了。


    如今那老頭瘦的皮包骨頭,身上插滿管子,唯一夙願就是想見一眼臨摹一輩子的顏真卿的狂草真跡。


    所以這副字,他今天勢在必得。


    他聲音不大,卻有一種堅毅:“四億!”


    李風不清楚他在堅持什麽,跟他一個後生晚輩拚財力爭麵子絕對不是楊安康這種商場大能屑於做的事。不過他今天一樣不能輸,他現在的身份是江家的狗,既然做了狗,就要有做狗的覺悟。


    他沉著臉,喊道:“六億!”


    全場嘩然,後麵的那些千萬窮人更是目瞪口呆有暈厥的跡象。


    楊浩望著他微微皺起眉頭,程鯤反而更不淡定的咬牙切齒。楊安康笑了笑,聲音不緊不慢,即便是這時候也不失那份淡定從容。他說:“風子,這幅字對我很重要,今天你讓一步,看在小雅和小夭麵子上,算幫我一次怎樣?”


    楊安康這麽說已經等於是求人。這句話別說是對李風說,就算是對坐在這裏最牛逼的諸葛青天說,也必須要賣一個麵子。


    可是李風卻偏偏不識趣,三天後就是江聽雪二爺爺生日,他即便想識趣也不成。他說:“楊伯父幫我個忙,您讓一步,改天我去您那負荊請罪。”


    楊安康皺著眉頭問:“你真要爭?”


    李風沒說話,他有十幾億。可是這十幾億跟楊家比肯定隻是九牛一毛,真要是拚起來,不可能有勝利的希望。雖然江正覺說價格任由他喊,拍下來江家出錢。可是這話客套客套還行,一副價值最多兩千萬的字,讓江家花六億甚至更多去買單,這個梁子結大了。


    所以,今天無論花多少錢,都是他買單。


    李風伸出腳在桌子底下輕輕踹了江聽雪一下,這丫頭雖然未必有大人的心機城府,也不懂得勾心鬥角看大局,但是小聰明還是不缺的。那江家的大帽子壓人的本事更是從小練到大。


    她接話道:“爭又怎麽了?我們江家想要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江家!不認識江聽雪的那些個富商頓時震驚不已,怪不得敢這麽囂張,原來是江家的大小姐。有心人都等著看笑話,楊安康代表的是蘇閻王,如今一個南都的大紅頂對上西京的老貴族,還不山崩地裂啊。


    可是楊安康卻皺著眉頭沉思半響,沒有再爭,起身朝門外走去。


    這位商界鬼才,沉默寡言愛笑的男人,依舊沉默寡言,臉上笑容卻沒了。他臨出門的時候迴身望了李風一眼,眼神中盡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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