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對於小孩子來說,這是個值得慶祝的美好時刻,家裏親戚多的娃子們甚至能收紅包收到手軟,但是!


    蘇然不認為自己也需要收什麽新年禮物,他已經長大了,大到可以娶媳婦生兒子了,蕭瑾晗給他紅包是在暗指他幼稚嗎?


    “我再說一遍,請把錢拿迴去,馬上!”他就不該心軟的收留蕭瑾晗,留這麽個禍害有什麽好?白吃白喝不說,還對自己又是抱又是粘的,最最可恨的是,昨兒個晚上他們明明一個睡炕裏一個睡炕頭,為什麽早上起來會待在一個被窩裏?


    一想到自己在一個男人的懷裏睡了一夜,蘇然就雞皮疙瘩掉了一層又一層,但事以至此,想再多都沒屁用,他全當抱了個人形抱枕,睡過了就扔,大過年的,誰不想歡歡喜喜直到正月十五?可蕭瑾晗就是有辦法讓他肝火心火一起冒,偏偏對方還要擺出一幅‘我最無辜’的樣子,馬勒戈壁的,到底是誰欺負了誰?


    “你以為這裏麵包的是錢?”蕭瑾晗終於弄明白蘇然到底在生什麽氣了,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就是再不通事故,也不會拿錢當促進彼此感情的橋梁。


    盡管他確實很想把自己所有的錢都塞給蘇然,恨不能一下子補齊了這些年對少年的虧欠,別說錢,就是命,他都舍得扔給少年隨便玩,但絕對不是在這個時候塞,他還沒那麽傻。


    “不是錢你大清早的放在紅包裏遞給我幹什麽?”難不成還能是紙?


    “是一張紙。”摸一摸少年的頭發,哪怕擺著張冰塊臉,蕭瑾晗也覺得少年可愛到沒天理,稀罕的他特別想把少年揣進兜裏走哪都帶著。


    還真是一張紙?“蕭瑾晗,大年初一你就逗著我玩,有意思嗎?”給紙比給錢更過份,自己又不是鬼,不需要他上墳。


    “沒逗你,打開來看看好嗎?”手掌向前探,靜靜躺在掌心的紅包鼓鼓的,想來裏麵的紙應該不止一張。


    蘇然斜挑著眉朝滿懷期待的男人看了一眼,確定他沒有開玩笑,才遲疑著拿過紅包。


    打開封口,掏出疊的整整齊齊的白紙,透過紙背能隱隱約約的看見白紙正麵的內容,似乎有字,還有圖畫。


    抬頭再次看一眼蕭瑾晗,男人輕輕抿著嘴唇,俊朗的五官繃的緊緊的,眼睛裏有激動有追憶也有著濃濃的喜悅,像是在完成一件對他來說極其莊重的典禮,稍微出現點誤差都是種褻瀆。


    不自覺的,蘇然手上的動作變的輕柔起來,重新垂下眼簾望向一點點打開的白紙,不多時,一行扭扭曲曲的字出現在了視線裏。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大哥,二哥,我。”紙上的字寫的有大有小,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的塗鴉,蘇然一個字一個字的念,眼神漸漸變得恍惚。


    他好像看到了一個奶娃娃趴在凳子上寫字,一筆一畫寫的格外認真,然後……


    “帥哥哥,爺爺叫你和帥叔叔吃飯,咦,你在看什麽東西?”兩隻小嫩爪扒拉著蘇然的胳膊,於甜甜翹著腳看向攤開的紙張,“字好醜,比甜甜寫的還要醜。”


    思維被打斷,蘇然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搖頭甩掉腦海中莫名其妙的景象,手指不輕不重的捏了捏於甜甜的小臉蛋,“知道自己的字醜就更應該好好練,不然長大了會被人笑話一輩子的。”


    “帥哥哥騙人,還有,爺爺說了,過年可以不寫字。”扮個鬼臉,於甜甜咯咯笑著跑進了屋子裏。


    臭丫頭,竟然不好騙了,蘇然正笑歎著,手腕猛的一緊。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急切的開口,蕭瑾晗死死盯著蘇然的眼睛,連唿吸的頻率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沒有。”蘇然斷然搖頭,聽說沈念是在兩歲多的時候到的孤兒院,那麽大點個孩子能記住什麽?所以剛剛自己腦子裏的畫麵都是自己的幻想吧?沒想到自己還是個腦補帝。


    “怎麽會沒有?你剛才明明……”頓住嘴,蕭瑾晗突然間想起了蘇然一直以來對蕭家人的態度,就算他真的想起了什麽,也不會主動承認的。


    “蘇然。”低聲輕喚本不改屬於弟弟的名字,苦澀由蕭瑾晗的唇角一路蔓延到了心底最深處,“你看的這些字是小晞留給我的最後一份禮物,他跟著我學了好幾天,掰著手指頭把家裏人的‘名字’都寫在了上麵,很好笑是吧?小晞竟然以為爺爺就叫爺爺,爸爸就叫爸爸。”


    “別說了,進屋吃飯吧。”心裏煩的慌,也不知哪來的邪火,擾的蘇然心神不定,話落把手裏的東西往蕭瑾晗手中一塞,轉身就想走。


    “小晞!”


    我不是蕭瑾晞!


    蘇然暴躁的想要大聲的吼迴去,可嗓子眼卻像是堵了團綿花,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探臂將身體僵直的少年攬到懷裏,蕭瑾晗抽/出了壓在下麵的另一張白紙,那是一幅畫,綠綠的草地上,一個大男孩和一個小男孩手牽著手,看手筆也不像是成人畫的,難道是……


    “這是我小學一年級的作業,老師讓我畫爸爸媽媽,我卻隻畫了你和我,看,上畫還有我們兩個的簽字。”指了指左下角的兩個紅手印,蕭瑾晗望著蘇然的眼神又幽暗了幾分。


    他把每一個和小晞相處的時光都深深的記在了靈魂裏,舍不下,拋不開,小晞已經讓他入了魔,他可以默默等候小晞的適應,卻絕不能夠接受小晞連身份都不願意承認的態度。


    小晞是他的弟弟,流著同一種血脈,是從生下來開始,就注定了再也分不開的骨肉至親,生,他們要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死,他們也要葬在同一塊祖墳裏,他又怎麽能夠容忍得了小晞的一拒再拒?


    唿吸一聲重過一聲,炯黑色的眼眸眨眼之間染上了驚人的豔紅,蕭瑾晗環在蘇然腰間的手臂緊的像鐵鋏,仿佛要硬生生勒斷他的骨頭。


    ‘唔’擰著眉低吟,蘇然橫肘想要撞開突然發瘋的蕭瑾晗,卻因為兩人離的太近,根本沒什麽力度,反倒被蕭瑾晗扣住了胳膊再也挪動不得。


    蘇然的反抗讓蕭瑾晗眼眸中的一點豔紅迅速向四周迸發,很快,一道道詭異的血絲成網狀罩住了兩隻冰冷的眼睛,親昵的用鼻尖蹭了蹭蘇然白晰的脖頸,明明是討好的動作,由此時的蕭瑾晗做出來卻無端端讓人頭皮發麻。


    雖然看不到蕭瑾晗瘋魔的樣子,但本能的,蘇然還是覺察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正由身後的男人身上不斷飆升,當升到了一定的點數,蘇然敢用腦袋擔保,受傷的肯定是自己。


    果斷放棄爭紮,蘇然盡量放鬆身體往身後靠,無聲的表示了自己的妥協。


    隨著他的動作,圍繞在蕭瑾晗身上的威壓慢慢趨於平和,連眼睛裏的紅血絲都變的淺淡了起來,緩緩鬆開扣在蘇然胳膊上的手掌,蕭瑾晗又蹭了蹭蘇然的脖子。


    蘇然眯縫著眼睛任由著蕭瑾晗拿自己當洋娃娃般蹭來蹭去,恢複自由的手輕飄飄搭上蕭瑾晗的手背,指尖劃動,一路劃到手腕處,眼眸一沉,扣住了腕關節猛往外翻,同時腳下步子反措,迴身就往蕭瑾晗的重點部位惡狠狠的踹了過去。


    你特麽的去死去死去死!長那玩意兒有什麽用?整天就知道和親弟弟曖昧來曖昧去的,還不如廢掉算了!


    氣勢如虹的一腳踹的著實有力度,奈何被踹的主兒不是蘇然想踹就能踹的小角色,本來蕭瑾晗已經有點清醒的苗頭了,他此次病發的並不嚴重,又加上蘇然的假意順從,隻需再哄一哄他,等他恢複正常了,別說踹一腳,就是踹一百腳蕭瑾晗都能由著蘇然來。


    所以說自作孽不可活,蘇然過激的反應換來的隻會是更加瘋魔的蕭瑾晗,點一排蠟不解釋。


    果然,蘇然的飛腳剛一踢過去,蕭瑾晗馬上合並起雙腿夾住了他的腳踝,緊接著眼前一花,兩隻手腕竟然同時被蕭瑾晗扣在了一隻手掌之中,‘唔’身體被重重的壓到牆壁上,下巴發緊,有兩根手指正板著他的下巴向上抬。


    “為什麽不乖?”男人低沉的聲音清冷悠揚,冷的叫人牙齒直打顫。


    乖屁乖,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冷笑著瞪向蕭瑾晗……


    還是不瞪了吧,眼睛通紅的蕭瑾晗像是要吃人,自己一個人可對付不了半瘋的野獸,“於唔唔……”


    “為什麽,就是不乖呢……”手掌蓋住蘇然的嘴巴,蕭瑾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臉上寫滿了‘離我遠點’的少年,越看,岌岌可危的理智就崩斷的越是厲害。


    是不是非得把小晞綁在腰帶上,他才不會再次推開自己?如果硬扛著小晞去醫院,親眼讓他看到化驗結果,他還有什麽借口去否認他的出身?沒法辦否認,他就必須待在蕭家。


    就那樣辦吧,不用顧及小晞的心情,不用在乎小晞的拒絕,將他綁在身邊,困在方寸之地,讓自己一抬眼就能夠看的到他,再也不用擔心轉身時找不到他的身影。


    “我說你們怎麽還……”話斷在了口中,於哲本隻是想過來催一催久久不進屋的兩個人,沒成想會看到這麽勁爆的一幕,教官是要強吻蘇然嗎?不,教官那是不對的!


    “滾。”陰冷冷的掃了眼礙事的於哲,蕭瑾晗血紅的眼睛驚的於哲勃然色變,嘴唇變的煞白。


    他認得那雙眼睛,a戰隊裏的一個前輩就曾經因為失去理智而淪為了隻知道殺人的野獸,還是教官開槍送那位前輩上的路,他永遠都記得,那一天沉痛和哀傷飄散在整個連隊裏,久久不散。


    他有時候很慶幸,自己隻算a戰隊的後補隊員,執行的任務再艱巨也不會像正式隊員那般整日都要浸泡在血腥裏,濃重的血腥味像毒,再強大的戰士也抵抗不了它的侵蝕,被處決的前輩不是第一個淪落的兵,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而他之所以會那般崇拜教官,正是因為教官是唯一一位從隊員爬到教官位置的強者,他強大到超越了人類的範疇,像一束光,讓徘徊在深淵裏的戰士們找到了爬出深淵的勇氣,如今,連教官都要倒下了嗎?他,下不了手。


    “蕭瑾晗,你快放開我兒子!”


    身後響起蘇槐山的怒喝聲,於哲下意識反手去抓,卻隻抓到了一片衣角。


    糟了,現在的教官可不在乎蘇槐山是不是蘇然的義父,真讓蘇槐山受了傷,非天下大亂不可。


    不敢再遲疑,於哲大踏步上前,和蘇槐山一左一右架住了蕭瑾晗的手臂使勁向後掰,還沒等徹底製住他的雙手,小腹陡然襲來一陣鈍痛,痛的於哲漲紅著臉彎腰好一通咳。


    一肘子撞殘了於哲,蕭瑾晗微微側身,大掌揪住蘇槐山的衣襟猛往上提,另一隻手扣緊了蘇槐山的腰帶,百十來斤的男人輕輕鬆鬆被他舉在了半空中。


    眼見著蕭瑾晗要把蘇槐山往牆上摔,蘇然急了,衝上來一拳頭砸到了蕭瑾晗的下巴上,砸完了一拳停都不停,另一拳頭緊跟而上,也沒個章法,像發了病的瘋牛似的,樣子不比蕭瑾晗好多少。


    於哲都瞧傻了眼了,到底是他家教官瘋狂了還是蘇然瘋狂了?瞄瞄不還手一個勁挨打的教官,再瞄瞄手腳並用越打越歡的蘇然,幹笑,他真心分辨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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