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緊緊扣著蘇然的手臂,劉敏芝哭的眼淚鼻涕一起流,絲毫不顧及形象,狀若癲狂。


    “沈念,我知道你恨沈家,更恨奪走了你身份的小然,可他是無辜的啊,他吃了那麽多的苦,好不容易能過上好日子了,卻……”咬住嘴唇,劉敏芝強忍著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但那雙看向蘇然的眼睛卻明明白白的寫著指責。


    她第一次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收養沈念,如果沈念沒有走進沈家的大門,也許蘇然早就迴歸沈家了,也不會鬧出那麽多的事端。


    為什麽老天總是在薄待蘇然?他有什麽錯?小小年紀就弄的滿身是傷,連醫生都在驚奇這十九年蘇然是怎麽熬過來的。


    她的心好痛,痛自己無法代替兒子受苦,痛當年的少不更事,竟然自私到扔掉了出生不久的寶寶,更痛造成今天這一切的丈夫!


    若不是他背棄諾言拋下了剛剛生產的自己,讓自己走投無路、求救無門,何至於骨肉分離十九年?


    可這些,她心裏再怨卻統統無法宣之於口。


    因為那是她和沈振生都不能輕易去觸碰的疤,一旦碰了,隱藏在疤痕下的膿水就會流出來,毀掉兩人之間僅剩的美好。


    沈振生自覺有愧,才任由著她折騰了十幾年而沒有半句怨言,她又何嚐不知道丈夫心裏的苦悶?自己傷了痛了還可以用哭來發泄,丈夫呢?隻能在想念蘇然時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他在書房獨坐到天明,她在臥室哭到沉沉入睡,兩個人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直到後來有了沈念,又生下了小尋,生活才慢慢的多了股幸福的味道。


    沈念……沈念!


    扣在蘇然手臂上的手指猛然收緊,劉敏芝瞪大了眼睛看著眉心微擰仍舊一言不發的少年。


    就是他,把她的家拉出了瀕臨崩潰的邊緣,讓她一點點放下了心中的怨懟,試著重新接受了沈振生,可也是他,將她本可以幸福美滿的家庭搞的四分五裂,生生讓她含著孽果吃吃不下,吐吐不出,就連恨,都分不清楚最應該去恨誰。


    心,亂成了一團麻,劉敏芝大口大口的喘氣,刻意瞪大的雙眼紅絲遍布,裏麵一一閃過的情緒連李景軒他們都一目了然,又何況離她最近的蘇然?


    這個女人正恨不能沈念從來不曾出現過。


    蘇然笑,越笑越大聲,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母親?永遠看不到自己的錯誤,一旦受了傷就躲進自己編織的殼裏,把所有的過錯和責任都推給別人,好像她才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一如當初她選擇扔掉親生的兒子一樣,按她的說法,她是逼不得已,因為她沒有能力養活一個嗷嗷待哺的孩子,扔掉他全都是為了他好。


    好,就當她是為了孩子好,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擔,一力承擔起孩子的吃喝拉撒確實為難她了。


    那沈念呢?她躲不過良心的譴責,需要一個工具來彌補她的罪過時,沈念就是她貼心的靈藥,被她寵著護著心肝寶貝的叫,等親生兒子迴來了,轉頭一抹臉,沈念被她寵出來的那些臭毛病就成了他萬惡不赦的根源,她開始指責、痛恨乃至於冷酷無情的把沈念趕出家門,活像沈念是個見不得光的汙點,永遠不要再出現在她的生命裏才好。


    真可笑。


    到底是誰,為母不教,活活養歪了沈念的?又是誰,在沈念日漸囂張跋扈之時不想著怎麽點醒他,反而一而再給沈念撐腰?


    他萬幸自己沒有在劉敏芝的身邊長大,也許從物質上來講,他很貧窮,可從精神上來講,他富有四海,沈念拿什麽和他比?


    想到沈念,蘇然又是一陣低低的笑。


    劉敏芝說沈念快死了他一個字都不信,哪怕真要死了,沈念最想見的人也不會是蘇然。


    “不要再笑了。”


    一把將笑個不停的人攬進懷裏,秦宏一手按住蘇然的頭,用肩膀擋住了眾人看向蘇然的詭異目光,一手輕輕撫摸著蘇然的背,像在安撫受傷的小動物,一下又一下,力度輕柔,嗬護備至。


    李景軒默默看著依偎在秦宏懷裏的少年,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垂在身側的手指顫了兩下,似乎也想抬手去撫一撫少年的背,讓少年知道,自己同樣在擔心他,可當目光掃到站立在身側的林曼時,波動的心湖最終迴歸了平靜。


    林曼沒有看到李景軒的目光,她的心神從蘇然大笑出聲起,就一直放在蘇然的身上從不曾離開過。


    女人的心總是複雜而敏感,她聽出了笑聲裏的悲、怒、嘲諷和不屑,還有滿滿的感傷,傷的人心裏頭酸澀酸澀的,不用問,劉敏芝的態度一定傷到沈念了。


    也是,被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母親用那般剜心的目光看著,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沈……小念……我……對不起……”搖搖晃晃後退,劉敏芝語無倫次的說著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含義的話,越說聲音越小,最後慘白著臉低下了頭。


    隻是當眼簾垂下看到染著血絲的手指甲時,又陡的抬頭看向了蘇然的胳膊。


    果然,在白色的袖子上幾處大大小小的紅正在緩慢的潤開,想也知道胳膊上應該不止被抓破了一處。


    “小念,你的胳膊流血了,對不起,我……”


    “沈夫人。”打斷劉敏芝的話,蘇然推開秦宏淡漠著轉身,“你又要說你不是故意的對不對?”


    張了張嘴,被猜中心思的劉敏芝啞口無言。


    “沒關係,我原諒您了,誰讓您是養大了我的女人呢?沒有人有資格去怨恨一位母親,您為我勞心勞力付出良多,小小的指責而已,小小的抓傷而已,算得了什麽?”


    一口一個您,一口一個付出,蘇然侃侃而談說的字正腔圓,劉敏芝卻感覺有無數個巴掌在扇她的臉,打的她耳朵裏嗡嗡作響,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是的……我沒有……我也是愛你的!”尖叫著,劉敏芝喊的聲音都走了調,她沒有說謊,盡管怨過痛過,可她對沈念的慈愛之心半點不曾做假。


    靜默,蘇然什麽也沒說,隻是拿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劉敏芝。


    “你幹嘛要這麽看著我?”被蘇然看的心慌,劉敏芝的情緒變得越發激動起來,“難道這十五年來我對你的愛護,你都沒有看進眼裏過嗎?沈念,說話要對得起良心。”


    “沈夫人誤會了,我並沒有否認過沈家的養育之恩,當然,你也不能否認,在沈先生逐我出沈家時曾說過,你們養了我十五年,我救了你們小兒子一命,種善因得善果,誰也不欠著誰了。”大廳裏很靜,蘇然的話又沒有刻意放低聲音,遠的近的都能聽清楚。


    他也是故意讓大家聽清楚的,免得以後沈家夫妻再拿著養恩道德綁架他,他可不想一輩子被兩人強壓一頭。


    “為了不再欠虧於沈家,我自動放棄了所有身外之物,車子、房子、票子、分文不要,統統還迴了沈家,看到我身上穿的衣服沒有?由上到下都是從地攤上買來的,用的錢也是向義父蘇槐山借的,日後我給他養老送終,不用沈家大少操心他的身後事,也算是彌補我曾經犯下的過錯,衷心向沈家大少賠罪吧,我已經把姿態擺的這麽低這麽決絕了,你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借著東風把自己和老爸的關係挑開,既償了所願又得了美名,這才是蘇然多費口舌的根本目的。


    老爸他要養,就要養的光明正大,還要站在道德的至高點。


    看,我之所以奉養蘇槐山是因為他對沈家有恩,蘇槐山願意認下我,也是他人品高尚,寧願與一個窮小子相依為命也不肯沾富貴養子的光,兩個人一個知恩圖報一個光明磊落,誰不挑大姆指叫一聲好?


    ‘嗡~’低低的議論聲在大廳裏響起。


    整個t市的人都知道沈念被趕出了沈家,但沈念自己把自己淨身出戶的壯舉卻連李景軒和秦宏他們都不清楚。


    秦宏有些了然,難怪沈念會出來打工,他後來審問過迷倒沈念的服務生,證實了沈念確實是去應聘的,並非自甘墮落。


    還有唐心拍下的曖昧照片,那裏麵的男人應該就是蘇槐山吧?


    苦笑,每解開一個迷團,自己對沈念的喜歡就更深了一步,他性格倔強,卻不失圓滑,這一點,由沈念不著痕跡的為自己漂白就能看出一二來,特別是他最後的一句話,‘我已經把姿態擺的這麽低了你們還有什麽不知足’簡直絕了。


    從此後,沈念捅沈家一刀都不會有人相信,可沈家敢白沈念一眼,都是種天大的罪過。


    這般如同孤狼一樣狡猾又野性實足的少年,自己如何能夠放得開手?


    由四麵八方投過來的鄙夷眼神刺的劉敏芝麵紅耳赤,她是單純,可她不傻,她聽得出來沈念話裏的意思。


    無非是說他們已經把沈念趕出了沈家,一分錢也沒讓他拿走,他不止沒有怨過他們,還孝順的接手了屬於沈家大少的責任,不管從理法上來講,還是從感情上來講,沈念都不欠他們什麽了,他們怎麽還能有臉麵跑來打擾沈念的新生活?而指責他忘恩負義更是場笑話,完全是在自取其辱。


    沈念一句髒話沒說,沈家的名聲就已經毀了大半,他當真不是故意的?


    實在扛不住壓力,劉敏芝想轉身就走,可一想到哀求他一定要把沈念帶來的蘇然,又不由得頓住了腳步,“小念,以前的事情我們都不提了好不好?你去見一見小然吧,他傷的好重,也不肯吃藥,再這麽下去,他會死的。”


    真的是沈念要見他?蘇然挑了挑眉,可惜,就算沈念真的要死了,他也不會去見。


    “沈夫人真會說笑,我與令公子一向交惡,他若病重,怎麽可能想見我?會不會是你聽錯了?”瞟一眼盯著自己看的李景軒,這才是沈念的心尖子呢。


    被蘇然古怪的目光盯的莫名其妙,李景軒疑惑的眨了下眼睛,好好的說沈家大少,看他做什麽?


    “你不肯去?”劉敏芝急了,上前又想抓蘇然的手,卻被李景軒搶先一步攔了下來。


    “沈夫人,小念和你還有整個沈家都沒有關係了,他想見誰不想見誰是他的自由,你沒有權力強迫他,言盡於此,希望沈夫人謹記。”


    話落,抓起蘇然的手腕就往外走,怕蘇然不肯跟上來,李景軒還輕輕的說了聲‘蘇槐山’,這才讓蘇然乖乖的跟著他一起離開了百味閣。


    林曼淒涼涼的看著兩人的背影,喂喂我說前麵那位瀟灑牽著美少年離開的男士,麻煩留意一下你美貌的未婚妻會死嗎?!


    “林小姐,介不介意我送你一程?”


    扭頭,秦宏正溫文爾雅的朝她遞出手掌,從鞋底到頭發絲都像足了最完美的紳士。


    紳士?她看秦宏就是頭大尾巴狼,想送她是假,找借口追上李景軒和他重新pk美少年的所屬權才是真吧?


    “當然,我的榮耀。”緩緩把手放到秦宏的手掌上,林曼風情萬種的走下台階。


    哦嗬嗬嗬嗬,李景軒,你敢當眾下姐的麵子,姐就敢帶著狼迴去惡心死你,這叫禮尚往來,懂不?


    被留在原地的劉敏芝紅腫著眼睛看著幾人離開,追沒膽子追,沈念身邊都是大人物,惹翻了的後果她負擔不起,可就這麽迴醫院,她又沒有勇氣去麵對大兒子失望的眼神,左右為難之下,竟當場暈了過去,被人唏噓著送上了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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