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能坐在吳道這個位置上,早已過了童真的階段。


    至少,不會單憑張濤一念之詞,就斷然做出任何一個決定。


    吳道可以毫無忌憚的把那欒飛給碾壓致死,哪怕那欒飛身兼鄆城縣衙的馬軍都頭,吳道也無所顧忌。


    畢竟,在他看來,欒飛的狗屁馬軍都頭什麽都不算,更何況,欒飛本質上就是個低賤至極的商賈之人。


    但吳道不能毫無理由的把鄆城縣衙趙書文給得罪死了。


    畢竟,能坐到鄆城縣衙的位置上,基本都是科舉進士出身。


    而且,吳道赴任伊始,曾專門就自己手下的這些知縣的底細打聽過,知道這趙書文雖然不過是個知縣,但是據說當年科舉考試的成績不賴,隻是後來好像是在京城裏得罪了某個權貴,才被打發到鄆城縣這麽個偏僻的地方當知縣。


    吳道經驗老到,他可以不把趙書文放在眼裏,但不能不對趙書文當年一同科舉的那些同學們有所顧忌,畢竟在敵我未明的情況下,一個莽撞舉動,就可能給自己製造一個巨大的敵人。


    也正是出於這些考慮,吳道才在即將抵達鄆城縣城的時候,才臨時做出決定,讓張濤先去查封城外欒飛的私人莊園,然後自己隻身去會一會趙書文。


    趙書文聽聞新任府尹吳道忽然造訪的消息後,愣了一愣,趕緊出來迎接。


    雙方寒暄著到了裏間,吳道在上首坐了,笑吟吟的問:“趙大人,聽說你最近提拔了一個年輕有為的馬軍都頭,不知人在何處,可否引薦一二?”


    張濤沒有跟吳道匯報欒飛被京城來的人押走一事,因此吳道潛意識裏,還以為那欒飛還在鄆城縣耀武揚威呢。


    趙書文聽了這話,好不尷尬。


    老實說,他最近這段時間也一直心神不寧呢,暗暗派人去東京打聽了下,奇怪的是,打聽了一圈,也沒有打聽到欒飛的半點消息,好像欒飛這個人忽然之間在大宋境內失蹤了呢。


    畢竟,欒飛一到東京,就被孫良給請進了客棧,然後嚴加看管起來。即便是出行,孫良也時刻跟著,名為陪伴,實為監視。


    加上欒飛本來就對東京人生地不熟,東京又是超級大都市,人口數目龐大,這種情況下,讓趙書文的親信尋找欒飛,無異於大海撈針一般,去哪裏找?


    來人也曾經悄悄到李師師的家裏探尋過,無奈那李師師那段時間正心情欠佳拒不見客,一幹小廝又個個小鬼難纏的架勢,趙書文派來的人哪裏有那麽多銀子來當敲門磚?因此忙活了好幾天,別說求見李師師詢問情況,連李師師的門檻都沒邁進去。


    這個消息帶迴來後,趙書文也心裏發虛起來。


    他實在想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裏,更摸不準欒飛現在究竟是個什麽狀態。


    說來奇怪,雖然欒飛最後在鄆城的那段時間裏,帶給趙書文諸多不快,甚至讓趙書文隱隱生出芒背在刺的感覺。


    但如今欒飛不在,趙書文的內心竟然莫名空落落起來,感覺好像失去了主心骨似的,不論做什麽事,都感覺不像之前那樣稱心趁手。


    今日府尹大人吳道忽然造訪,本來就讓趙書文感到很意外了,覺得肯定又出什麽事了。


    結果心裏正猜測著呢,府尹大人一開口,別的話不說,直接就問欒飛的下落,更是讓趙書文心裏咯噔一聲,不由得臉色也變了。


    不會是那欒飛真的在東京出了什麽事了吧?然後府尹大人事先得到了消息,甚至接到了朝廷的旨意,然後到鄆城縣嚴查欒飛的那些事。


    念及於此,趙書文沒來由的覺得心裏生出悲涼之感,不管怎麽說,欒飛也是個年輕有為的後生,就這樣稀裏糊塗的被幹掉了,趙書文總覺得很是讓人心寒。


    吳道審視著趙書文那複雜的表情,心裏更加認準了兩個人之間肯定藏著諸多的貓膩,便冷笑了聲問:“怎麽?趙大人?難道那欒飛外出忙於公務,如今不在鄆城縣嗎?”


    不對?趙書文忽然聽出味來了,看樣子府尹大人不是接到朝廷的旨意來的,要不然怎麽可能竟然不知道欒飛早已被京城來的人押走了幾個月呢。


    念及於此,趙書文放下一大半心來,冷靜下來一想,又有點明白了。肯定是欒飛平時風頭太盛,不免得罪了很多形形色色之人,前任府尹大人周正對欒飛極為看重,因此欒飛的仇人都把這股仇恨壓在心裏,不敢找欒飛尋仇。但如今周正一走,吳道新官上任,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就少不得趁機來進獻讒言中傷欒飛了。


    趙書文頓時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事情的關鍵,但同時也意識到了一點,就是萬萬不能透露欒飛被人押解到東京這件事,一旦說了出來,搞不準這府尹大人就會痛打落水狗,毫無顧忌的對欒飛的產業下死手呢。


    於是,趙書文便臉不紅心不跳的說:“好叫府尹大人知道,欒飛欒都頭月前被趙某派去東京公幹,迄今未歸。”


    雖然,這個謊言搞不好就要穿幫,欺瞞上司的罪過也不小,但此時趙書文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先把眼前這一關過去再說。


    誰讓自己與欒飛之間牽扯的太深了,欒飛要真的有什麽事的話,自己肯定也脫離不了幹係了。


    吳道聽了,倒是微微一愣,隨後盯著趙書文的目光愈發冰冷,且不說這欒飛是不是梁山賊寇,單憑他是商賈出身這一點,區區一介商賈之人,你趙書文不但委任他為縣衙的馬軍都頭,而且現在還公然派去東京公幹!難道你不知道東京是什麽地方嗎?那是讀書人文昌鼎盛之所在,那裏的讀書人一個個都眼睛裏揉不得半點沙子。你要是在這裏公然違背了官場的規矩,亂用一個商賈之人來縣衙當差,大家也無所謂,但你把這麽一個商賈之人派去東京城裏與那些文官們打交道,這不是羞辱那些文官嘛!


    吳道死死的盯著趙書文,凝視了半晌,覺得這件事暫時還是揭過去吧,畢竟商賈之人不得為官這個規矩,隻不過是他們文官集團內部約定俗成的潛規則,真要細究起來,端不上台麵,也不能拿來給人家治罪。


    於是,吳道淡淡的問:“本官聽說,那欒飛還買了一塊梁山泊賊首晁蓋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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