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發而已。”  顧淩霄表情驚詫,像是沒想到生死之事也會發生在遲寧身上:“你別想這麽容易就解脫,你要活著受難!”  “我這樣……還不夠賠你麽。”  顧淩霄猙笑: “賠我,你能賠什麽樣的我。我從屍山血海裏爬起來,被兇獸剖開過胸膛,我之前辛苦修行的十幾個年頭,都因你葬送!”  顧淩霄猛然扇了遲寧一個耳光。  很響的一聲,遲寧偏過頭,腳下踉蹌,額角撞在床柱上。  一道血跡從眼角蜿蜒流下。  更漏聲此時響起,新年已至。  遲寧坐在床邊,頭發未束,遮住額角的血疤。  他垂著頭,醫官問了什麽也不答話,像個聾子和啞巴。  顧淩霄:“給他診治,看他身體出了什麽問題。”  被拉來的醫官麵露難色。  顧淩霄對從前救過他的醫官說:“你從前不是顧凜的下屬嗎,那麽多傷者,複雜的傷勢你都診治了。”  “尊者從前的傷勢雖然嚴重,但……”  “閉嘴!”  醫官說錯了話,忙認錯:“好好好。”  顧淩霄看著遲寧死氣沉沉的樣子,心情很差地拂袖出門。  屋內隻剩兩人,遲寧開口:“你給顧淩霄治過傷?”  醫官抹了把冷汗,敢直唿妄天尊名諱的,恐怕也隻有眼前這位。  醫官忍不住誇讚他的醫術:“是。尊者當時情況很不好,右臂到胸膛很重的傷勢,整個小臂都被怪物咬了下來,露著白骨森森。”  “顧凜狠心,做什麽魔化試驗,親生兒子都不放過……”  顧凜拿顧淩霄做過試驗?  顧淩霄被挖去靈脈後,在地牢無故失蹤,遲寧一直以為顧淩霄是主動逃跑,狂化墮魔。  竟是被顧凜捉去了麽。  那段壓抑無光的歲月,顧淩霄是怎麽熬過來的。  ……  “顧淩霄!”遲寧在昏睡中喊著,身體發顫。  “遲仙尊,你在叫誰?”統帥府的侍從夏元喚他。  遲寧悠悠轉醒,已經是兩日之後。  一覺下去竟睡了兩天兩夜。  “仙人都是這樣睡覺的麽?”夏元問,他看遲寧渾身發抖,“那我把地龍再燒得熱些。”  遲寧抓住夏元的手腕,魔怔似的問:“你見過顧淩霄沒有,我好像看到了他,在窗外!”  夏元轉頭,正窗外掠過一個虛影。第60章 小娘?和師尊的輩分不太對了  “誰,誰在那裏?”  虛影一閃而過,夏元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現在雪這麽厚,或許是小野物來府裏找吃食。”  遲寧卻搖頭,滿眼焦灼地掀被下床,他還走不穩路,一路扶著桌椅牆壁出了門。  外麵空蕩蕩的,連隻野貓鳥雀都無。  真的有人來過嗎?怎麽雲過天空一般毫無痕跡。  遲寧剛才拚命攢出的那點力氣全部落空,鬆了勁,雙目發花,頭重腳輕欲往地上倒。  幸好夏元及時扶住他。  夏元是潘雲鶴安排給遲寧的近衛,年紀挺輕,功夫卻是數一數二的好。  玄斷山消息閉塞,從小在這長大的夏元對外麵了解甚少,根本沒聽過遲寧的名諱。  卻在護衛了遲寧幾天後,打心眼裏尊敬遲寧。  夏元從來沒看見遲寧有過濃烈的情緒,仿若雲霧籠著山巔積雪,瞧不真切,卻能感受到溫度。  他常聽人說君子如玉,遲寧這塊玉大概是冷的,質地很硬。  什麽也沒尋見,遲寧心裏空落落的。  直到視線中出現絲絲縷縷鮮豔顏色。  是白梅枝上掛了許多紅布條。  飄在風裏,銀地青天間的第三種色彩。  院中的這棵梅樹很老了,樹幹高大,枝丫彎曲盤虯著指向天空。  遲寧問:“這是什麽?”  “這都是城中百姓們來綁的,為仙尊祈福。”夏元解釋,“紅布條綁的越高越容易被上天看到,就越靈驗。”  遲寧的視線又往上移,見布條大多綁在樹冠的中上部分,唯有一個飄在最頂。  一條紅綢綁在最高的枝幹的尖端,不可思議的高度。  “那條是誰綁的?”  “啊……不清楚,”夏元皺眉迴想,“沒看到是誰綁的,好像隔了一晚,它忽然就在了。”  每一根布條上都留著墨色字跡,遲寧盯著最高的那根布條看了會兒,輕輕一眨眼睛:“能解下來讓我看看嗎?”  夏元連連擺手:“摘下來就不靈了,不能摘。”  總感覺有視線粘著他背後,遲寧敏銳地迴了次頭。  毫不意外的什麽也沒看到。  遲寧卻有種荒謬的直覺,認為那道視線無害,不是惡虎準備捕獵時的眼神。  應該像隻鹿,當被人注意到時會迅速躲閃。  “我帶遲仙尊去個地方,有特別多東西。”  夏元的話打斷了遲寧的思緒。  遲寧跟著夏元走,離開庭前落風,離開白梅紅綢。  身後若有似無的眼神也消失了。  路上,遲寧向夏元詢問他昏睡的這兩日城中的情況。  夏元:“潘副統帥嚴防死守,魔族雖然日日進攻,但也沒鬧出什麽水花。”  遲寧大概能猜到,顧凜這麽高傲的人,怎麽能忍受落了下風,眼睜睜看著人從身邊逃走。  顧凜拚命反撲像猛獸的複仇,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每天都擂鼓好幾次,頻繁地在夜晚偷襲,前線的兄弟都說睡不好,很費精力,”  遲寧沉吟道:“潘雲鶴打算怎麽做?應當講和,暫時休戰保存實力才對。”  “講和?!怎麽能講和,顧凜太囂張,竟說要您……”  “我什麽?”遲寧不解。  夏元及時捂住嘴巴,激動的情緒泄了氣:“沒,沒什麽。我隻是府中護衛,怎麽能知道潘副統帥怎麽想。”  夏元帶遲寧去的地方很近,是統帥府的一個廂房。這個房間收拾出來是當客房用的,現在則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物件。  時蔬瓜果有,紙硯字畫有,甚至有隻兔子。  兔子被關在木籠裏,正吃翠葉子。  遲寧把那團雪絨絨從籠子裏抱出來。兔子兩隻前爪湊到一處,牢牢握著遲寧的拇指,很親近的樣子。  “兔子是送給你補身體的,”夏元說,“遲仙尊不能吃辛辣,咱們清燉好不好?”  遲寧簡直想捂住小兔子的兩隻長耳朵。  “不吃。”  “啊……”  “城中百姓都感念遲仙尊的恩,自發送過來的,”夏元撓撓頭,“我知道遲仙尊不缺這些東西,我也攔了,但沒攔住。”  玄斷山物產並不豐富,冬日裏幾乎沒有新鮮蔬菜吃,全要靠和中原人交易獲得。  這些五花八門的禮物,樣樣都藏著顆真心。  說不感動是假的,遲寧喉頭發緊,心裏像被酒燒了一樣熱燙。  “兔子留著,其他一一送迴去。”遲寧揉兔子耳朵上的毛,“說托了大家的福,我才能安然醒來。替我好生謝他們。”  此時時不可走了進來。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蘋果,又青又小,皺皺巴巴的沒水分,時不可用衣袖擦了幾下,放在桌子最上方。  做了整個禮物堆中的山尖。  夏元:“怪道士,你幹什麽?”  “蘋果我兩天前就放這了,但觀察著,估計你醒不過來,怕浪費,我就又拿走了。”時不可大大方方的,“現在你不醒了嗎?我開心,再把蘋果給你還迴來。”  夏元氣得身體發抖:“你什麽意思啊,今天是個吉利日子,快呸呸呸。”  時不可笑了,笑得直不起身子:“小孩,你歲數也不大吧,神神叨叨的迷信哪裏學來的?”  夏元臉漲紅,終究嘴笨說不過時不可。  “身體怎麽樣?”時不可問遲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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