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寧捏了捏:“多謝。”  沈秋庭不過和遲寧距離幾丈遠,很近的間隔。隻要他想,就能走近,觸碰。  他曾經這麽做過的。  甚至看過遲寧的後頸,知道那裏有一節凸起的,單薄的骨頭。  終於見到朝思暮想的人,沈秋庭看遲寧病得羸弱,忍不住問:“你這麽怕冬天嗎,我覺得你當是冬天出生的。”  遲寧:“我不知道。”  遲寧真的記不起來自己的生辰,他畢生都在尋找完整的記憶,但是隻能在角落裏搜尋到一些雜七雜八的小事。  關於小時候居住的那片森林,小狼朋友,哥哥們,這些瑣事,遲寧視為珍寶。  印象裏,他是瞬間長大的。  從故鄉到簇玉峰,中間像是被利器劈開,兩個階段天差地別,宛如兩座孤立的峰巒。  其間千迴百轉的事情都被遺忘。  舟楫沉沒在深海裏,任憑遲寧怎麽迴想,都隻能想到散碎的幾個片段。  刀刃和鮮血。  “我不知道。但分開這段時間我似乎錯過了你的生辰。”遲寧重複一遍,下巴尖蹭在大氅領口的白色長絨上,眉目溫和,“祝賀你,平安順意。”  無論什麽時候,沈秋庭都想得到遲寧的那份柔軟。  多年前他被遲寧搭救,他那麽孤僻那麽奇怪一個孩子,遲寧沒拿異樣的眼光看他。  遲寧當時和現在一樣,目光平和安靜,像能接納所有事情。  來到世上,沈秋庭時乖運蹇,得到的第一個祝福是來自遲寧的。  遲寧對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說:“新的一年了,祝賀。”  沈秋庭得不到遲寧的柔軟,就要玷汙,往上麵潑上髒水。  “表麵上裝得光風霽月,內裏是徹徹底底的虛偽。”沈秋庭道,“你捫心自問,是不是每一個決定都有失偏頗,你眼裏隻有顧淩霄!”  虛偽的人正虛虛倚著柱子,黑發垂著,低頭捏自己凍得發麻的指尖:“你和顧淩霄,沒什麽不同的。”  “你從來都在試探我,恨不得看穿我的心腸,告訴所有人我的壞,把我趕出門派去。”  遲寧皺著眉,輕輕搖頭。  沈秋庭隻說對了很少的一部分。他是試探沈秋庭沒錯,但從未想過驅逐。  在得知沈秋庭被排擠後,遲寧還默默幫了沈秋庭很多。  這些話都沒被說出口。  剛才勉強算是舒緩的氛圍被打破,遲寧和沈秋庭針鋒相對。  “你願意這麽想就這麽想。”遲寧頓了頓,道,“你是跟著哪個門派混進來的吧,把我攔在這裏,應該不是毫無目的。拖了這麽久的時間,你的目的應該也達到了。”  沈秋庭神色一凜,隨即諷刺道:“遲仙尊還是不要妄加推測的好。”  “不承認也罷,”遲寧站起身來,“我等的人已經到了。”  ***  顧淩霄趕來的時候遲寧獨自站在路邊。  還是遲寧和於林走散的地方,顧淩霄跑過去,喘息間唿出大團白霧。  遲寧的臉色不好,被雪光映著,顯現出近乎透明的蒼白。  天氣轉寒後,顧淩霄總是隨身帶著手爐,此時他把手爐塞到遲寧掌心裏:“師尊沒事吧,很冷嗎?”  “遇到點小麻煩。”  顧淩霄轉到遲寧身前,伸手想為遲寧整理大氅的係帶。  “很晚了,要趕快去大殿。”遲寧邊說邊利落地躲開了顧淩霄。  顧淩霄的手頓在半空,愣了愣才說:“好……”  兩人之間隔著不短的距離,走著。  發情熱過去,遲寧像退了燒,從前高燒時的衝動勁都散去得差不多。  顧淩霄的手掌握著他,在他耳邊喚他名字……這樣的融化和失控隨著高溫退去,遲寧不願意再有了。  冬天下一場雪,就是讓人把光禿禿的人間看得更清楚。  逐漸接近簇玉大殿,四周慢慢熱鬧起來,不斷有後輩和認識的同道和遲寧打招唿。  遲寧像往常一樣迴應,但對方的眼神一直在遲寧和顧淩霄之間來迴看,帶著窺探,和隱秘的好奇。  這樣的氛圍黏糊不清,遲寧感覺渾身不舒服。  剛上了台階,還未進殿裏,遲寧餘光瞥見從一側鑽出個人影,速度極快,遲寧來不及閃躲就被重重撞上,身形一晃,勉強沒跌倒。  那團人影也是踉蹌幾下,他那邊還發出一聲響,像是打破了什麽東西。  遲寧定睛看去,入目是千葉派熟悉的道袍。  偏是他最不想沾上的人。  對方打碎了壇酒水,液體嘩啦啦流在地上。  動靜不小,四麵八方的人都看過來。  對麵是個年輕弟子,瘦高的,此刻梗著脖子像隻鬥雞:“這可是我們掌門不遠萬裏帶來的見麵禮,打壞了!你配得起嗎!”  遲寧衣擺上被濺上了酒水,他拎著衣裳,有些嫌棄地往後退幾步。  如果追根溯源,是鬥雞弟子著急走路先撞上來的,遲寧這邊占理,並不著急解釋。  四周的人小聲議論起來。  能認出遲寧的是多數,有好心的人小聲提醒千葉派的弟子。  鬥雞不依不饒:“你要跟我向掌門解釋清楚!這事跟我沒關係!”  遲寧看得出對方是個愣頭青,周圍圍觀的也有千葉派的女弟子,卻沒一個人出來阻止他。  想來人緣不好。  遲寧不想和小弟子鬧起來,先答應:“好,你帶我去見你掌門。”  小弟子走過來,卻被腳下的酒水和雪弄得腳下一滑,身體往前跌倒。  緊急間他伸出手來,為了自保,用力推了遲寧的肩膀。  遲寧毫無防備地往後跌去。  身後是百餘個台階。  足以粉身碎骨的高度。第53章 “會有人看到…”“可我管不了那麽多。”  顧淩霄攬著遲寧的肩膀讓他直起身。  “沒事吧。”顧淩霄關切地問。  遲寧還沒從剛才的驚險中迴神,下意識地搖頭。  顧淩霄眉宇間全是戾氣。  他身量高,走上去拎著千葉派弟子的衣領。  剛才怒氣衝衝的鬥雞變成了隻小雞崽:“你、你幹什麽?這裏……這麽多人看著呢。”  “知道這麽多人看你還不怕丟人現眼,自己有錯在先偏得倒打一耙。”顧淩霄拎衣領的手一推,一記不帶靈力的掌風擊在對方胸口。  既使顧淩霄留了分寸,這掌也夠那弟子受的。  千葉派弟子痛叫一聲,腳踩在酒壇碎裂的瓷片上崴了幾下,快要摔倒時被身後的人群扶住。  一直在旁邊圍觀的女弟子終於發聲:“那不是我們的秦圭師兄麽,師兄,你也忒不小心,先撞到了人怎麽還不道歉?”  這話像是勸阻,暗裏全是對秦圭的嘲諷。  秦圭平日裏在門派中作威作福,此時卻像個啞火的炮仗,氣得麵紅耳赤,丟盡麵子。  另一位千葉派的女修從人群中走出來,向遲寧賠禮道歉:“對遲仙尊賠不是了,無意冒犯遲仙尊。”  遲寧依然靜靜站著,白袍及地,一身霜雪色。  這樣的插曲不能驚動他。  “小事。”遲寧想往前走,卻發現去路被幾位姑娘堵得嚴實。  之前幾位姑娘的神情已經很激動,遲寧以為她們是喜歡看熱鬧。  現在她們的眼神愈加熱切,看熱鬧的人群在慢慢散去,她們還圍著遲寧和顧淩霄。  幾位女孩子互相使著眼色。  最終一位姑娘被推出來,臉色泛紅:“遲仙尊,你和……”  顧淩霄看師尊被別人纏著,有些不耐煩:“還有事嗎?”  他態度挺兇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小姑娘被嚇得一驚,搖頭說沒事沒事。  因為人很多,顧淩霄拉著遲寧的手腕往前走。  經過秦圭時,遲寧聽見秦圭低聲的咒罵:“不過是仗著有門派的庇護虛張聲勢,今日之後,看你還能不能這麽得意!”  今日之後會如何?  遲寧順著秦圭的話去想,他已經和解九澤撕破臉,最壞的結果是拔劍相向,然後……  思緒被一道雀躍的聲音打斷,說話的還是那幾位姑娘。  “他們拉手噯。”  遲寧感覺怪怪的,輕輕動了一下手腕,示意顧淩霄放開。  顧淩霄卻順勢鬆開手腕,往下牽住遲寧微涼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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