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千言萬語化作憤怒的錘擊以及鬱悶的斥罵宣泄出來。


    位於艦橋艙的核心,休能夠聽到,感應到艦隊中,戰士們的心聲。那是種困惑中帶著絲絲絕望的特殊的情緒。


    艦隊之外,數以千計代表了人類最強兵器的星艦以無以倫比的速度在小行星之間穿梭。這是個黑暗的世界,唯一的光明來自於遙遠的太陽。即使以星艦那超出人類肉眼數萬倍的感光元件的視角,太陽在這裏的影響,比起寒夜中的燭光也好不了太多。


    小行星帶並非如普通人想象的那樣,密集著數不清的隕石,真實的場景恰恰相反,這裏隕石以及小行星的密度,用滄海一粟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木星艦隊以2000公裏的間距,排下廣蹂的陣型,穿行其中也不見得能夠遭遇幾顆隕石。


    這裏更多的光影來自於毀滅能源的爆發,以及星艦步入死亡時所宣泄而出的最後的能源的殘渣。各色光影之後,是數不清的生命的逝去,每一顆人造的超新星,都預示著數以百計精英戰士的死去。


    木星艦隊遭遇到了襲擊。這是早已布置好的陷阱。當人類的終極戰力初臨小行星帶,還未靠近目標,便有十倍以上的無人艦群對這支艦隊展開了圍剿。


    趙平,人類曆史上絕無僅有的智將,戰爭的天才,被譽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最優秀的指揮官,已經從神壇上跌落。


    以趙平視角觀察這一切發生。休明白,趙平這輩子僅有的一次敗北,也是最後一次的敗仗正在眼前展開。這也是他之所以穿越的直接原因。


    可是,現在這段景象再次展現在眼前又有什麽意義?


    休在前一個世界,並非僅僅是個用兵家而已。他在眾多領域都有涉獵。他是個走進急診室就能成為醫生,在諮詢室可以被稱之為心理學家,在經濟領域能夠把控一個恆星係經濟貿易往來,在大學中妥妥的能夠獲得教授頭銜的全才式的人物。對於這眾多領域中的諸多原理、準則乃至於法則,其知識量之大,涉及的細節之多,早已超出了人類所能掌握的極限,因此他並非用機械方式把所有的知識記憶下來,而是憑借超人的理解力和強大的無人能及的推理能力,憑借少數的公裏和法則,直接去推導那些在應用中需要構建的公式、模型,乃至於直接把定理之類的東西推演出來。這才是趙平能夠逞強幾乎人類文明的所有領域,被認為是有史以來最強大腦的原因。


    這一刻,休以主視角,再次經曆一遍可謂心靈創傷的過去經曆,並沒有自憐自哀,也沒有頓足捶胸的發誓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而是奇怪於這種現象本身的意義。


    休有一套自己的處事準則。在他的認知中,這個世界沒有什麽事情是沒有意義的,隻不過這些意義是否能夠被發現,被理解。


    人類的大腦在瀕死前的自我救贖,就是這樣一種,被32世紀的絕大多數科學家所懷疑,屬於毫無意義的行為。休並不認同這種觀點,當然他也有資格不去認同為絕大多數專家學者所公認的一些事情。


    “如果說,曆史無法改變,自我救贖也變得毫無意義…”,這是一條來自於宏觀角度的評述,光從這句話的本身,以及其出發點,休是有條件的認同這句斷言的,“不過,我所經曆的事情,或者說自我救贖時所看到的東西,隻不過是真實的曆史在自己大腦中的投影而已,這些東西真的是無法改變的嗎?”


    伴隨著認知的改變,幾乎在休這樣思考的同時,他感覺到了猛的一震,隨即諸多被屏蔽的感官湧入了進來。他竟然恢複了對於身體的控製。


    長時間的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權,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並嚐試著不斷的抓握,就好像新生兒適應自己的手腳一樣。


    “艦隊後部遭到突擊艦的集中攻擊,躍遷幹擾波束的密集程度也是前所未有。分艦隊指揮官要求增援。”


    不斷感受著重新獲得控製權的喜悅,同時也體會到了那種,上一輩子極少經曆的挫折感。


    他畢竟是艦隊指揮官,很明白自古以來,軍隊中維持士氣的辦法,首要是自己保持不敗的信念,即使真的到了上窮水盡的地步,表現給士兵們所看到的也應該是個自信滿滿的指揮官才行。


    花了千分之幾秒調整聲帶的肌肉,休在通訊迴路中的聲音,結合了自信與果敢,給人一切都在掌控的錯覺。


    “果然來了…哼,通知特維格將軍,讓他安排全員棄艦。失去星艦的他們暫時沒什麽任務,脫離戰場,等待救援即可。”


    “可是長官,後衛艦群隻是剛剛…”,通訊聯絡官當場就驚了。照理他這個職位,都是處變不驚的那一類性格,不應該如此迴應艦隊長的命令。


    聯絡官的失態,可謂趙平權威受損的直接證據。


    “不用多話,讓後衛分艦隊照做就行了。”,休的迴答不怎麽嚴厲,卻透露出一種一往無前的果敢和不容質疑的態度。迴路中,能夠聽到聯絡官欲言又止,大咽口水的聲音。“還有,讓剩餘艦隊組成密集的紡錘陣型。放棄一切原有的戰術計劃,通過戰術電腦的h8迴路接收新的指令。”


    從這一刻起,至少在休記憶中,原本屬於人類最後一戰的現實發生了改變。


    艦隊通訊迴路中一陣大亂。精銳的木星艦隊,沒有因為這則命令直接發生嘩變已經實屬不易了。休沒有再去解釋什麽。他隻是用冷靜的態度,去接受現實,去感受士兵們的迷茫,去迴味那種失敗的滋味。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夠改變這一戰的結局,也不知道僅僅在記憶中戰勝超級意誌,對他本人有著怎樣的影響。現在的他,以一個過來人的視角看待整場戰役,以先知的視點企圖改變木星艦隊那悲愴的命運,怎麽計算都是徒勞的。可以他的立場,卻不得不去把這件徒勞的事情完成。


    指揮台前,通話申請以閃爍圖標的形式不斷的出現,鋪滿了大半個虛擬桌麵。他索性屏蔽了所有的通話請求,專心的在中控係統上忙碌起來。


    原本的他,是在最後關頭才洞悉戰役勝負的關鍵。


    他們一開始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以為超級意誌,作為沃爾夫星域的人工智能核心,天然的仇視生命,企圖消滅人類以及所有已知的生命體,創建一個完全由機械和ai組建的,完美文明。


    當然,作為人類的一份子,是不可能接受這種來自於自身創造物的威脅。人類一開始也沒有把來自於沃爾夫星域的威脅當一迴事,直到數次的戰役敗北,除了太陽係之外,其它的大型恆星係殖民地相繼陷落。身在人類文明的核心,全人類的首都的太陽係政府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太陽係聯合政府把木星艦隊派上戰場。以一般的觀點看,人類已經到了背水一戰的地步。


    嚴格來說,趙平的失敗並非他的責任。他沒有在戰爭之初就介入,也沒有任何的戰略選擇權。前一世,敗亡前的最後幾秒鍾,他一直思考的問題是,要是給予他一定的時間,哪怕是多幾天時間,他是否有能力力挽狂瀾。


    “…各分艦隊已經安裝要求拋棄所有低速以及受傷的星艦,並組成傷兵收容艦群。現階段艦隊戰力銳減三分之一,所有單位已經組成紡錘陣型,以500公裏的密集間隙布陣完畢。”


    就像休所預計的那樣,木星艦隊的官兵們,雖然對於他的命令有所疑惑,還是按照要求完成了命令。艦隊的動作沒有拖泥帶水,從他在戰術電腦上發布命令其,艦隊用於再整合的時間,不超過30分鍾。


    “按照設定航行路徑,發動突擊。”,休沒有直接把這條命令發布出去,他隻是自言自語了命令的內容,隨即用一根在星圖上曲折的航線標識來指揮艦群。


    “長官,請告訴我們你這麽做的原因。為什麽要改變既定計劃,無人艦群雖然數量眾多,不過他們的戰力不值得一提,我們完全有能力打敗他們…”,休記得,說話的人好像是個很有能力的,對他懷有競爭心態的指揮官。可惜他不能把真相告訴他,又不能說自己穿越了,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在他的腦內,他早已知道敵人的後手並非那些個機械艦隊,而是由柏蘭德星域的生物科技,融合了沃爾夫星域的機械技術,匯聚而成的,真正的恐怖存在。超級意誌也不是他們想象的,僅僅是人工智能那麽簡單。


    他明白,一旦選擇去解釋,去說服對方,那麽寶貴的時間就會流逝。他不懼怕失敗,卻也絕對談不上喜歡失敗。既然擁有先知先覺的優勢,哪怕是在大腦內部,他至少不能再次走上同一條敗北的路。


    2月12日,激戰後的五天,木星艦隊的剩餘戰力,大約還有一半的星艦,成功突破了無人艦群的包圍,直達小行星帶區域編號4033的空域,在這裏艦隊的紡錘形頂端,一頭紮入了陌生艦群的防禦體係之中。


    激戰的旋渦裏,再也沒有人質疑他們的指揮官了。因為從接戰後,敵人所表現的戰術水平看,自認為同等數量下無敵的木星艦隊,竟然也開始力不從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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