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衛極雖然不曉得藍怡為什麽會這樣問,但還是認真迴答道,「胎記抹去恐是不能,不過若本沒有胎記,畫上去還是成的吧。」


    「畫上去的,應該與真的還是有很大差別的,」藍怡思索著,「會不會是有什麽特殊調料,畫在身上不起幹皺,就像胎記一樣呢?」


    周衛極想了想,搖頭道,「這倒不曾聽聞,為何問起這個?」


    藍怡便把在山坡下遇到王胡氏棍打鄭寡婦以及梁有思當眾脫衣事情講了一遍,「我覺得在那種情況下,鄭寡婦應該沒有說謊。」


    又是梁有思!周衛極點頭,對此人的印象更差了,「藍怡,此人絕非善類,你須小心才是。」


    藍怡點頭應下。


    一家人吃過早飯後,周衛極換上雨屐和蓑衣,向藍怡交代行蹤,「我去把山坡的鴨子餵了,順便折些山茱萸迴來,得有些功夫。」


    「茱萸不是要明天折才好麽?」按本地習俗,重陽節當日折茱萸,採摘它的枝葉和果實用紅布縫成一個小囊,係在胳膊上,可以用來去除邪惡之氣。


    周衛極微笑,「也並非家家都如此講究,今日也是可以的。」


    藍怡在當寡婦時,學來的本地習俗多是來自王二嬸。王二嬸乃是極其在乎這些風俗習慣的,事事必求無差安穩,得神祖庇佑,去災驅邪。周衛極母親早亡,在這些方麵自然沒有那麽講究。


    「下雨天滑,你在山腳下折幾支迴來就好,別上山了。」


    「嗯,」周衛極看著藍怡,不放心地叮囑,「你和孩子別出門,就算要出去走路也離著院牆、房子遠一些,下雨多日那些老房子都不結實,以免掉些茅草土塊砸著。」


    出門後,周衛極餵過鴨子,迴頭望向村南王家,見門口並未掛上白布,也沒有人出入,便轉身向山坡客棧走去。


    周衛極先到正廳,問櫃檯後的夥計,「飲香院住的客人,可有退房?」


    雖然周衛極很少來客棧,但是夥計也曉得這乃是東家,他趕緊查看掛在身後的木牌,「迴東家,飲香院的客人尚在,東家可有吩咐?」


    周衛極又詢問了梁有思是何日入住等一些詳情,便轉身去往飲香院。


    周衛極伸手,用力叩響浮雕大朵牡丹花的木門,見沒有動靜,又用力叩門。


    「院中無人。」於伯應聲從東邊的綠玉院出來,「他今早便出門了。」


    周衛極微一收眉頭,隨著於伯進入綠玉院中,先進正房見過無名先生,又與於伯出來進入東廂房。


    「於伯,你觀梁有思此人如何?」周衛極直接道明來意。


    於伯沉默片刻,「此人乍看尚能入目,不過細觀之倒曜天羅、印堂不明,眼神飄忽、言語輕飄,腳步虛浮,吐納無律。」


    周衛極皺起眉頭,向於伯拱手,「多謝。」


    「此人孤身來此,絕非為讀書或尋詩。」於伯出聲言道,他想了想,又多言一句,「我看他對軒兒的娘親之行蹤頗為在意,恐來意不善。軒兒的娘親也曉得,不過她未告知於你,應是認為此人不足為慮。」


    周衛極眼中閃過寒光,「嗯,周某曉得該怎樣做。」


    見周衛極目光向著院牆,於伯搖搖頭,「不可,此人極為謹慎,每次出門都會做下記號,且他屋內並無可疑之物。」


    梁有思既然住在無名先生隔壁,又有這樣的可疑之處,於伯自然會留意,他的屋子於伯也進去仔細翻查過。


    既然於伯已經翻查過,周衛極便知自己沒有過去查看的必要,「於伯,您見多識廣,可知有無方法在身上塗抹之後八九分像胎記的?」


    「胎記?」


    周衛極把藍怡告訴自己的事情簡單講了,於伯聽後也擰起眉頭,目露厭惡,「偏紅色胎記麽?」


    「您曉得是什麽東西?」


    於伯點頭,「隻聽說過一些,並未親見……」


    聽了於伯的話,周衛極也握拳皺起眉頭。


    從客棧出來,周衛極才到南山坡折了幾隻山茱萸,未下山坡便見到趙裏正在山坡下的村路上,向他招手。


    周衛極穩步走過去,趙裏正看看他手裏拿的茱萸,笑道,「正巧在這裏遇著你,咱們一起去老王家看看?」


    「也好。」


    趙裏正隻敲了兩下,院門馬上就開了,開門的正是王得壽。


    王得壽打開大門,請二人進去,低聲說道,「吵鬧了一早上,剛吃了東西,現在堂屋裏坐著呢。」


    趙裏正點頭,「得喜媳婦呢?」


    「還在西廂房的炕上停著。」


    「可換了裝裹衣裳?」


    王得壽搖頭,「大嫂和我媳婦兒給她換了身幹淨衣裳,老鄭家來人看了一眼就沒有再進西廂房。」


    趙裏正皺眉點頭,先跟周衛極去西廂房看鄭寡婦的屍體。


    隻看了一眼,趙裏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伸手狠狠捏著下巴的鬍鬚,「難怪人家鬧!」


    雖換了衣裳,但是鄭寡婦臉上脖子上和手上的外傷是藏也藏不住的,撞破的額頭、臉上被摑的巴掌印、被抓撓的血道子、脖子上青紫的棍傷十分驚人,再加上吊死收不迴舌頭,真是慘不忍睹。


    周衛極在衙門辦案幾年,沒有趙裏正的反應,他仔細打量屍體後,點頭走進隨著趙裏正走走出來。


    王得壽的妻子魚氏見他們出來,到東廂房扶著婆婆王胡氏出來,王胡氏此時的臉色極差,整個人病懨懨的,本就耷拉眼皮子更抬不起來了。


    堂屋內鄭寡婦的幾個兄弟四仰八叉地圍著八仙桌的殘羹剩飯,鄭寡婦的爹娘挑門簾從東屋走出來,麵帶十分悲傷和十二分的怒意。


    趙裏正和周衛極環視一圈,被王得壽讓著往正位一坐,麵沉如水。


    鄭寡婦的娘親拿出皺巴巴的髒帕子,捂住臉嗚嗚哭了起來,直喊女兒死的冤枉。


    鄭老爹的眼神看看這兩人,趙裏正他自然認得,旁邊這個一看就不好惹的黑臉年輕漢子,他卻不認識。


    「裏正大兄弟,這位是?」


    趙裏正還未開口,周衛極便有了動作。


    他伸手掏出腰間腰牌,用力狠狠在桌子上一拍,「啪」地一聲巨響,震得屋內的人都是一哆嗦,老鄭家的幾個兄弟被嚇得騰地站起來,帶落好幾個碗碟,王胡氏看著地上的碎片,心疼地直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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